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日光灯把这幢建筑物，照得没有丝毫的黑暗，但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吵闹的病人跟家属，嘻笑的护士，医护车的轮子发出「咖啦咖啦」的声音。十分和平的一幕，但隐藏在这样场景下的，是生命的消逝。可能不知道在哪扇门後，空着的某张病床，就刚送走了一场生离死别。
坐在病床旁，卢奕凡拿着课本看着，脑子里却胡乱的转着思绪。想起刚刚跟萧亮颖母亲打电话的通话内容。
对话的内容听起来是很焦急，但声音却是很平静。只是交待了萧亮颖的呼吸系统本来就弱，小时候还有气喘，这几年虽然没有再发作，不过仍然是不够好。这似乎合理的解释了她为什麽会因为流行性感冒就并发支气管炎。
但……这是一个妈妈应该要有的态度吗？是不是太冷静了一点？
老实讲，他不知道。「或许只是跟我一样而已。」他喃喃地念着。
只是冷淡了一点，又压抑了一点，但这并不代表着不爱。他只是不习惯表现出来而已。
望着还睡着的那个人，他有点明白自己为什麽这麽护这个小学妹了。这人跟他小时候再公园旁边捡到的小狗一个模样，那时候家里不让他养，他就天天带着剩下的营养午餐过去给牠吃，每天到了该回家的时候，那狗儿就坐在原地，也不叫，不跟着，只是一直望着他。
就跟这学妹每次睁着眼睛看着他一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几声，而这声音似乎吵醒了病床上的人，她动了一动，睁开眼，「……学长？」
「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那声音真是难听的可以，卢奕凡这样想着。
「没有，现在没有。」她望着卢奕凡，直顺的发丝在枕头上，散成一面黑扇子，衬的她脸色更显苍白。「谢谢你。是学长带我来医院的吧？」
看着萧亮颖这种样子，他实在有气也没地方出。想好好教训她一番，又狠不下心，於是只说了，「只是流行性感冒就变成肺炎，你身体怎麽这麽弱？」
乾笑了两声，萧亮颖有些不舒服的又闭上眼睛，微蹙着眉，然後开口道：「小时候我常住院，所以一个人也没关系，学长你先回去吧。」
卢奕凡皱起眉头，不回答问题，却眯起眼睛盯着她，她这是要，赶他离开？
就算只有些微的差异，卢奕凡还是补捉到了她的情绪，看着那张略嫌苦涩的脸，他很少看见她露出这种表情。
「为什麽不开心？」
她倏地睁开眼急忙否认：「我、我没有。」
耸耸肩，他对於这个答案不置可否，继续问：「你今天放学来找我？有事情？」他是在自己教室的楼下捡到她的，如果她只是放学要回家，这条路走得太远了一点。
「……没有事情。」她乾脆把头转开不看他。
这种态度，还说没有？他挑眉盯着她，眼神里对着她提出质问。
日光灯很尽责的把她的脸从白转红的过程照的一清二楚。她咬着下唇，低着头，就这般与他对峙不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但是萧亮颖却没有开口的意愿。
卢奕凡叹了一口气，好吧，他认输了。他知道，这个学妹看起来是很好欺负，但其实十分固执。更何况他现在也不想逼还躺在病床上的她，反正要知道事实真相的方法绝对不只一种，也不急於一时。
放下手中的书，卢奕凡站起身，「要吃点什麽，我去买。」
萧亮颖松了口气，正想要开口说不用，但一抬头看见那双清澈的关怀眼睛，她突然感觉到，如果现在再拒绝学长的话……
她也不知道学长会怎麽样，但就是觉得这样一再拒绝别人，是件很糟的事情，尤其是对学长，更是让她愧疚。
他对自己这麽好。
这麽一想，她就妥协了，缓缓的开口道：「都可以。我没什麽胃口，但是口渴。」
他别具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应了声：「好。」就走出病房。
她心里面在想什麽，都写在那双眼睛里。让别人连猜的机会都没有，只消看一眼，就知道她全部的心思。但是为什麽不肯告诉他，为什麽不愿意他留下来？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稳定的踏在医院灰色的地磁上，一如节拍器稳定的发出声音。
他知道，自己喜欢这个学妹。本来还不明所以，但当他那天跟小雁在速食店里的时候，他自己突然了解到这件事。没办法，实在太容易分出高下了，小雁漂亮又聪明，但是自己却宁可让小雁哭泣，也不想看见学妹被欺负。他不是迟钝的人，这其中的原由，稍一细想就有答案。
但是，学妹喜欢他吗？
站在医院附设的便利商店里，卢奕凡因为这个问题而停下脚步。
是啊，她喜欢他吗？
照他看来，搞不好小学妹还有点怕他呢？
他嘲讽的想着，他从架上拿了两碗口味清淡的粥，走了几步，回过身去拿了一瓶果汁，然後提着一瓶水又拿了纸杯结帐。
回到病房，他陪着萧亮颖吃完了晚餐，又聊了一会儿，直到九点多时，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