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毕生追求真理,然而唯有谎言,能让心存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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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各科成绩单被贴上布告栏,一伺下课,学生们互相推挤着抢上前。「嘿,那个谁谁!帮我看一下!」垫着脚跳得更高一些,就好像越早看到成绩就会更好一些。
短发女孩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才凑上去,她的食指在名单上一路往下滑,停在倒数七名的地方。再看另一张名单,她的手指停留在倒数第二名,怵目的红字。
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小小的笑靥,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像是长久以来的压力获得了解放。
「徐晓蔓!」随着不祥的召唤,她蹙着小小的脚步,往办公桌走去,教室内的交谈声忽然静了下来,全转过头,对女孩予以同情的目光。
「21分是什麽数字?乱猜都比这高!」导师的原子笔尖用力敲考卷,「凭这成绩你是想分到什麽班去?有没有在认真上课?看你也不像是不用功,但每次小考成绩越来越下滑,再发楞下去不行啊!不懂为什麽不问,不问老师问同学也可以啊!我会打电话跟你家长谈谈。」
她的头随着导师的怒气而上下摆动,并伴随着不时含糊发出认同的喉音,表示有听见。虽然极力表现愁苦,唇边奇异的微笑却隐约可见。
女孩小心翼翼地捧着成绩单,折成四折,夹在联络簿中。从化妆包里掏出一些药片丢到嘴巴里,咕嘟灌掉一瓶矿泉水,她背上书包,回家。
摀着胸口,感受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钥匙转开大门,公寓里面没有人。她自己开了灯,尝试拨了手机,没有人接。
她倒在客厅沙发上,转开电视,新闻无止境地播放,直到外面天色全黑,路灯亮了起来。
室内电话曾经响起,她接了话筒。
「是老师啊,是,是。爸妈都还没回家。什麽时候在?不知道。」
漠然地挂掉。
高跟鞋的脚步声,女人从玄关踏入,见到女孩,吃了一惊。「小蔓啊,干嘛不开灯?客厅黑漆漆的看电视,这样会近视!」
女孩起身开灯。
「很晚了,吃过晚饭没有?」
「没有。」女孩轻声说,而女人没有听清楚,脱了丝袜丢进洗衣蓝,直直走入卧室。「吃过就好。」
女孩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女人。
「妈妈,这学期成绩出来了喔!」
「是吗。考得怎麽样?」女人脱下外套,往衣橱挂好。
「这次是第三名喔!英文拿了90分呢!」
「小蔓真是厉害。」女人微笑。「小蔓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那这个要家长签名盖章。」
女人没有注意到小蔓把成绩单递来急促的呼吸声,漫不经心地说,「现在没有笔耶,你先放在桌上,我待会再看,好不好?」
「好。」
她将那单薄的纸放在餐桌正中央,正正的。
再来便拿起书包,拖回自己房间。
她紧紧抱着枕头,心跳加速,倾听外面的动静。手心是冰冷的,出了很多汗。
她听到男人也回家的门锁声,还有男人与女人无甚意义的打了声招呼。关起门来,激烈短促的争执声很快地结束了,归於静寂。
女孩轻轻踏了出去窥看,那苍白的纸依然摊开在那里。红字张牙舞爪地盘踞在上。落款没有签名。
她很珍惜地放回去,然而心跳已经回复平静,近似麻木。
成绩单就这样放在哪里,一天,两天,三天。
不曾被注意的静默。
时钟指着凌晨三点。
「菲尔特……」女孩呢喃着,不断呼唤一个名字,眼神迷茫,打开了窗户,万籁俱寂,仅有虫鸣声飘渺微弱,漆黑之中没有猫叫。
「请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她扯了扯树枝,尝试从窗台攀出去。一脚踩着屋檐,一手扶着结实的树干,艰难地往下爬。忽地打滑,摔落地面。
女孩紧咬着嘴唇没有痛叫出声,摸了摸屁股,没有大碍,只是睡衣撕破了一道,留下乌黑的擦痕,雪白大腿若隐若现。
她站了起来,注视自己的脚。赤着脚踏在柏油路上,对那种触感很新奇似的踩了两步。
女孩慢慢解开睡衣扣子,绘有小熊与冰淇淋的粉红色睡衣。一边走,一边把上衣扔下。再来是短裤,最後是内裤。衣料卷曲地躺在地上,好像蜕下的壳。小熊对她微笑。
她盈白修长的身躯在月光下,好像古希腊艺术雕像那样优美,黑暗遮掩了大部分的缺陷,她的消瘦,她突出的脊椎骨。
「菲尔特喜欢的月夜。」她仰望蒙蒙的月牙。伸展四肢,肌肤冰凉地被空气亲吻着。重新俯视着自己的身体。指尖,手臂,小小的乳房,平坦的小腹,脚板冰冷地与大地相接。
感觉前所未有的自由。
女孩张开双臂,朝大道奔跑而去,感觉世界如此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