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靠了岸,陈青絮没再去看柳世成,气冲冲地下了画舫。走过矢野流云身旁的时候也未作停留,迳自上了岸。
矢野流云看了看陈青絮,又看了眼呆在画舫上的柳世成,突觉心下莫名地不安,忙上前追上陈青絮,柳世成呆呆地看着两人走远。
此时,上官瑞混在人群中,看着陈青絮跟矢野流云离开,心中不痛快。好容易得个机会教训这个跋扈的女人,却又有人横加干涉。此时人多眼杂,不好明目张胆追回陈青絮,只得带着随侍回家。
而近日,由於两个日本人在苏州城被杀,加上传闻反日组织卧龙的人藏在苏州城,权藤浩二跟苏州城的巡捕房和市长等打过招呼,半协商半胁迫地加强了警力,命令巡捕房的人揪出凶手和卧龙的人。同时权藤也派人密切监视陈云英,以期找出点卧龙的蛛丝马迹。
但这些人哪里知道,两个日本人是柳世成手下所伤,跟卧龙毫无关系。因此员警出动不少却没查出个结果,而警察局长连治邦表面虽对权藤谦和恭让,心里也不想为这日本人出力,但不敢拂了他的面子得罪日本人,只好每日照旧委派些人手出去巡逻暗访。当然,连治邦的手下也瞧得出局长只是在敷衍权藤,所谓每日巡逻暗访也变成了逛街喝茶,一个个松散得很。这日正赶上集市,几个便衣更加没收敛起来,居然逛到天桥下看杂耍喝酸梅汤去。可巧的是,遇到陈青絮衣衫不整地从画舫里出来身後还跟着个男人,以为出了什麽大事便跟了过去,拦住矢野流云和陈青絮。
其中一个打量矢野流云半天,喝道:「你哪里来的?为什麽跟着陈小姐?」
陈青絮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巡警,心情越发烦躁起来,便没好气地叫道:「你们统统别跟着我!」
说着,气呼呼地向陈园方向跑去。这两人瞧这状况,以为矢野流云欺负陈小姐,愣是将矢野流云拦住带回局里。任由矢野流云如何辩解,两人还是将他拖了回去。进了警局,这俩将事情经过告诉了陈培源,这时陈培源已经在警察局里做了文书兼局长的秘书,很得局长的器重,人人都想巴结他,这两人出於这个心理才赶着去管这闲事。
陈培源听两个巡警告知陈青絮的事,想像当时天桥那麽多人,铁定被许多人瞧见了。但到底出了什麽事他也不敢确认,总之听上去不是什麽好事,说出去还会坏了自己妹妹的名声。於是心里也对这两个巡警厌恶起来,但表面上还是敷衍着谢了几句。
陈培源紧接着去见矢野流云,见了之後才发现是陈云英和陈青絮的好友,去听戏的时候时常遇见他。知道他跟林楚红也蛮要好,便询问了事情经过。矢野流云也是糊里糊涂的,就把画舫上见到陌生男人欺负陈青絮的事情告诉了陈培源。
「原来是这样。让矢野先生受惊了。」陈培源忙上前赔笑道。
矢野流云苦笑道:「我倒是不打紧,怕是陈姑娘有事。」
陈培源打量着他微微锁起的眉头,若有所思心不在焉的样子,突然话锋一转,问道:「矢野先生是哪里人?」
矢野流云没料到陈培源居然还有心思关注这些,不禁一怔,答道:「我的家乡是日本京都,但在东京长大。」
「若是这样的话,」陈培源笑道:「矢野漱先生是阁下的什麽人?」
「你也知道他?」矢野流云不禁讶然道。
「我在东京留过学,还曾听过几次矢野教授的课呢。」陈培源笑道:「矢野漱教授是很受日本天皇敬重的学者,听说他的儿子极爱中国文学和戏曲,是这方面的专家。想来想去,跟阁下很符合。」
「没想到陈先生居然去过东京,」矢野流云笑道,未作隐瞒地说道:「没错,矢野漱正是家父。」
「这可太巧了。」陈培源笑道,拍了拍矢野流云的肩膀:「你我一见如故,不如晚上去听戏如何?今日林姑娘又要登台献艺,矢野先生可要同去?」
「陈先生邀约本想同去,可是,这陈姑娘……」矢野流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却被陈培源看在眼里,便笑道:「待会儿我便回家看看去,把她也带上。今天她又闯了祸,怕是心里不痛快,正好也带上她散散心。」
「这样的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矢野流云笑道,在心里暗中松了口气。刚才看到陈青絮心里便不踏实起来,像是心口被什麽东西堵着,有点喘不过气来,甚至有点火急火燎地想见陈青絮。听陈培源说晚上可以见到她,心情反而渐渐沉淀下来,继而又开始担心陈青絮到底出没出什麽事。
陈培源将他送出门外,他敷衍几句便先回了公寓,也没了看书的心情,只坐到书桌前发呆,呆望着天上的云朵,思维停滞在见到陈青絮的那一刻上。
就这样呆坐一会儿,起身踱步,然後又倚在窗前,反反覆覆多遍,直到天光渐渐暗下来,夕阳收起金丝线,他才提起精神收拾一番,出了门,直奔跟陈培源约好的那个戏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