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把篙轻轻穿入水面,载着来自此岸的客人,撑着不存在於此世的河底往彼岸缓缓前进。少数路过此地的游人偶尔会看见我们工作的身影,或黑或白,或红或绿,唯一不变的就是我们脚下的轻舟与手中的长篙。
据说在离我辖区不远处的东方之地,某个前往彼岸的客人在船上与我的同行聊天时说了这麽一句话:
「……你们跟领航员差不多吗,不过一般的领航员在普通的水面工作,你们却在冥河工作。」
「客人真是爱说笑,我们这里用的也是普通的水啊。」
「普通的水不会船划过去就开出一堆红花石蒜吧。」
「红花石蒜?」
「就是那个啊,一瓣一瓣开得很梦幻的红花。」
「客人是说彼岸花啊,那是我们行船技术优良的证明呢。」
只要确实把篙轻轻穿入水面,顺着冥河底下超过六千亿的幽暗思念划行,在视线朦胧的地方就会顺着船头的方向开出一朵朵华丽的彼岸花,这是我们技术纯熟的证明,也是从半熟手领航员升级为正式领航员的毕业证书。
对了,自从那位客人提到领航员这个词以後,很快就在我们之间传开,变成公认的新头衔。後来还有人从此岸把跟领航员有关的书籍带进来跟大家分享,很快地,我们从古老灰暗充满不祥气氛的冥河渡船人,变成拥有各自特色的冥河领航员。
冥河领航员也跟此岸的领航员一样,成为了前往彼岸的重要门面与象徵。
【那位……给了船资也过不了河的客人】
过肩的红色长发绑成一对马尾,一把扭曲成懒散模样的长柄镰刀在白细的手中不断与磨刀石来回交错,一名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我很懒散」讯息的少女,穿着自己修改的迷你裙式和服躺在码头边的小船里悠哉地哼着歌。
「……」
少女懒洋洋地放下磨刀石从小船里探出头的时候,那团白色的幽光已经等了不知多少时候了。河岸边布满石头,交错杂生的彼岸花沿着静谧到令人发毛的河水迂回前进,在宽阔河岸的小小木造码头边,只有一团白色的幽光不停晃动着等待。
「……」
「好啦客人别急吗,幻想乡的亡灵少的很,没人会来跟客人你抢位子啦。」
少女的名字是小野塚小町,管辖幻想乡一带的冥河通航,顶头上司是幻想乡这个乐园的最高审判长,也就是专门处理幻想乡亡灵死後业务的阎罗王,四季映姬。
小町将磨刀石收回衣服胸口的暗袋里,伸伸懒腰,拍拍肩膀,对那团幽光大喇喇地伸出手:「来,船资,把你口袋里有的都掏出来就对了。」
「……」
「什麽?没钱?你连掏都没掏过耶,还是要我帮你?」小町威胁性地晃了一下手中那扭曲的跟旗子没两样的长柄镰刀:「掏出什麽我都当成船资喔,内脏之类的东西我也收的。」
白色的幽光立刻将一小堆硬币吐在地上。
「嗯,这麽少啊?你还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呢……你应该没有藏起来吧?」小町盯着幽光说:「如果被我发现你没把全部的钱都掏出来的话,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喔。」
「……?」
「什麽?强盗?你来的时候都没有看告示牌吗?」
「……?」
「没看到?少鬼扯了!早在幻想乡出现以後我跟四季大人就把告示牌立在阎罗殿的门口外三百里路上了耶,只要有来过阎罗殿就一定会看见的啊。」
「……」
「你还有任何不满吗?」
「……」
「很好,上来吧。」小町将镰刀放回船内,拿起感觉上很久都没入过水的长篙:「对了,不要说我不够义气,如果被我发现你留了半毛钱在身上的话,我可是会叫你自己游过去的喔。」
不等那团幽光回答,船已经随着水上摇曳的彼岸花影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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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麽雕饰的简单木造小船载着小町与那团幽光,穿过空荡荡的水面缓缓滑行,顺着船头划开的水波,红艳的彼岸花随着船行绽放大片从此岸解脱的倦容。
「怎麽样啊客人?这里的风景不错吧?『让死後的客人可以快乐的度过地狱生活』,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弄成这种感觉的呢。」
「……」
「哼哼,我可是很有自信呢,这种安闲感可是幻想乡一带的冥河才有的喔,好久以前我接过一个从某个西方宗教国家踢过来的客人,一直跟我抱怨他那边的冥河设计多糟糕多不好多恐怖呢。」
「……」
「基於同业的道德,我不能说是哪里。」
「……」
「客人是直接从幻想乡来的吗?」
「……」
「那就不用担心了,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去,要是连亡灵都可以随便迁移居住地的话,全世界的阎罗王都会头痛到天天躲在棉被里吧。」
「……」
「抱歉,虽然我的大腿很漂亮,不过膝枕一次的价码可不便宜喔。」小町脸上挂着职业的开朗笑容,脚边的镰刀却闪着危险的脉动。
「……」
「是啊,冥河很宽的喔,据说有个狐狸把河宽算出来了,不过那也只是一串毫无意义的奇怪排列而已。冥河真正的宽度是无法界定的,因为她随时都会因为各种因素变动,不过最主要的因素还是在客人身上啦。」
「……」
「喔,客人你过去是商人啊,听说外面已经变成商人最伟大的世界了,很厉害呢。」
「……」
「是啊,幻想乡跟外面不一样,对商人的需求几乎是零。来自幻想乡的客人通常不是农夫就是小孩,商人的比例很低呢。」
「……」
