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穿越前的长生
眼前一片模糊。惊叫、尖叫、嚎叫……
从惊声尖叫到软弱无力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前者还有知觉，还会挣扎反抗，後者是尖叫到虚脱後的结果。
眼镜被摔碎之後，赵小玉一路尖叫着从天而降，脸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摸，汗水加血水混在一起。
该死的——
明明刚才还在那条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小巷子里，一个高高瘦瘦的英俊男人，还有一把长长的尖刀，距离她咽喉三寸半……
土行孙，土行孙上身——
这是当时赵小玉的想法，唯一的想法。
当面对危险的时候，她会在一瞬之间产生无穷无尽的幻想。
在那危急关头，她的确是想要变成土行孙的，就算矮到一寸都没有关系，关键是她能突然缩进地底下，躲开那男人凶狠的脸和雪亮的尖刀。
她的乞求应验了，这二十二年来，她每天都有很多乞求。
乞求上天让我变成张曼玉。
乞求上天给我很多钱。
乞求上天赐我超能力。
乞求我变成女超人……
但这些没有一个实现过，可是唯独在这生死一线间，居然应验了——
四周全是白云朵朵，寒风呼呼。
啊——奇怪？怎麽土行孙不是应该钻进土里吗？怎麽会到了天上？
哦，怎麽会这样？！
「你这个女人必须死！」脑际那抹恐怖的景象一闪而过，她打了个寒颤。
看看左右，那个追杀她的男人不在这里。
难道我已经被那人杀了？莫非这里是天堂？可是又不像。
强烈的失重感，让她後悔晚上多吃了一碗饭，这会儿七荤八素，胃火蒸腾，如翻江倒海，唔……快要吐了！
一生之中做过最大的坏事无非是贪点小便宜，骗虚荣富婆们的小钱来养活自己，可老天为什麽要这样对待她？如果要死，为何不来个痛快？
偏偏要从这万丈高空的云端直坠而下，现在没吓死，可还是会死的！
「我要变奥特曼，奥特曼……变，快变……」
「我要变超人……我变，我变变……」
「要不就委屈点变小鸟！老天爷，只要是会飞的东西都可以。拜托，救命啊！」
在一阵惊声尖叫和自残般折磨耳膜的运动之後，她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怎麽办？我要变成肉泥了！呜呜……
透过飘渺的云层开始胆颤心惊地望向地面——
啊……妈呀！
想像着落地的方式，吓得脸上泪水和着血水一起横流，额头的痛处刺刺的，如针紮一般烧灼，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大花脸。
额头上的伤是在那阴冷恐怖的小巷中被那个人弄出来的，而且好像还伤得不轻！
双手下意识抹了一把脸，一阵剧痛自手心传进心里，火辣辣的。
都说十指连心，看着手指到掌心那一道道血淋淋的刀痕，皮开肉绽不觉得胆颤心惊。
在那恐怖的小巷子中，为了不让尖刀立刻刺死自己，她曾经用手本能抓住过那柄刀锋，锋利的刀锋毫不留情地舔舐过她的白嫩掌心，茹毛饮血。
呜呜……痛死了！
好歹她才二十二岁，虽谈不上花容月貌，更不是什麽淑女，但也不想死啊！
如果脑袋朝下，倒栽葱？
不行不行，会像烂西瓜一样四处飞溅，影响市容市貌。
腿部朝下，钻探机？
下半身在土里，上半身露在外面痛到颜面神经失调，像一棵「花枝招展」的树……
不行不行！赵小玉又摇了摇头。
发现一阵挣扎尖叫後还是无济於事，乾脆敞开四肢，像个勇敢的跳伞运动员开伞前的滑翔。
赵小玉属於典型的得过且过型，做人既不想太奋进，也不想拉人後腿，遇事不火烧眉毛是不会着急的。
至少，现在，她还有心思在意落地的姿势。
「劈哩砰砰当啷！」
咦？下面怎麽那麽多穿古装的人在打架啊？刀光剑影，锅碗瓢盆，可又不像在拍戏？
难道她穿越时空了？
妈呀～她真的穿越了！虽然穿来的位置不太理想，但好歹穿越了。
哇，老天真是待她不薄，不仅让她逃脱了那个尖刀杀手，还穿越时空，这足以证明了老天并没有放弃过她，她一定要活！一定要活！
她在空中像只青蛙挥舞着四肢，有点像蛙泳，希望能保持一点平衡，等接近一点地面，再呼救相信会有办法。
对对对，杀手都没有杀死她，现在老天爷又怎麽会舍得摔死她呢？
咦？只是不知是什麽年代，看那些人的衣着，倒有点像唐朝。
下面那座破破烂烂的道观前，有个身穿蓝布道袍的年轻道士，二十岁上下，一身轻盈，力斗数十人，背对着自己，手持那把碧水长青的宝剑，青光闪闪。
咦？这人的背影怎麽有点眼熟？
赵小玉还来不及想清楚那个年轻道士是谁，目光却立即被那个年轻道士的手中宝剑吸住了。
