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艳阳在湛蓝晴空顶强烈燃烧,一大清早的紫外线让爱美女士们纷纷涂上厚厚的防晒用品,加上袖套口罩与阳伞,让炎热的街头充斥着奇妙的矛盾。
陈梦雅站在窗前捧着咖啡,从地处3楼的租屋处俯身眺望暑假即将来临的T大学区,三五成群的学生在街头巷尾大声谈论着期末报告与之後暑假的连串活动,让热闹的街头在隔一层玻璃後形成强烈对比。
转动手中的汤匙,咖啡与牛奶相互融合出协调的圆弧线,当思绪飞快闪烁夏天的画面时,那年青涩的酷热也在脑海翻转下逐渐散去。
随着时间一年一年的流逝,当年单纯懵懂的女孩已经长大,现在的陈孟雅是刚从大学毕业的新鲜人,正准备踏入社会职场的洪流。
「今年的夏天也很热呢!」喝着手中刚冲的黑咖啡加牛奶,她看着窗外喃喃自语。
其实梦雅并不喜欢黑咖啡给味蕾带来的苦涩味道,但却喜欢它散发的香味与氛围,总觉得喝咖啡是一种长大成人的象徵,所以尽管梦雅不爱苦味,却因为恋上喝咖啡的感觉而对它上了瘾,从此早晨若不是以咖啡开始,梦雅就会浑身不对劲。
品尝咖啡醒脑的同时,忽地一个大掌从她的後脑勺巴下去,伴随沙哑的笑声从後头传来。
「早呀!小肉包!」仅着四角裤的司马行空顶着一头乱发,也不怕有梦雅这个女生在场,就光着脚丫子晃进同是饭厅、厨房的客厅。
「吼!!很痛耶!行空学长!!」梦雅摸着被打疼的头,圆圆的五官皱在一团更像包子。
「说过好几次不要打我的头,会变笨耶!」她气恼的在行空後头抗议,怀疑自已最近记忆力变差是不是和行空的“每日一掌"有关?
「一大早就在那边念甚麽鬼?」司马行空边说边打开冰箱,拿起一罐大号牛奶就这样对着嘴喝了起来。
「学长!那罐牛奶是大家买来一起喝的耶!你现在这样自己对着嘴喝是怎样啊!?」
看行空依然故我的灌着牛奶,孟雅虽然气结,却没傻到认为和司马行空讲道理可以阻止他。与这些奇奇怪怪的学长们相处久了,就算没偷着一招半式,也绝不会是个省油的灯。
「我是无所谓啦!」梦雅语故平淡的说着。「但是这瓶牛奶阿耀学长也有出三分之一的钱,如果阿耀学长发现他花钱买的东西被你独自霸饮的话……那你就自己和他解释罗!」
她非常清楚搬出李耀杰来克司马行空的效力有多大,就像在日本炸了两颗原子弹,尤其李耀杰有非常严重的个人洁癖,绝对不允许别人沾染自己的东西,何况是要买来吃的粮食,那可是穷学生的生命线,所以就算同窗六年的司马行空也不能例外。
「噗!!咳咳!咳!咳咳咳……。」
果不奇然,牛奶喝到一半的司马行空像忽然吞到什麽毒药还是砒霜,将含在嘴里的牛奶全数喷了出来,急忙中还呛到鼻管,让他的鼻孔也流出白色乳汁。
「哇靠!你没事提到阿耀干甚麽?」他胡乱摸了把鼻子,试图把挂在人中的两管白色鼻涕擦掉。
「咳咳!……是想害我短命吗?」
强烈的咳嗽让司马行空原本俊秀白晢的脸红得像猪肝,鼻头的两管牛奶在胡乱涂抹下更是扩大了范围,这诡异的样子说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哈哈哈哈!你的脸!」梦雅这个始作俑者非但不同情学长的处境,反而毫不客气的捧着咖啡大笑起来。
平时司马行空,总是在人前装得一副温文儒雅的书生样,俊雅外型加上不凡的仪表,多少年轻少女的心就这麽被掳获骗去,如今人称玉面书生的司马行空也会有这麽狼狈的样子,让梦雅不趁机笑掉几颗大牙,只怕以後都没有机会了。
「咳…明明知道阿耀翻脸有多恐怖,居然还拿他出来吓我!」一脸惨像的司马行空,确定已经没有牛奶可以从气管咳出来後,连忙将手中喝掉半罐的牛奶丢回冰箱,速度快的就像上面有什麽传染病毒。
「真不知这世界是怎麽搞的,既然有了像我这样的天才在T大,为什麽还要蹦出李耀杰那个家伙来克我?」司马行空边念边抓起抹布,试图在李耀杰回来前湮灭客厅地板的犯罪证据。
