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却被骂得喜笑颜开,一口把自己面前的酒喝完之后,捞起手机就站起身,连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冲其他人摆摆手后,他捧着手机一边好言好语地解释,一边快速往外走。
看着他脚步轻快的背影,安室透迟疑地扭过头,“刚刚山本桑不是说……”
“哦,”同桌的另一个大叔耷拉着眼皮,以见怪不怪的语气开口,“别管他,他秀恩爱呢。”
安室透:“……”
他这才想起来刚刚对方的确没说过“他老婆现在已经不管他了”这样的话。
金发青年失笑,旁边另外一个人将手伸过来大力拍了拍他的肩,大白天地就已经喝得有点神志不清,含含糊糊地嚷嚷,“对,别管他……来,我们继续喝酒,年轻人你酒量不错啊。”
“还行,都是练出来的。”
酒鬼顿时对他醉醺醺地竖起了大拇指,表示“我很欣赏你”。
“要我说,我们村子的祭典就该比……嗝,比喝酒,什么骑马射箭,年年都是十环。”
他大着舌头抗议,“谁都知道答案,这,这他妈还怎么赌?”
安室透倒了杯酒递过去,神色淡定地顺着他的话赞同,“说得对,其实换一种方式也不错。”
“没错!我,我跟你说……”
.
松本警署,对龙尾家这对自行找上门来自首的小夫妻的审讯还在进行中。
龙尾凌华是个颜值绝对属于平均值以上的美人,在这个小县城里大概经常享受明星级待遇,被捧惯了的人,性格难免骄纵。具体就表现为,有时候即便犯了错也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习惯性给自己找理由。
如果只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美人的这点小任性是可以得到宽容的,甚至有些脑子瘸了的可能还会觉得可爱。但当涉及到了人命的时候,这种死不承认的态度就从无伤大雅的傲娇上升到面目可憎了。
审讯室里的警察脑子不瘸,此时就已经被龙尾凌华的言论气得肝火直冒。
“我只是把箭靶移动了一下位置,我怎么知道他会掉下去?那不是他自己走神吗?”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枪,我又不会开枪,那枪也不是我家的,你去问繁次啊。”
审讯官尽量压着火气,“所以你们亲眼看到甲斐巡警从山道上摔了下去,为什么不报警?”
龙尾凌华好像终于有了一点心虚,支支吾吾,“……那不是没反应过来吗?”
“你们反应了七天没反应过来?第二天全村出动去找人的时候你们也没说?!”
“我们后来到山道底下没看到他以为他自己走了嘛。”像是被他忽然提高的语气吓到了,龙尾白着脸色一缩脖子,“我也不知道他当时被埋在了树叶底下啊。”
“之后甲斐巡警一直没有出现你们就没有怀疑什么?”
“那,那他摔下去受了伤肯定去医院了啊……我以为他伤好了就会自己回来了。”
逻辑居然还挺清晰。
两个名侦探望着审讯室里的场景无言,服部蹲下身低声问,“你觉得她是真没想到还是装没想到?”
柯南:“没有区别。就算隐约猜到了甲斐巡警可能出了事,她也会自己找理由自我欺骗。”
就像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只要看不到,那就天下太平。如果不是被今天虎田家被警察全部带走的场景吓到,她可能闭着眼睛在沙子里埋一辈子。
而另一间审讯室里的龙尾景几乎跟他的妻子是两个极端,男人一手捂着眼睛,手肘支在桌面上低垂着头。无论审讯员问什么都坦荡承认,甚至主动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审讯员刚刚经历了虎田家主的咆哮,面对这么配合的嫌疑人还有些不适应,“你不知道龙尾凌华还有虎田繁次几人背地里的行为?”
龙尾景失魂落魄地摇头,“今天早上虎田家被带走后,我发现凌华的表现不对劲,从她那里追问出来,然后就带着她来自首了。但这件事的确有我的责任,都怪我,凌华他们也是因为我才……”
男人的愧疚和后悔表现得十分真实,身经百战的审讯员并没有立刻相信,依旧谨慎观察着他,“你会开枪吗?”