那宝剑，一看就是上等货色，哇靠……这麽古朴，光芒四射，一定值很多钱吧！
生命还危在旦夕，可是赵小玉贪财的本性又露出来了，她甚至忘记了就是因为贪财，她才会被那个杀手追杀的。
赵小玉忍不住摸了一把下巴，脸上的血迹已经乾了，可口水又流了下来！
相较之下，旁边那群人拿的武器可不怎麽样了，木棒、铁锹、锄头、甚至锅盖都用上了。
咦？这是什麽地方？
可是一切的发生是如此突然，赵小玉根本就来不及去细想这地方的来历，只是一心念着那年轻道士手里的宝剑。这可是千年难遇的宝贝，不管怎样都要弄到手啊！
「宝贝啊！我来了！哇哈哈哈……」赵小玉凭着惯性，像个飞天蜘蛛女，张牙舞爪就冲着那年轻道士的手里剑直飞而下。
「啊，傻小子小心！」只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满脸通红，怀里抱着什麽东西，飞起一脚，对着赵小玉腰际的方向就是一踢。
「师叔，手下留情，那是位姑娘！」那俊道士闻言一看，急欲阻止，可是却被人群中一个身穿大红袄子的大婶拉住。
「啊？这红脸关公是女人啊？」白胡子老头急收劲力，但先前踢过去的力量已经收不回来了。
「什麽红脸关公？」赵小玉不及落地，只觉得那白胡子老头儿虽然和自己隔很远，脚是没踢到，却还是感到一阵劲风吹过来。
啊，宝贝，宝贝，我的宝贝啊……
「噗！」赵小玉喉间一甜，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鲜血点点，如樱花花瓣在眼前散开，她顿觉劲风拂面，整个人猛然改变了方向，飞向一旁一棵参天菩提大树。
不过也好在这老头儿一踢，阻止了她继续下落的趋势，她像只树熊一样两脚分开，双臂张开牢牢抱在树干上。
「咳咳！臭老头，干嘛踢我？死老头……咳咳！臭老头子、老瞎子……你他妈个老疯子，没看见我是个人吗？还那麽大力踹过来，你是吃奶粉吃多了，结石长到脑袋里去了喔？」
咬着牙，吞下舌尖的血迹，她被气得火冒三丈，破口大骂。
想过无数种下落姿势，可这个姿势──实在太丑了！怎麽能轻易放过这臭老头子？更重要的是，说不定能藉此捞个医药费之类的，到时候那柄宝剑岂不就到手了？嘿嘿……
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可她不知道这个老头并非普通人，刚才那一脚，虽然收住了劲力，但还是足以令一个壮汉伤重不治而立毙当场。
「师叔，你别伤了这位姑娘！」
哈哈，还是这位小正太嘴甜！
「傻小子，这女子穿得古古怪怪，整张脸像个妖怪，八成是个山中得道的红脸妖精，刚才你师叔那一脚已经用了六成功力，才阻挡住了她张牙舞爪扑向你的趋势，否则，後果不堪设想！」白胡子老头儿将怀中东西捂得紧紧的，又跃过那些人，站到了墙头上，看着在那些人中无奈挣扎的师侄，嘿嘿一笑：「不过那小妖精刚才受了你师叔一脚，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伤重而亡的！」
「师叔你……」
从万丈高空跌落，重力加速度，这臭老头落井下石踹了一脚，如今还幸灾乐祸说自己要死了？
哼！死老头子，你姑奶奶才没这麽容易死呢！
不过那位小正太还蛮可爱的，只是他持剑背向自己，看不清脸。
赵小玉皱皱鼻子在心中暗骂，可却在思考如何从这棵大树上下去的方法，也也许是相隔还有些远的缘故，那底下的叔侄似乎没工夫理会她的呼救和咒骂。
或者，人家根本听不懂她胡骂一通的是什麽。
「师叔，你别胡说了，这修仙观前怎麽会有妖怪？」那年轻道士刚搔搔头，却被那红衣胖大婶一把拽住了手中剑。
「哦～～原来你这臭小子师侄俩合起来作怪，还弄了个不伦不类的红脸妖精来吓唬人是不是？告诉你，我陶嬷嬷什麽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这样赖账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没钱拿你这把剑抵上！」那陶嬷嬷顺着那宝剑往上一拉，便使劲拽了那剑柄不放。
原来是放高利贷的。赵小玉抱在树上，本来隔太远，她又是超级近视，眼镜早被尖刀杀手撞碎了，应该看不太清楚下面人的脸，可为什麽她现在不但能听清楚，而且也看得格外清楚呢？
那小道士的侧脸，怎麽那麽像一个人？
他始终没有转过脸来，她看不到他的正面，可却一阵心慌，心底那个埋藏了三年的影子若隐若现。
怎麽这小道士呆呆傻傻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儿又趁乱胡闹，看那红衣「胖大婶」气势汹汹的模样，单她一个人就可以抵上三个「赵小玉」了，那这两个人，一个「呆头鹅」，一个「老小子」，又怎麽斗得过？