梦雅好笑的看着这一幕,心中不免对这两个学长当初认识的契机感到好奇,毕竟一个有洁癖,一个懒惰邋塌,这两个南辕北辙的习性怎麽想都不会凑在一起。
司马行空和李耀杰早从大学认识开始,便因为对设计理念的契合而成为好友,一同考上T大研究所後更是成了八拜之交的死党,最後乾脆住在一起分租一层公寓。
而梦雅身为学生会後来的书记,因为常与两位学长跑校务出公差,久而久之和他们建立出革命情感,所以当李耀杰的女友从大学毕业,寝室需要多招一名室友时,梦雅理所当然的成为首号人选。
在T大校园里,李耀杰和司马行空都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除了大学期间分当学生会会长、副会长,两人均以傲人成绩与恐怖的获奖量,成为T大最不可思议的神话。加上李耀杰俊帅高挑的黝黑身形,和司马空温文白晢的书生气质,两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活人版的黑白双煞,学妹们更是将他们视为炙手可热的交往对象。
虽说两人在学校叱刹风云各有各的拥护者,但梦雅偏偏对李耀杰沉默寡言的成熟作风倾心不已,他优异的设计才能与专业的软体知识,让梦雅从初识黑白双煞起便一直追随着他,默默仰慕四年下来,使得同为好友的司马行空总是对梦雅像狗一样忠心的态度感到不可思议。
梦雅的个性大而化之没啥心眼,三人共同生活了几年,吃喝拉撒睡全在一块儿,他们哥儿俩也自然的把这个小学妹当作自己人。所以後期黑白双煞出现的地方,就都会看见个娇小圆润的人儿在旁,让其余学妹好生羡慕梦雅这颗幸运的肉包。
不过别人羡慕归羡慕,只有梦雅本人才知道,这两个被称作天才、鬼才的黑白双煞,其实并不如外界传言般这麽厉害不凡。
私底下的李耀杰,有非常严重的“作业前洁癖症”,也就是当他准备开始做设计或写论文前,会先将工作所及的视线范围全部大扫除,举凡CD、公仔、书本等小件却大量的收藏,他会拿起卫生纸一件一件的擦拭乾净再归回原位,而只要是被他定位好的物件,绝对不可以任意移动摆放。看似沉默寡言的他,常会在作业完成後,智商退化成小孩模式,不定期到客厅跳舞。
当梦雅第一次看见他在客厅跳起幼稚的扭扭舞时,差点以为自己仰慕的学长中邪,跑去和学校煮饭的阿婆拿盐巴来洒。
至於司马行空,则是邋塌到让梦雅难以启齿。行空在人前乾净的书生模样全是装出来的,三人中最不重卫生的就是他,那个光洁体面的背後,是累积了几个礼拜不洗的脏衣服、一闭关写论文就不出门、不刷牙洗脸、不洗澡的人,更不用提熬毕业论文的那段期间了,光想到当时弥漫在整层楼间的气味,梦雅就忍不住打颤。
当初要不是李耀杰从国外颁奖回来发现一切,硬把司马行空丢去浴室洗澡,现在应该也没人敢踏进这层楼房了吧?想到阿耀学长的仁德之举,梦雅在心里又添了几些仰慕,对於他的“小小”洁癖可是一点也不在意。
生活习惯大相迳庭的人同处一起,总是难免有些摩擦,而李耀杰与司马行空则是非常典型“万物皆有相克”的例子。
天不怕地不怕的司马行空,偏偏最怕李耀杰翻脸,曾经有几次他不慎误踏地雷,隔天就是原本堆积在房门口的脏衣服,被李耀杰以妨碍视觉自由的名义,公然丢在大街上晒太阳,让以玉面书生闻名的他当场丢脸丢到北极去。如此惨烈的下场,使司马行空对李耀杰的所有物总是非常小心,深怕一个大意乱动,自己的内衣裤又要出门见客。
当司马行空努力擦拭自己在客厅搞出的即兴创作时,梦雅正巧从窗户底下撇过一抹高大的身影经过,知道等会儿一定有好戏可看,让她决定今天先放过行空恶心的吐奶行为。携着愉悦的步伐,她悄悄从餐桌这头,飘到另个视野良好的地方站定,轻漱着已经凉掉的咖啡,环顾客厅满地的白色乳汁、蹲在地上善後的司马行空,她开始有点同情他了。
尚不知自己大难临头的司马行空,仍然念念有词的在地上东抹西抹,一刻都没停过对李耀杰的埋怨。