“会,还是甲斐巡警教我的。他说山里偶尔会有野生动物出没,我经常在森林里练习骑射,还是带支□□比较安全。”
“甲斐巡警出事那天晚上你在哪儿,有人能为你证明吗?”
“参加完白天的比赛就回家了,父亲和祖母都在,还有家里的佣人应该都可以证明。”
审讯员:“前天上午和昨天下午十二点到两点,你在哪里?”
“在日常训练,和凌华在一起。”龙尾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苦笑道,“你们怀疑是我杀了甲斐巡警,又杀了义郎和康司吗?的确,当时和我在一起的都是我的家人,特别是凌华,非要说的话他们也的确可能为了我说谎。”
服部平次看到这里,若有所思地插了句嘴,“但是我感觉他不像在说谎。”
“的确不像。”
柯南阖上手里的笔记本,这是龙尾夫妻来的时候带过来的证据。他们和虎田繁次、虎田义郎还有龙尾康司私底下有个寻宝的小团体,这个笔记本是他们内部的交换日记。
当一群人共享了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特别这个秘密还是杀人时,内心的焦虑和罪恶感会让他们迫切需要交流,从彼此身上汲取支撑。笔记本就是他们交流的载体,上头甚至记载了几人互相之间的争吵——在守着这个秘密六年后,已经有人受不了想要向警察自首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龙尾景的。
方才这个笔记本已经被审讯室外的警察们传阅过一遍了,大概是认出了服部平次这个关西名侦探,也可能是碍于同在这座城市内的松本城,竹田警部非但对两位名侦探出现在这里装作了没看到,也并没有禁止他们翻阅这个重要证据。
对龙尾夫妻审讯的过程中,柯南将笔记本从头看了一遍,发现笔记本内的心声非常符合正常人犯罪后的心理过程。
但就算是在最惶恐的那段时间,在笔记本上这个理论上可以放心吐露心声的地方,几人也没有提过开枪之类的字眼,所以他们极有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当时还有人躲在暗处冲着甲斐巡警开了一枪。
“可是就算凶手可能装了消音器,那么晚的天色,子弹射出去也能看到火花之类的吧。”服部低声和他讨论,“那几个人是傻的吗?完全没有产生怀疑?”
“人在极度紧张和惶恐的情况下,的确有可能忽视很多东西。”柯南低声回应,“所以他们当时没发现也有可能。”
服部摸着下巴想了想,点了点头,“虽然这个本子里都是他们的内部交流,不能作为直接证据,毕竟还存在瞎编的可能。但这几个人如果真的有这个心理素质从六年前就开始瞎编,现在也不会一个一个被警方逮出来了。”
“但如果不是他们,”他的视线移向审讯室,望向里头愧疚而疲惫的青年,“……难道真的是龙尾景?他那个时候可没跟其他人在一起。”
“龙尾景这几年一直都担当了两个村子选出的流镝马射手,而且每次祭典表演上也全都十环命中,如果是他,的确能够有这样的冷静和素质。”
柯南一通分析后眸色暗了暗,“但是我总感觉,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
第441章 风林火山(十七)
这天下午,天边滚起连绵的闷雷,蓄了大半天的雨终于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倾盆而降。
窗枢被风吹得哗啦作响,还不到五点,外头的天色就已经暗得厉害,室内早早亮起了灯火,源辉月抱着一只狸花猫崽倚在桌案旁跟柯南通话。
“你们又跑去龙尾家了?”
“嗯,警方目前将龙尾桑几人锁定为了重要嫌疑人,准备对龙尾家还有虎田家进行搜查。竹田警部正在申请搜查令,我和服部先过来了。”
柯南微微一顿,声音沉了几分,“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鉴于john walker之前给出的提示。”
“john walker啊……”
语气不明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源辉月淡淡点头,“那就继续查吧,也许真能有什么意外发现。”
这时候有熟悉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她手里的小猫崽应激似的动了动耳朵,她抬眸看了一眼,握着手机继续问了弟弟一个早就该问的问题。
“话说回来,服部为什么会在这里。”
“呵呵,这个嘛……”
那头的柯南干笑了两声,语气脱离了正事,终于也变得有些无语,“因为之前龙尾家的女婿不是出意外了吗,龙尾家的家主似乎对警方的回答十分不满的样子,决定自己请侦探调查。他和大阪府的大泷警官是多年好友,然后大泷警官就推荐了服部。”
源辉月若有所思,“难怪我们一到长野就遇上了一桩连环杀人案,原来是你们两个都来了。”
柯南:“……”
柯南坚决不信邪:“明明是巧合,而且这不是jw设计的吗,跟我们无关吧?”
