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暧昧狙击 — 第2节

董酥白无意识摩挲着指尖的包装袋,微小的沙沙声不知响了多久,直到手机屏幕上弹出居南发来的“核善”问号,他才不得已驱散了正肆意横行的过往,重新换上一贯的从容模样回了会议室。

姜烯比他早进来几分钟,见状也只是若无其事地冲他打招呼,喊了声“董哥好”。

董酥白看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恍惚间的割裂感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像刚才在茶水间里见到不是这个人一样。

唐兴言放下手中的稿子,瞟见两人大眼瞪小眼,笑的一个比一个假,还以为他们有什么过节,不安问道:“怎么了?”

“没事。”董酥白摇头,将稿子对折捏在指尖,找了个理由,“我看的差不多了,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回去还要磨剧本,晚了又得熬一夜。”

不久前居南刚给他接了部由大导演亲自操刀的电影,无论是从剧情还是班底来说都是一等一的好。他这几天工作之余的空闲时间几乎都扑在研读剧本上,浪费一分钟都心疼。

他近期的行程排的很紧,广告、综艺、进组,样样无缝衔接,眼下只好跟拧海绵似的,能挤一点是一点。

居南还有些事没讲,又留了他们几小时交代后续细节,一拖就拖到两三点,完事了连饭都没安排一顿就把人打发回了家。

公司门口四面八方都蹲的有狗仔,董酥白将自己乔装打扮一番后下楼上了车,照旧让司机把车停在小区侧门,自己则慢慢散步回去。

楼下前两天刚开了家小型超市,敲锣放炮闹腾了一下午。地方不大但东西也挺齐全,他正好顺带买了些肉菜带回去填冰箱。

对于艺人而言,居无定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今天还在南明天就能在北。而屋子是又要靠活人气息养着的灵性东西,长久没人居住自然就没了生气,或多或少都添上几分森冷。

董酥白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冰箱,把屋里屋外大致打扫了一番。随后拉上窗帘,只亮了客厅的一盏小灯,开好暖气跟着日常运动保持身材,一套流程下来刚好赶上日落。

外面晚霞娇俏,蔓延了半边天。醒目但不刺眼的红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将屋内晕开了一条血色长阶,恰好落在他身前。

他随手拿了条毛巾,边擦汗边带入角色过了几段重头戏。一天没得到贡品的五脏庙陪他耗了两小时,终于忍不住发起了抗议。

董酥白放下剧本,想着去厨房下两根面条对付一下,门外紧接着传来的钥匙开锁声却打断了他的动作。

这栋小区远离闹市,凭借恬静的周边环境吸引了不少户主,一层楼也只有对门两家。他搬进来的时候特意留意过他这邻居,是一对老夫妻买来给他儿子当婚房用的,就是一直都不见有人住。

他抵不住好奇,推门探出头。

撞进眼底的人影乍一看很是单薄,像是禁不住寒风摇摇欲坠一般,仿羊毛的长款风衣虚虚搭在肩上,随着他微弯的身躯不断往下滑落。

走廊的感应灯前一阵子刚坏,物业也没来得及修,可即便是眼前模糊视不清物,董酥白还是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

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里顿时只剩下四个大字。

阴魂不散!

姜烯半边身子掩在阴影里,多次尝试把钥匙对准钥匙孔,但许是廊道太黑,金属杆始终跟那个小孔擦肩而过。

他左手还提着一个袋子,里面堆的密密麻麻都是泡面。

似是现在才注意到身后异样,姜烯放下手里的钥匙,转身朝他的方向眨眼笑了笑:“哥哥,好巧啊。”

董酥白道:“不巧。”

巧这字放谁嘴里都可信,就放他姜烯嘴里是糊弄鬼的。

“你怎么在这?狗皮膏药成精了?”董酥白冷眼问道。

“别诬赖我。”姜烯依着光线上前两步,在注意到他向里掩门的动作后又退了回去,“房东阿姨说这房子原本是买给她儿子结婚用的,不过现在用不上了,我就租下来了。”

