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百七十公里 — 三百七十公里 10

公司分了两个部门,一个是规划课,另一个则是我待的建筑课,只不过不管我到哪个课结果都是一样。

建筑课有个叫做主管的生物,虽然这跟规划课扯不上关系,不过这两个部门都有一个顶头上司,叫做经理。

我很习惯在周一下午处理桌上的文件,因为那对我是种不得不习惯的习惯,我的手头有规划课委托的案子,桌上还有建筑课的文件,规划课的案子是下周要送的,而建筑课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但我现在要完成的,是建筑课的图,没为什麽,只因为我的主管是陈美慧。

现在时间是三点十分,也就是说我还有两小时又五十分的时间可以用,在下午六点下班之间,但对我来说,可能要给我两次的两小时又五十分,如果用我速度的话,画完後差不多要十点。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我却无可奈何,我更知道,她的故意不会是第一次,更不会是最後一次,所以我还是接受了。

我熟练的打开电脑萤幕,移动滑鼠叫出桌面一个叫做AutoCAD的绘图软体,照着文件的委托内容开始了我的工作,小芸就坐在我的旁边,这时候的她会习惯性的过来拿走我桌上的图,对於硕士出身又是建筑人的她,这就像喝水一样简单,但对我来说,就像要喝掉一座水坝那麽困难。

主管并不会追究到底是谁完成那些东西,因为对她来说,只要下班前案子可以出现在她桌上就可以了。

「今天可以吗?」我问。

「你可以,我就可以。」小芸说。

「你可以,我未必可以阿。」我无地的敲动键盘说道。

然後时间又过了,走到四点多,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这个时候主管就会过来探视,对,说好听一点是探视。

「今天可以出现在我桌上吧?」她问。

「我想,应该可以。」我无力的回应。

「就算不可以,也要可以。」她嚣张的丢完这句话就走了。

之後又过了些时间,到五点多,到下班时间剩下一小时,这时候你会听到刻意放大的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办公室其实不算安静,但皮鞋声却大到让人想不听到都难,不用猜了,会干这种行为的,只有一个人。

「等等下班要不要去……」

「抱歉,我晚上还有事情。」

「还是我开车载你去……」

「没关系,我有我自己的小CUXI。」

在他说完这句话时,五分钟又过了,而在这五分钟当中,他会用上一分钟去打理的服装,为的就是让人家看到他今天穿什麽过来,他身上穿着一套十万元的亚曼尼西装,加上LV领带,据本人说词,一条就要八千元,脚上踩着一样是LV的真皮皮鞋,要价两万多元,只是这对他来说,只能算而已,跟他八百多万的法拉利F355比起来,真的只有而已。

我没有多於心力去应付他,因为这让我觉得,作为人类的行为,花在他身上是件很浪费的事情,当然对他而言,他始终不会感受到,因为他是经理,一个挂牌的经理,只因为公司是他开的。

时间终於到了六点,我又再次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每次做完这些事情,都让我想到为什麽电影「不可能任务」的汤姆克鲁斯只要拍四集,而我却像拍连续剧,而且始终做不到结尾。

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主管室,看着桌上一叠的文件,不晓得要死多少只的脑细胞才能造就桌上的这一叠,然後这一叠只换来她一句话。

「辛苦了,放在桌上就可以走了。」

「……」

「走之前,记得把门关上。」

「……」

在她说话的时候,她人坐在椅子上,左边肩膀还夹着电话,右手拿着指甲剪修着左手的指甲,桌上放着一本宝雅的化妆品DM,而DM底下还塞着面膜。我这麽辛苦完成的东西,只换来她一句辛苦了。

(干……)

关掉桌上的电灯,收拾起包包,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晚上六点五分,我走到离我十公尺处的打卡机放入我的卡,一个简单的打卡动作,对我来说,却像是得到救赎,而这救赎可以让我迎向另一个天堂。

诚品书局。

今天的小CUXI似乎没什麽动力,油门总是催不太起来,也许是感受主人今天的随小,而发出哀嚎,我骑到捷运的中央公园,停下车,又花了五分钟的时间,经过了直线的中山二路右转,之後看到熟悉的城市光廊,最後走到五福三路,然後就是诚品。

我又看了下手机,一通未接来电,和一封简讯。手机的未接号码是0955开头的远传,这是经理的号码,听说当初他办远传的原因是因为一句广告词,「只有远传,没有距离」。可惜的是,他跟我之间,并不是距离可以计算的。

我熟练的把电话删除,打开另一封简讯,陌生的号码是我从没见过的数字,里头的文字却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我在诚品的角落,等你来找我。」

他是王昱,诚品的吉他男孩。

推开诚品厚重的玻璃门,震动了门上的风铃,周一晚上的这个时候,人并没有很多,寂寥可数的人们,让我感到一点孤单,但却不寂寞。

距大门不远处的书架,我看到一个突兀的黑色物体,那是他的吉他背袋,绕过左侧的书架走过,看到一个头发比之前更蓬乱,样子却比先前更成熟的人。

「最近很颓废喔。」我指着他的胡子说道。

「还可以啦,哈。」他给了我ㄧ个很阳光的笑容,一个我遗失好久,却怎样都找不回的笑容。

「你怎知道我会去诚品?」我问。

「那你怎又知道简讯是我传的?」他说。

「是我先问的,所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IBelieve」

「是吗?」

「那麽我想,我也是。」

「IBelieve」我也回了他一个微笑。

「今天要弹什麽给我听呢?」

「今天,不适合弹歌。」

「怎麽了?」

「昨天我回了基隆一趟。」

「你不是高雄人?」

「我从没说我是高雄人,只是说我在高雄念书。」

「所以你是?」

「所以我是基隆人。」

「难怪这两天都没有遇到你。」

「你去找我?」

「没有,我只是刚好走到诚品而已。」

「适不适合弹吉他跟回基隆有什麽关系?」

「因为昨天是十一月二十三号,星期日。」

「所以呢?」

「她离开我,两年的纪念日。」

「也是她的忌日。」他接着说。

「……」然後换我沉默了。

「抱歉,我总是说错话。」

「没关系。」他依然给了我ㄧ个微笑。

我看的出来,他给我ㄧ个叫做「勉强」的微笑,正当我看到他眼睛时,我才发现到,他的眼皮明显肿胀,任谁都看的出来,之前一定哭的乱七八糟,,只是他没有说,我也不好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有个洞可以让我钻,可惜的是这里没有,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有洞,我想,我还是不敢钻下去。

认识他至今,我好像总是说错话,虽然他总是不在意,但他越是不在意,却让我越在乎。

虽然才认识一个多礼拜,但我很清楚,我很在意他,也很在乎他。

「……」

「怎麽不说话了?」他说。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看你想说什麽就说什麽阿。」

「恩……」

「说真的,我不会在意的。」

「是吗?」

「是的。」

「只不过……」

「?」

「我的肚子很在意。」

「恩?」

「我晚餐还没吃。」他不好意思的抓抓头。

「那走吧。」

「走去哪?」

「去一个,让你肚子不会在意的地方。」我说。

我抓起我的包包,他背起吉他,我跟他步出诚品外面,我又再次看了下手机,时间是晚上七点五分,这世界正在运转,但我的心却在静止。

为了留下这一刻而静止。

*我的心正在运转,为了改变这静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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