「论相貌我一点也不输给阿耀呀!本人可是相貌堂堂的玉面书生,现代版的在世潘安……。
再论才能!看看我这次从国外抱回来的奖,连政府都要颁发奖金给我,为什麽堂堂一品状元还是被那个死家伙压的死死的呢?」司马行空气不过的大声嚷嚷。
「不是状元,是榜眼、永远的司马榜眼」梦雅非常不识相的跳出来提醒他身为第二名的事实。
「陈梦雅!」行空怒视着梦雅大声喊着「不准叫我榜眼!你知道我恨透了那个称号!」说到激动处,他奋力一把摔出手中抹布,导致牛奶喷溅的范围又多了一处。
「没错!我不否认李耀杰总是在得奖上稍微赢我一些,但是我也是很努力的在做作品呀!他只不过是碰巧同时抱到一个国际大奖,有什麽了不起的!」
说完随手甩了甩沾满牛奶的双手,行空步伐用力的踏过满地湿黏的白色液体走向梦雅,并激动的抓住她的双臂奋力摇晃着。
「小雅!你说!其实今年学校本来是会选我当研究所的毕业代表对不对?只不过阿耀刚好在那个时候得奖了,要不然原本在全校学生面前颁奖的应该是我对不对?对不对!?」爆走的行空边吼边大力摇晃她,就希望可以摇出自己是一品状元的答案。
「呃……行空学长,你、你冷静一点……!」梦雅努力的想要在行空强烈摇晃下,稳住身子和手中的咖啡。「小、小心我、我的咖啡……啊!!」
在行空强烈摇晃下,她才喝几口的咖啡几乎全孝敬给了地板。不过骑机车都难免会把盖好的汤洒出来,何况是玩大怒神时还拿着咖啡呢?而行空目前就是疯狂爆走的大怒神,双手不断摇晃着梦雅,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快要晕车了。
「司马行空,把小雅放开。」
冷不防一句比冰还冷的话从两人的耳边传来。
「阿耀!!」
「阿耀学长!!」
司马行空和小雅几乎同时开口,不过一个语带惊恐,另一个则偷偷松了好大一口气。
梦雅被行空如此胡乱摇晃下,已经开始头晕脑胀,再晃下去的话,可能会连胃里所剩无几的咖啡都吐出来。摸着一大早就被迫玩云霄飞车的胃,她由衷感激李耀杰的适时出现。
「现在是什麽情形?」
客厅溅满牛奶的惨烈盛况,让李耀杰的语气冰冷无波,已经紧皱的眉头,在看到梦雅和行空身上沾染的咖啡後又更深了一些。
「我可以解释!」看到他快要打结的眉头,司马行空迅速跳出来陪笑试图缓和气氛。
原本乾净的客厅在行空一早神经失调的爆走下把牛奶洒的到处都是,加上满地乱踏的脚印和摇晃梦雅时溅出来的咖啡,地板满是白色和咖啡色混杂的黏液,盛况惨不忍睹,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咖啡牛奶香,却一点也不能使人神经感到安定放松。
「你这次又干了甚麽好事?」环视一圈灾难的迫害程度,李耀杰将冰冷的表情转向司马行空。「研究室破坏不成就打算毁了我们的厨房吗?」
行马行空的破坏力惊人是大夥心知肚明的,加上他天生的粗壮神经,许多校园破坏事件的主谋就是这个看似温和的人物是耶。
好比前阵子,司马行空忽然突发奇想的,要在研究室里办一场小型烤肉派对,结果却因为烤肉冒出的烟太多,室内空气又不流通,因此误触了防灾警铃,让大夥当场被灭火的花洒淋成落汤鸡,而研究室里的多台高阶剪辑电脑也因此遭殃。
因为这个事件,三人还被T大校长亲自约谈,已经很有名的他们更在一夕之间变成全校无所不知的新闻人物,走在T大的校园里,还会被经过的学生指指点点。让梦雅在那段期间能躲在寝室就躲,对於公开场合的露面避之唯恐不及。
这个教训使她将唯恐天下不乱的司马行空视为头号危险人物,深怕他又突发奇想的蹦出什麽鬼点子。
「唉哟!这误会可大了!」接触到李耀杰越来越冰冷的目光,行空冷汗如雨下。「我怎麽会舍得伤害咱们的小屋呢!」接着迅速拾起被家暴丢在地上的抹布,跪在地上装模作样的擦拭起来。
知道再不帮忙说情,有人就会倒大楣,梦雅决定好心帮一下司马行空,毕竟是自己先口出威胁他,才间接导致厨房的惨况,论责任自己也有一份。