见人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泡面看,便又晃着袋子解释道:“平时忙,回家也顾不上饭点了,这样方便。”

“随便你。”

他去外面吃草都跟自己没关系。

董酥白暗自翻了个白眼,没再多管他,反手进屋锁了门。

被这么一耽搁,他也没心思煮面了,摸出剧本想着再看一会儿,可刚揣摩出的情绪在见到姜烯的一瞬间全盘崩塌,无论他再怎么尝试也回不到刚才那种状态。

他泄愤似的将剧本扔在沙发上,仰头靠在身后长长呼了口气。

他跟姜烯两家小时候就是邻居,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一来二去的也就慢慢熟络起来。即便是后来姜烯因为父母工作调度搬去了别的城市,他们也依旧保持联系。

揣带着不同的目标奔赴了同一所大学,一个学管理一个表演系。

姜烯粘人没安全感,董酥白就竭尽所能的满足他。哪怕是毕业后顶着出道的压力,他也没动过一丝一毫想要隐瞒感情状态的念头。

从年少青涩蜕变到成熟的整个过程,他对“爱人”二字的理解自始至终都只有姜烯。

本以为能一辈子沉溺在眼前的福祉中,可人生太顺了总归是会被老天压着往下跌一跌。

一年前他接了部写实片,要去小山村里待几个月。

因为剧组档期紧张,他们基本一天到晚都腾不出多少休息时间。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收工后盯着微信上姜烯发来的消息,含着笑意一条条回复。

忙忙碌碌四个多月,好不容易等导演送上杀青的捧花,他马不停蹄地带着半箱子搜刮来的新奇玩意儿赶回家,迎接他的却不是那个会黏黏糊糊抱上来的人,而是一个明显有段时间没住人的家。

早上一连串发出去的消息都没有回应,董酥白以为是他工作忙,便想着开车去他公司楼下等他。

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人从里面出来,上楼一问,才知道姜烯早就托人过来办了辞职申请。

在那之后,姜烯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任自己怎么找都杳无音讯。

……也不是完全没有音讯。

他犹豫着点开姜烯以前的微信,看着里面一年前断断续续发来的几条音频,眼皮动了动,还是没有重新按下播放键。

思绪过往循序频闪,就这样纵容自己放空了许久,董酥白默默解开脖子上的细绳举到眼前,上面悬挂着一枚纯银的手工对戒,做工看着相当丑陋。

——正是他跟姜烯说扔了的那枚,也是那人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一点点打磨给他的。

董酥白摸索着戒指,还不等他端详几眼,面前却骤然一黑。

停电了?

他抬眼望向暖气,上面原本亮着的红光此刻逐渐暗了下去。翻开业主群一看,里面几分钟前刚发布了临时停电的通知。

家里还有两个应急的小夜灯,董酥白拿出来连上电宝,所剩无几的电量勉强能给浴室铺一层薄光。

剧本是没法看了,他正准备顺势洗个澡上床睡觉。脚下刚一动,便隐约听到门外一阵不轻不重的闷响。

这层只有两户人家,不用想也知道这声音的源头在哪儿。

董酥白回头看向大门的方向,姜烯从小就被查出夜盲症,天一黑就无法视物,刚才他在外面废了半天劲才把钥匙对准孔位也是因为这个。

心里挣扎了许久,终究认命一样走了出去。

横竖姜烯现在是他的邻居,万一出点什么事,自己恐怕也不得安宁。

晚上八九点的寒风刺骨得可拍,无孔不入地渗过衣物侵蚀皮肤。他搓了搓身上单薄的外衫,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见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又想起姜烯刚才浑身的疲倦气,心下漫上几分异样。

他抬高音量用力砸了几下门,几声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姜烯才揉着眼睛慢吞吞地开了门,看向董酥白的脸上还带了些许哀怨,像是被人吵醒了大好的美梦。

“哥哥,你怎么大晚上的扰民啊。”

第3章 “你把我晚饭丢了”

“楼栋间隔了大老远,上三层没人,下两层也没人,我扰谁了?”