「我师父是鼎鼎有名的神算先生松鹤子，这几日他出远门了，那钱一定会还你们……天香居的。」
不知为何，那年轻道士说到「天香居」那三个字，刚才还一脸正气的脸上唰地一红，也不知道是不是欠人钱的缘故，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唉，笨蛋小道士，呆头鹅一个，那胖女人一看就是认钱不认人，搬个算命的出来有什麽用？
不过看起来，那呆头鹅挺尊重他的师父，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毕恭毕敬的神情，好像是「天香居」的名字亵渎了他师父一般。
「你师父就算是太上老君下凡也没有用，欠债就是要还！我天香居还没有收不回来的帐。来人！给老娘搜！」
那陶嬷嬷一声吆喝，那些手下拿着扫帚、锅铲就冲进了那间道观兀自搜罗值钱的东西，而那位陶嬷嬷还是抓紧了宝剑不松手。
陶嬷嬷道：「放手！你这破道观什麽都没有，不如就拿你的剑来抵债好了！」
哇，这胖女人还真是贪心，一眼就看出了这呆头鹅的手中剑是宝贝，赵小玉虽然不知道这叔侄俩到底欠了多大一笔钱，但一看那胖女人的神情就知她是想偷偷贪便宜，不免有些同情那呆头鹅了。
不知道是他有些像心里那个深藏的影子，还是别的缘故，一时之间，竟然连赵小玉也说不清楚。
「不行！师父教过徒儿，习武之人剑如手足兄弟，不能给你抵债，那钱我……小道一定还你。」那呆头鹅支支吾吾说道。
好像吃人嘴软，拿人手软，果然底气不足。
「放不放？」
「不放！」
「放——」
「不放……」
「放！」
「不放……」
赵小玉抱着大树，可脑子还是非常清醒，也听得很清楚，可是因为双臂麻木，手上的劲力越来越松。
她计算着从树上到地面的距离，大概有三层楼那麽高吧？
乖乖！没被尖刀杀手杀死，如今却要从这树上摔下去活活摔死，那可真是倒楣透顶。
「啊，救命！不能放，不能放……」
在生死之间，还有人惦记着身外之物的宝贝，恐怕只有赵小玉一人可以办到。
第一个「不能放」是指不能松手掉下去，第二个「不能放」是指那小道士不能放弃那柄宝剑，心里想着如果平安无事落地一定要和那胖女人放个话，说什麽也不能让那个放「高利贷」的家伙拿走那把剑，好歹那是来到这里後，入得了她眼的第一件宝贝啊！
听到赵小玉的呼救，那呆头鹅对墙头上的老小子喊道：「师叔，你快去救救那位姑娘吧！」
「不救不救！你忘记你师父临行前说过的话了，让你这一段时间不可靠近年轻女子。那小妖精从天而降，来历不明，到时掏了你这傻小子的心出来当饭吃！」老小子头摆得像个波浪鼓，固执的使着性子。
臭老头，心肝被吃了？看着她摔死也不救？呜呜～～
赵小玉有些心慌，眼睁睁看着手指一点点从抠住的树皮上剥落，心头一急，挤出了眼中几颗眼泪。
「那可怎麽办？陶嬷嬷，您通融通融，再宽限小道三日，小道一定会想办法凑到钱的。您先放手，救那位姑娘要紧……」
啊，这呆头鹅心地怎麽这麽善良？看他宽阔厚实的肩背，身材健壮魁梧，又是持剑而立，想来也是会点武功的吧？自己「如手足兄弟」的宝剑要被抢了，竟然还好言好语和那「陶嬷嬷」说话，要是换了自己早就一顿暴拳过去，看她还敢不敢向她讨债？
「啊！救、救……命！呃呃……」手上的劲力又松了些，吓得她大气不敢出，似乎说话大声一点就会被震下去。
「姑娘，小道来救你！」
那小道忧心赵小玉的处境，看了手中剑一眼，微一迟疑，还是往「树熊」的方向直飞而上，不再理会要债的陶嬷嬷，只想着人命关天，竟然松开了一直握紧剑的手。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赵小玉总算看清楚了这「呆头鹅」的脸。
啊，是他！怎麽会是他？他明明已经死了，怎麽会在这里？
「赵小玉，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只能由我一个人来守护！记住了吗？」
冥冥之中，那人像个天使，脸上挂着自信满满的微笑，向她飞了过来……
那刻骨铭心的承诺在耳畔再度响起，赵小玉顿时傻了眼，心中的疼痛如同被打开的潘朵拉盒子，在一瞬间释放了出来，不知不觉间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
都是因为他不遵守承诺，才让她变成如今的模样……
情意朦胧，心神一闪，手上一松，从高高的树上摔了下来。无声无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