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愛,耍心機 — 30

杨昊放慢了车速,偏首看她,有些不明所以。

予月直勾勾地回视,那神情像是在说,她曾愿意让他探索、让他了解,是他看不清、辨不明,怎地反过来问她?

见他无言以对,她无意追问,只是静道:「专心开车吧!」

杨昊挪回视线,带点无力感地问:「这世界上,有什麽事,在你的预料之外?」她总是那麽冷静自持,波澜不惊,好像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无所畏惧。尤其知道她的另一个身分、她不再对他温言笑语之後,他更觉得她遥不可及。

就像现在她虽然在他身边,淡漠地神情却像相隔了千山万水。

「有啊,」她唇瓣微弯,不觉得「寒主策」有多神,「组织里该处里的大小事务多如牛毛,难免有错。我能做的,最多不过是及早发现,及早修正罢了。大部分的时候,我能在问题演变得严重前,利用资源重新规划、导正大局……但总有些事情会不受掌控……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就像这一次。

隐约知道她意指为何,他瞥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话题绕来绕去,一定会回到这个症结,让他们无法再谈下去。车厢内恢复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过了一会,他道:「休息一下吧!还要一下子才会到。」

她依言闭上眼,脑中仍绕着刚才的事打转。她原以为他会故技重施,强硬地质问她他想要的答案……不料却是如此平和。他说话的态度委婉许多,没有要找她麻烦的模样,甚至,当她不愿回应时,他也让步了。

一开始,他还迂回地选择殷颖作为话头,若真不懂她,岂会如是做想?她的眼光很准,他的确是个好男人。如果没有那些阴错阳差,

他们今天或许就不会如此……

予月想得脑袋发胀,不知不觉逐渐昏睡过去。

看着她恬静的侧颜,杨昊放慢车速,从後座拿了件厚外套替她覆上。

经过方才这一番谈话,他终於有些理解她的无奈。

她的身分并非她所能决定,她的挣扎、她的困难,也货真价实。反倒是她,遇上他後,不是伤就是病,以她的身分,从来无须出任务,何曾吃过这等苦头?

况且,若不是源自这样的背景,造就这样的她,他或许也不会被她吸引至今。

只不过……他仍然不知道可以信她多少。虽然,截至目前为止,所见所闻的一切,都足以解释她没有别的目的。倘若她所言属实──设计他的目的只因爱他──那麽这个可恶的女人,着实城府深似海。

无论是聪慧沉着的言谈、临危不乱的镇定、诉情衷的温言软语,以至於现在的冷淡疏离,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甚至,连对待自己,也斤斤计较得近乎绝情。

以绑架为例,虽她布有眼线,但杨敬卿实并不知她的身分,其中定存在着不可预料的危险,她却大胆地轻易拿自己做为赌注。还有,当她喝下B2013时,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他知道,寒主策最擅长切中每个人心里的弱点,或许当时的她觉得深具自信,又或许他的一切举止仍在她的预料之中。即便如此──他依旧拿她无可奈何。

他总是,放不下她。或许,一辈子,都放不下。

予月忽然稍稍挪动身子、调整睡姿的举动,引起了杨昊的注意。

在他连日照料之下,她的身子虽仍虚亏,但气色已见好转。要不每次见她苍白的脸色、动则晕眩无力他就有气。

这个女人总是骗他。她曾承诺过会珍重自己,结果还不是把自己搞成这样。为了留下他,而采取这样激越的手段,值得吗?

等等,不对!就算他勉为其难地在心里相信她此举都是为了他,她还是没解决他的疑惑──是什麽,让她这个理应高高在上的寒主策,挑中了默默无闻的杨昊,进而决定诱他入陷?

*****

傍晚,他们回到「愉悦花坊」。

天空飘着细密的小雨,杨昊撑着伞,用身材的优势替予月挡住寒风,送她进屋。予月身上罩着他的大衣,双手拉拢着襟口,缩成一团。

「很冷吗?」收着伞,他问。

「不会。」边说,但信步走进厨房冲泡热茶。

杨昊跟进,意外地看见她递了杯热茶给他。这是这些日子来,她第一次主动。

这表示他们……和解了吗?

中午达目的地,她一见美景便心花怒放,见她难得开怀,使他不忍再谈严肃的事。回程她又倦睡得沉,所以他仍没机会求得「为什麽是他」的答案。

正思忖着该如何继续话题,却先听见她开口:「杨昊,等会儿可以请你帮我开密室的门吗?」

「嗯。」他轻咳一声,差点被茶水呛岔了气。原来,这杯茶,是因为有求於他。

「谢谢。」她笑了,迳自先上楼等他。

他随着上楼,一开暗门,她立即拿起殷颖留下的纸条阅读。果然,殷颖在她心中的份量不可小觑。

纸条上除了拒接职务外,没有其他讯息,予月拿出公文浏览,查看她留给殷颖的注记,是否有被读取──结果没有。予月皱紧眉头,毫不迟疑地拨起通讯。

连线接通,「风叔晚安,我是予月,希望没有打扰您。」

「不会。予月,你身体好点了没?前几天你章叔才跟我说你又进医院了……」

「谢谢风叔,我现在很好。」有些抱歉地打断,因为她非常的焦急,「我有件事想问您──」

「现任的主策是吧?我和你岑叔,决定让原来器械部那个年轻人接了。」首领知她心意,立刻解了答。而他口中的岑叔──岑沛澜,无方组织的元老之一,身兼副首领一职,及主掌组织内的惩戒部门,专责制定管理法条,以及执行犯过的组员的惩处。

「闻人叡吗?我留下来的那几份建议书,叔叔们有没有先看过?」

「对、对,就是他。建议书啊!予月,你真的很用心又有远见。叔叔们大致看过了,没有甚麽问题,现在已经交给闻人叡去处理了。」

「……谢谢风叔,风叔过奖了。」予月忧心的表情尽写在脸上,但回话的声音却没有透露太多。

「怎麽样,放心了吧?闻人这小子虽然阅历还不够丰富,但他是你岑叔一手栽培出来的人才,也很努力,才能年纪轻轻就做到部长的职位,我们都觉得他是个适当人选。」

「嗯,我知道了。谢谢风叔,不打扰您休息了,晚安。」她佯作无事地道谢,但脸上的表情却更为凝重。

挂断通讯後,予月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稍稍沉淀。瞥了一眼显示无方组员卫星定位的萤幕,诧异地发现「影」不在上面。怔了须臾,她试着甩去心头的不安,将注意力转到整理未读讯息上,以便厘清组织内近来的动态。

她自顾自地忙碌许久,一下子振笔疾书、一下子快速地敲打键盘输入各种指令,不时的又停下来凝神沉思。

杨昊默然地站在一旁,将一切纳入眼帘。他隐约看得出来,她似乎如临大敌地在做什麽准备,却看不出是在防备什麽。

过了许久,她敲打键盘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呼吸困难地揪着胸口,神色痛苦。

「予月!」被她的异状吓了一跳,他迅速挨近她,扶稳她的肩膀。

「没……没事。」心知这是中毒的後遗症,忍一忍就会过去。

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上残留了几许冷汗,他有些不忍,「该休息了。」

她顿了顿,不太自在地将视线移回显视器,道:「再一下。」

他发现,她似乎颇喜欢苛待自己。

「够了,有什麽事明天再弄,不差这一下。」

叹了口气,她看见他眼底的坚持,终於接受建议。

淡道声谢後,予月心事重重地绕过他,回房准备沐浴就寝,留下杨昊凝视着她的背影,思忖她今日各种不同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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