姜烯拿手指点了点自己:“我啊。”

“你在睡觉?”董酥白显然不信。

从他听到声音走过来,心里那点挣扎的时间,不争气地讲总共都没几分钟。

姜烯将散在颈后的棕发随意挽成团,宽松的居家服给他本就精致的五官衬的更为色气慵懒。

他摇了摇头,话还没脱口就被客厅里一声小兽恂恂的呜咽接过。

董酥白举起手机朝里照去,一只手臂长的小金毛蜷缩着身子对上他打量的目光。它像是很害怕人类,四条腿各跑各地藏在垃圾桶后面,毛茸茸的尾巴不安摆动。

“它叫姜饼,上周在楼下捡到的。”姜烯熟门熟路地凑上去顺着毛安抚,跟他解释道,“我找到它的时候,它被人装在袋子里扔在垃圾桶,全身都是伤,跑了好几趟医院才给它救回一条命。”

“而且前两天……”

他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可董酥白却没注意听,目光随之一转,屋子里的场景一时让他眉头微蹙。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个只贴了瓷砖的空房。

家具寥寥可数,加在一起都不超过十样,都是一些生活必需品,顶多能够勉强住人而已。偌大的客厅里只孤零零地摆着一张木质沙发,寒冬腊月的上面连一块毯子都没有。

董酥白扫了眼姜烯喂狗的背影,绕过他径直往里面走去。

这层的户型都是标准的三室一厅,三间房只有最里面那间被简陋地装修成隔音间,放了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被子上压了把电子琴,床尾还有把民谣吉他和一桶没泡开的泡面。

姜烯跟在他身后进来,自然而然地将房门掩上:“刚搬过来,还没来得及装修。”

董酥白没应声,像是听不见似的,脸上表情始终沉着。

两人就这么站在原地默了许久,姜烯清了清嗓子:“哥哥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业主群的通知没看见?”董酥白也说不清是哪来的无名火,呛了他一句。

姜烯闻言微怔:“我还没进业主群,你拉我进——”

他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停住,这才想起来董酥白早就把他删了,连带着手机号一并扔去了黑名单坐牢。

于是他想了想,转言报出一串数字。话落也不说别的,就盯着董酥白看,目的不言而喻。

董酥白知道他的德行,调出业主群的二维码横在他面前:“自己扫码。”

“手机没电了。”

姜烯耸肩摊手,满脸无赖一气呵成,大有一副你不加我我就不进去的架势。

“爱进不进。”

董酥白懒得理他,果断收回手。翻看着群里的消息,还没有来电的具体时间。

扭头就走的想法在脑中停了一瞬,先不说姜烯这房子属实不像人住的,再者夜盲患者在黑暗中本身就是个难以预测的不定时危险诱导器。

指不定要闹出什么破事。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默念了无数遍“好人财源滚滚,好人天降财神,好人日进斗金”后,字音在嘴唇三进三出,冷声说道:“物业没通知什么时候来电,今晚先来我家。”

他说完也不等姜烯反应,人都踏出房门了,突然想到什么,又折返回去。

此时地上孤零零的泡面还没想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被人一把拎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姜烯看着董酥白离开的虚影,又看了眼地上溅落的几滴泡面汤,逐渐淡去的光圈带起了他嘴角一道浅显的弧度。

他坐在沙发把手上,徐缓掏出一盒廉价香烟,随着打火机引燃烟头,莹莹微光模糊映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薄雾在他鼻尖延展消散,是一股难闻的劣质气味,与无边的黑暗融为一体,悄无声息。

静静抽了半支烟后,他掐灭烟头,在嘴里嚼了颗口香糖,给姜饼安置好半盆狗粮,又摸了身明天要穿的衣服,这才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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