「没有啦!行空学长只是在喝牛奶的时候不小心呛到才会这样,他马上就会清乾净!」看行空点头如捣蒜,梦雅继续保持正经的说。
「他绝对不会让厨房有蚂蚁和小强出现的。对不对,行空学长?」
司马行空听闻,迅速举起童子军的三根手指头,还装出狗狗无辜的大眼表情,对着李耀杰眨呀眨的。
梦雅快被他逗趣的表情打败,快憋不住笑破功了。
得到两人的保证後,耀杰这才恢复平常的笑脸,向梦雅递出一袋装了三个盒碗食物「去把脏衣服换一换来吃吧!」
「是什麽?」梦雅不解的接过。
「绿豆薏仁冰和红豆汤」看出梦雅的疑问,耀杰不忘补充「红豆汤是热的。」
「耶!!阿耀学长人最好了!」
梦雅开心的捧着袋子转圈圈,还为了避免踩到牛奶使出凌波微步,手中的咖啡杯不知在何时已经塞到司马行空手里,司马行空从错愕回过神前,她已经消失在房间门口,迳自换衣服去也。
「对啦对啦!阿耀人最好了!」
带着一脸臭酸,行空认命的将手中咖啡杯丢进碗槽冲洗,再回头继续用力擦拭地板。
「真不懂红豆汤到底哪里好喝,甜不啦叽的恶心死了!」
迅速换好衣服回到客厅的梦雅,无视司马行空对红豆汤的嫌弃,开始摆放三人的点心。
「大热天喝什麽热的?你小心中暑!」司马行空凉凉说着。
「哼!才不会咧!」给了他一记白眼,她捧着红豆汤准备大快朵颐,开动前还不忘招呼出钱的金主。
「阿耀学长来吃啊!」
「好。」
李耀杰亲切的对她回以微笑,直接忽视还在地上奋战的司马行空,迈着长脚跨过灾区加入分食行列,打开盒盖後才冷冷地出言警告。
「冰会在十分钟後融化,但没擦完不准吃。」
只见司马行空卯起劲来奋力擦拭地板,边擦边咬牙切齿自嘴中发出低吼,像与它有什麽深仇大恨般,。
约莫一刻钟後。
「梦雅,为什麽你这麽喜欢喝红豆汤?」
赶着融冰前的十分钟,司马行空终於将厨房恢复以往光辉洁净,吃着嘴里的绿豆薏仁冰,他好奇问到。
「而且还都要喝热的?」
「恩……我也不知道耶!记忆中就是如此了。」梦雅边吃边搔着脸颊,鼓着一脸塞满食物的双颊,她睁大圆眼回问。
「而且红豆汤不是都煮成热的吗?」
彷佛看见绝种的恐龙,司马行空不可置信的也睁大双眼回瞪她。
「才不是咧……。」看她一脸蠢样,司马行空快要受不了。
「红豆汤也有冰的好吗!你不会长到这麽大都没吃过冰的吧?」他们寝室难道没有正常一点的人吗?怎麽不是有洁癖,就是太单“蠢”。
「嗯啊!我都喝热的。」
看司马行空貌似锺馗的眼睛大到快要掉出来,梦雅反倒很理所当然回答,最後还从嘴边发出满足的叹息「唔…好好吃!」
「你这个肉包子不要只顾着吃!」司马行空终於忍不住开骂起来「我怎麽会认识你这个眼里只有食物没有学长的肉包学妹?!」
「唔…干嘛这样说!」
「看你这一身肥嘟嘟的肉,不像肉包像什麽?」
「我哪有!?」
「哪没有??」
司马行空作势就要往她脸上的肉捏去。
「……吃热的对女生比较好。」
从头到尾都安静聆听的李耀杰,此时难得发言声援。
「而且红豆汤可以补血,小雅喜欢吃热的就吃热的,你管那麽多。」他略为狐疑的瞥过司马行空,不了解这两人怎麽到哪里都这麽爱斗嘴。
「你看!」梦雅胜利的翘着嘴角,对於阿耀学长的解围开心不已。「连阿耀学长都这麽说了!」
「嗤!」收回鄙夷的表情,司马行空不以为然,继续吃着他的绿豆薏仁冰。
梦雅将剩余的红豆汤扒进嘴里後,开心的大声宣布。
「红豆汤就是要喝热的!」
梦雅爱吃热红豆汤是有原因的,但是对她来说,这是一个非常私人的秘密。她把红豆汤的回忆小心保存,深深埋藏在心里,不愿意和任何人透露、分享。
这是个属於男孩对女孩的承诺。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一样是像现在这般炎热的七月。
梦雅望向窗户外头的炎炎夏日,心思不由自主回到十年前,那段发生澎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