正文 花开沼泽(伪骨科) — 叵测居心

去学校报到那天天气很好,湛蓝天空边际积了一大团浓白的云,亮白晃眼,约丹纳倚着玻璃看窗外,洁白高大的雪山在云朵间隙若隐若现。美中不足的大概是身边缺了个人,气氛没有那么明快。

巴德叶斯和玛依拉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帮约丹纳收拾好宿舍就要回家,“家里牛羊没人管嘞,不能老是麻烦人家。我们也在学校好好参观过了,见识过就行了。”

临走前三人在校外的餐馆里吃了顿丰盛的晚饭,兴奋消散后便是离别的感伤。约丹纳不喜欢煽情,也不擅长表达,但在头顶暖黄灯光笼罩下,他看着巴德叶斯和玛依拉的面容竟然觉得陌生,心底泛起一阵苦涩。

“生活费不够了就打电话,吃饱穿暖最重要。”巴德叶斯拍了拍他肩膀,跟玛依拉并肩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三人在校门口分道扬镳。

约丹纳点点头,站在原地目送两人走远,从听到玛依拉说“我们走了”这句话开始他就止不住地鼻酸,但还是咬牙憋住了,此刻看着两人沧桑的背影终于光明正大地抹了抹眼睛。

寄宿生活他早已习惯,不习惯的是他们把他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转身离去,他突然觉得落寞。校园里人来人往,快走到宿舍楼下时兜里一震,他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破涕为笑。

阿依努尔跟曼月孜吃饭时总是不时按亮手机屏幕,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诶——”曼月孜连忙抬起她的胳膊肘,避开了碗内蒸腾的热气和火红的辣油,她蹙眉不悦:“吃饭就吃饭,能不能专心点?”

“哦,不好意思啊。”她从兜里掏出迭得整整齐齐纸巾递给曼月孜,“擦擦筷子吧。”

曼月孜刚刚急着拉她,碗里的筷子被碰落到了地上,她一边擦拭着筷子一边疑问:“你要干嘛?是有事急着去做?”

“不是……是我哥今天报到,我想给他打个电话,不知道他现在方不方便。”

“你哥今天去学校?”

“是啊,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忙着在。”

“那你再晚点打呗。”

阿依努尔点点头,囫囵吃完就跟曼月孜回了宿舍,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舍友正在跟家人大声打电话,时不时高声争辩。两人对视一眼,顿时敛起笑,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学校,不想住在宿舍……我好累……”舍友库兹娜正盘腿坐在床上打电话,说到这终于崩溃大哭,虽然极力忍住,眼泪还是不住地流,眼眶通红。

库兹娜是个其貌不扬的处于中下游的学生,高二是个分水岭,她很快察觉到自己跟不上班上的平均进度,晚上总是熬夜做题,焦虑到失眠。近一个月晚上快十二点了她们都还能听到哗哗翻书声以及透过被子漏出的隐隐亮光。

偏偏阿依努尔和曼月孜学习成绩不错,两人几乎少有把作业书本带到宿舍来的情况,周末时不过翻着课外小说,这越发让她焦虑难安。正巧周一时的阶段性测试今天出了成绩,她数学吊车尾,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了。

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库兹娜带着怨气瞥了她们一眼,稍稍压低了些声音,但那头的声音没有抑制地传了过来:“那我也没有办法,你肯定要上学,不住宿舍住哪儿?”

女生明显一顿,抽噎说:“我、不、不知道。”对话陷入死局,高中在阿勒泰市里,许多学生都是从周围的村镇来的,无一例外地寄宿。

阿依努尔和曼月孜沉默地坐了两分钟,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无声交流过后攥着手机先后匆匆逃了出去。

将将站定,阿依努尔立刻道:“我给我哥打电话。”

曼月孜点头,“我去隔壁宿舍坐会儿。”

环顾四周,阿依努尔奔向了走廊尽头,那边是公共卫生间,可以安心打电话。

走廊尽头开放四敞,可以看到墨蓝的夜幕以及天际细细一弯淡黄月牙,楼下花坛种了棵高大的桂花树,枝繁叶茂,星星点点的金黄色夹杂其中,微风拂过,芳香扑鼻。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她有一瞬的慌乱,还没打好草稿,呆了呆就把嘴边的话问出了口:

“哥,你到学校了吗?”

晚上降温了有些凉,但他声音是暖的,“到了。”

不安的情绪似被温热泉水浸润抚平,她立刻松口气,渐渐舒展开身体,寻了个舒服自在的姿势倚在窗口旁。

“学校是不是很漂亮?”

“嗯,待会儿回去给你发照片。”一路上他都在拍照,就是想着她没来,拍些图片给她看。

“你在外面吗?”她隐隐听到路过的行人说话声,有男有女,零零碎碎,

“爸妈刚走,我马上就到宿舍了。”

“爸妈这就走了?”

“嗯。”

“也是,估计他们也不习惯待在大城市。”

赌气来得莫名其妙,言归于好也来得没有征兆,阿依努尔又像两人往常对话那般无所顾忌,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

“要是我开学晚些就好了,或者你开学早点,这样我就能一起去了。”

“有机会的,到时候我可以接待你。”

难得听他逗趣,阿依努尔哈哈大笑,笑完后她长长叹了口气,“好远啊,你怎么去了X大,要是在K大就好了,我周末都可以过去。”

约丹纳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鬼使神差地掉转方向,没有进宿舍大门,而是举着手机站在昏黄路灯下缓步徘徊,耳边是她清亮明快的声音。

时间很晚了,行人纷纷隐入楼栋,只有一个寂寥的身影仍绕着路灯小步踱着。这是两人打过的最长的电话,好像把暑假的话全攒到了今天。

说到最后话题还是落到叮嘱她好好学习,约丹纳脱口而出道:“不要谈恋爱。”

“啊?”阿依努尔躲在走廊尽头给他打电话,听到这句话呼吸一窒,莫名的心虚。

明明他和她隔着八百公里,他却如芒刺背,惶恐她看出他的叵测居心。

“你也一样。”

所谓熟能生巧不过如此,语气里还带着些理所应当。阿依努尔也不管自己多么无赖,明明约丹纳都已经上大学了,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这个约定是双向的,如果要她遵守,他也必须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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