“大阪的时候可没有john walker。”
“那就是服部的问题!”小侦探飞快甩锅,“总而言之,如果一会儿雨还没有停,我和服部晚上就留在龙尾家过夜了。”
他强行总而言之,源辉月笑了笑没有再继续逗他,挂电话前懒洋洋叮嘱了一句,“晚上降温了,小心点别感冒。”
“姐姐你才是吧,晚上睡觉记得关窗子啊,热也不准开!”
“嗨嗨……”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弟弟才七岁,却越来越像个爹,明明她亲爹都不是个东西。源辉月纳闷地挂了电话,旁边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询问。
“柯南君今天不回来了?”
“嗯,在外面遇到了小伙伴。”
她回头,安室透正一手支着下颚看着过来,鬓边的碎发还沾着些湿气,一滴透明的水滴顺着发尾滑落,将浴衣的衣领洇出一圈深色。
外头雨下太大,他刚刚回来时衣服被淋湿了,被严谨的老管家拉去洗了澡换了身浴衣,此时金发半干不干地支棱着,却半点不显邋遢,反而有种懒散的帅气。
源辉月给后头的侍女小姐姐递了个眼神,对方立刻捧着一条干毛巾走上来,只是还没动手就被金发青年礼貌谢过,自己把毛巾接了过去。
城堡里的其他侍者陆续走上前来将屋子里的桌案撤下,换了桌子准备上晚餐。
等着的间隙,不知道是不是来了陌生人,方才一直乖乖团在她手里的小猫有点不安分,小声“喵”了好几声。叫声吸引了对面正在擦头发的人的注意,“城堡里养的猫?”
“也不算,只是它的窝在城堡里。”
源辉月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猫崽的肉垫,“附近的一只狸花猫的后代,好像是我以前喂过,后来它有了小猫后就把孩子全叼过来了。”
猫咪托子给人类这种事也不是没有,但这么干的一般都是母猫,那只公狸花也算是开了先河。而且把孩子甩给人类之后,它就继续放荡不羁爱自由浪没影了,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又是一个猫界渣爹。
安室透感兴趣地低头看过去,隔着一张桌子,小猫也正呆呆地望着他。它跟它没良心的亲爹长得非常像,大概还并没有认出他这位家族世仇,一双圆溜溜的猫瞳里只有好奇。
“今天在那个村子里转了一天,有什么收获?”
“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他从猫咪身上收回目光,“辉月桑要不要猜猜看?”
源辉月想了想,漫不经心问,“黄赌毒里的哪一项?”
安室透挑眉,“为什么?”
“jw来长野是在胜山传心到这里之前,他会特意来这个村子,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而最能够吸引一个犯罪大师的,也只有犯罪。你其实昨天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吧?今天只是去求证的。”
金发青年擦完了头发,懒洋洋扒拉了几下半干的碎发,嗓音中含着一点笑意,“嗯?”
他摆明了想听她说完,源辉月于是淡淡地继续,“越是偏远封闭的地区,越容易孵化出某些特定类型的集体犯罪,比如人口拐卖、聚众赌博。如果一个村子中真的有买卖人口的行为,瞒得住外来者,但肯定没办法瞒过同村的人。大和警官就是从这个村子出去的,从这几天的相处来看人品也还过得去,如果有这种情况他早就上报了,所以只能是另外一种,在更加狭小的范围内流传连他的不知道的秘密,比如说,赌博。”
“但凡沉迷的赌徒,其他方面的自制力也不会太好,你今天下去在酒馆就是去探听消息了?”
把毛巾放到一边,安室透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我是不是应该有点危机感?”
“为什么?”
“辉月桑对我的了解好像已经有点出乎我的预料了?”他“啊”了一声,“不对,我应该先受宠若惊一下?”
源辉月:“……”
源辉月平静点头批准,“行,惊吧,我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