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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一升研二的暑假,我恢复了在附近公园散步的习惯。
说是恢复,因为之前,我本来就有这个习惯的,只是後来中断了。
为何中断呢?
或许是因为寂寞吧。
研究到一个段落後,我并不会到校区附近的公园,而会刻意绕到远一点的地方。那也有个公园,我便在那散步。
通常我都是偏好夜晚。
我便能感受夜晚的沁凉,足以消解一整天因忙碌而过热的思绪。
渐渐的,纠结的眉头便会稍稍纾缓。
然後抬头一望,依然是片不见星星的夜空。
於是,望着孤单的月亮,便会涌上些许寂寞。
似乎月色也黯淡了些。
我想起了小时候,外婆家布满星子的夜空。
也会怀念起,以前在咖啡店做事,下班时的夜空。
或许是心境的关系吧。那依然没有多少星星,但我却觉得月色明亮。
我会尽量松懈脚步,漫无目的的闲晃。
但通常,我的思绪以及步伐,依然是直线,无法自由奔驰着。
或许是我忘了,该如何彻底放松。
因为思念已经飘向远方了,光要收回,便要拉扯许久。
而且过度延展的思绪,也变的紧绷。
今天从研究室出来,我又兴起了散步的念头。
我先脱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再考虑了0.5秒後,我便骑上车。
这或许是我少有的偏执,绕了一圈,我还是执意到了那个较远的公园。
然後留下那个白烂学弟在研究室里,依然呼呼大睡。
经过了便利商店,停下车来,拿了瓶罐装咖啡,请店员微波。
想了想,我又买了一瓶,一样微波。
为何我会有这个举动,我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
到了公园,我开了一瓶咖啡。
然後我以1.5秒1步的速度,开始驱动步伐。
今天的月色依然孤独,夜空只披了件黑色大衣,却忘了戴上星星纽扣。
公园有些人们聚在一块,随着音乐带动唱,其中不乏有老人和小孩。早上那里应该是老人打太极的地方吧。
不知道是带动唱厉害还是太极拳强。
下次找个时间,中午可以来看看,他们是否会抢场地。
早上的疲劳有点释怀後,我便开始享受夜晚。
此时风若一来,我大概可以腾云驾雾了。
正当我渐渐的,以3秒1步的速度行走时,身後突然有人叫住我了。
「学长?」
我回头一看,是刘海。『你也来散步呀?』
「我刚买完东西。」
我终於知道,为什麽要买两罐咖啡了。我赶紧拿出另一罐递给她。
『要走走吗?』我问。
「好。」
「学长,你都习惯来这里散步吗?」她问。
『你确定不叫我小夏?』
「叫学长比较习惯呀。」她笑了笑。
『喔。』
『我从研一开始,便习惯了。』我说。
「什麽?」
『我在回答你刚刚的问题呀,』我笑了笑,『你不是问我为什麽来这里散步?』
「对喔,我都忘了。」她讪笑了一下。
我也笑了。
这情形有点像之前阿助请我们吃饭,之後我载她回家的对话。
「学长,你在这就纯粹散步吗?」她又问了。
『还有胡思乱想。』
「没了吗?」她有点惊讶。
『嗯。』
她想了一下,继续问:「那麽,能够说说看,都在想些什麽吗?」
『可能会有点无聊喔。』我笑了笑。
「我会忍耐。」她也笑了。
『小时候,我常常回在乡下的外婆家。到了晚上,那里便满天都是星星。外婆家的庭院很大,我可以在那里尽情的带着表弟妹们骑着脚踏车,绕着一圈又一圈。』我说,望着星空,『即便是单纯的这样一圈一圈的绕着,我也能乐在其中。』
「人们似乎越是单纯,越能感受到快乐。」
『你很有慧根喔。』我笑了笑。
「呵呵。」
『我继续说罗。』
「好。」
『我曾经有一次,看到外婆家附近的小斜坡上有萤火虫的踪迹,於是兴高采烈的我,便追着萤火虫到处奔跑,直到不见了它的踪影,那份感动是很真实的。』我说,『到了高中之後,渐渐的,回到外婆家的次数便少了,就算回去了,似乎再也没又了当初那份单纯而美好的感动了。於是,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失去了什麽,我该寻回什麽。如今,已经许久没有回去的我,对於那里儿时的感动,似乎也成了回忆罢了。』
不知不觉的,我们已经走出公园,到了马路之上。
「所谓的回忆,便是回不去的记忆了,对吗?」
『嗯,哲学系的果然不同。』我说。
「这并没有关联呀。」
『那便是特别聪明了。』
「呵呵。」她笑的很开心。
我也笑了。
说完之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我刻意的走在刘海的左边,也就是靠近马路的那一边。
『你往里面靠一点吧。』我说。
「好。」
走了一会,刘海又说:「学长,还有故事吗?」
『嗯。』
「我还想听。」
『好,我想一下。』
「好。」
我想了一下,便开口:『你看过鸭子吗?』
「有吃过呀。」
『我说的是,你有看过一只活生生的鸭子。』我问。
「只有在电视上了。」
『小时候我常常看到活生生的鸭子在眼前呢。』
「嗯。」
『那是一群鸭群,被豢养在一个大水塘里,然後用铁丝网和一小块沙地一起围住。小时候的我常常骑车到那里,然後便望着鸭子出了神,如果牠们不动,便捡起石块,往牠们丢去,然後看着牠们惊慌失措的跑来跑去,便觉得很好玩。』
「真是坏榜样。」刘海笑了。
『见笑了,』我也笑了笑,『长大後,我出来读书了,看到的便只剩下零碎的鸭掌、鸭肉或鸭肉罐头了。我不曾看过活生生的鸭,似乎这个城市也不再需要牠们的存在,而我们需要的,只是牠们的价值罢了。』我叹了口气,『如同人类世界一样,到了城市,你便不再是个体,不管如何有独特性,在城市的脉络中,人们便像是一支细微的螺丝钉,剩下的只有功用,而要去除掉你的个性和情感。』
语毕,我便沉默了。
刘海低首思考了很久,才又抬头看着我:「学长,你想的好多。」
『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我笑了笑。
「不,不是的,」她的眼神突然变的坚定,「这不是发牢骚的,只是学长你很特别,而不自知。」
『真的吗?』
「嗯。」
『你人真善良。』我说。
「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已呀。」她笑了笑。
『我相信。』我也笑了。
「学长,我之前说错了,你不是一只无法飞翔的鸟喔。」
『喔?』
「你只是恐惧於飞翔,深怕你一展翅,便会高飞,而太过远离人群了。」
『我好像听的懂耶?』我说。
「真的吗?」她喜出望外。
『嗯。』
「呵呵。」
我当然听的懂。
琴轩也曾经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呀!
只是她没什麽良心,把我比喻成一只乌鸦;不像刘海,至少还用一只鸟比喻我。
那是一个雨纷飞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