「是喔,客人你还真辛苦呢,修店的花费不少吧。」
「……」
「……客人。」小町的声音与表情突然从职业笑容里撤了下来:「我曾经在报纸上看过,幻想乡里有间变态老板经营的杂货店。」
小町将镰刀架上大约幽光身高一半左右的地方:「那个变态老板应该不是客人你吧。」
「……!」
「是吗?客人你是为人正直的好店长吗?」小町收回镰刀,小船正摇摇晃晃地通过完全看不到两岸的冥河中间:「跟报纸上写的介绍一模一样呢,为人正直的好店长霖之助先生。」
「……!」
小町把幽光的头踩在船边:「放心啦,只是把你踢进水里去而已,不会死的。」
「……!」
「四季大人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情的啦,反正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踢船上的客人下水了。其实还有过客人被河底的大姐姐以胸部诱惑後自己跳下去的案例喔。」
「……!」
「下去就会看见了啦。」小町一脚将白茫茫的幽光整个踢进河面,没手没脚的幽光连挣扎都没办法就冒着气泡顺着波波涟漪沉了下去。
「虽然你很配合的给了船资,不过很抱歉,我可不想再听一次四季大人面对变态时那特别长又特别头痛的说教了,反正说到最後还是要发还原地重生吗,我只是提早完成工作而已,四季大人一定可以理解的。」
小町得意地叉着腰,在冥河的中间哈哈大笑。
至於那团沉入河底的幽光,早就不知道被冲到那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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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霖?香霖!不要再装死了快点给我起来!」
「霖之助,那点小伤也要躺那麽久吗?起来。」
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以毫无生气的木造天花板为背景的凶恶红白巫女与暴躁黑白魔法使,霖之助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危险的好梦,梦里有妖艳的大姐姐缠住自己,然後一口咬掉自己的头,把自己的身体撕裂吞下後又因为味道太差而通通吐回这边的岸上。
「大姐姐……」
「大姐姐?灵梦你刚刚有踢到香霖的头吗?」
「是下面。」灵梦指指霖之助大腿间充满各种意义的暗红血迹:「『啪』一下就倒了,对於公然袭胸的现行犯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袭胸?」
「还敢装迷糊啊香霖……之前睡昏头把我的(FUMO!)当成(FUMO!)来玩的人……是谁啊?」
「等等,我好像刚刚才回魂,请让我想一下……」
「给我去地狱慢慢想吧你!你这个大混蛋!!!!!!」
在霖之助彻底回魂之前,黑白的魔法使,雾雨魔理沙的迷你八卦炉已经贴到霖之助额头前三公分处,毫不客气地发射巨大的魔炮光芒,把霖之助连人带墙整个轰到幻想乡的边缘去。
「可别飞到我家去啊。」在幻想乡边境的博丽神社担任巫女职务的博丽灵梦轻描淡写地为霖之助刚刚才重新开始的短短一生下了最後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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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那之後……】
「小町。」幻想乡的最高审判长,四季映姬整个人摊在办公桌上闲得发慌:「好奇怪喔,我明明听说今天幻想乡有人死亡啊,怎麽亡灵还没过来啊?」
「你一定搞错了啦四季大人,如果真的有亡灵的话我早就把人载过来给你说教了啊。」
「小町……你在暗示我只会说教吗?」
「难道不是吗?」
「没礼貌!我才不是在说教!我是为了彻底改正这些亡灵的劣根性才会花那麽多苦心去再教育他们的喔!」
「那就是说教啊。」
「不是!再教育跟说教不一样!不一样!」
「怎麽样都好啦,四季大人你高兴就好。」
「噫!!!!!不准小看我!我可是阎罗王喔!很伟大的喔!可以把你打入地狱喔!」
「以前说过很多次了,我已经在地狱了啊。」
「噫噫噫噫噫噫!不准你这区区的船夫小看阎罗王!我可是很伟大的喔笨蛋!」
看着四季完全陷入小孩子胡闹的表情与肢体动作,小町抓抓额头,从和服胸口的暗袋里掏出目前为止屡试不爽的法宝塞进手心。
「好啦好啦,乖孩子看这里。」
「我才不会……呜啊啊啊啊啊!」
不等四季转头,小町就把手掌大大地张开强制占领四季全部的视线,嵌在掌心那颗满是血丝的大眼珠上下左右动个不停,每动一下还有血泡噗噗噗噗地从根部冒出来爆开点点血花;而且上下左右都动过後大眼睛一定会死盯着四季的脸三秒钟!
「呜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瞬间,幻想乡的阎罗王四季映姬就躲到阎罗殿的厚重窗帘後面哭丧着脸啜泣了。
「要不要当乖孩子啊?」
「谁……不准小看我!我很伟大的喔!」
「嗯?」小町把手心往四季的方向靠近。
「呜噫噫噫噫噫!」
「乖孩子乖孩子。」
「不要用那只有眼睛的手摸我的头!小町大笨蛋!」
「乖孩子乖孩子。」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町非常开心地,用塞了眼睛的手摸着四季的头。
今天的阎罗殿跟昨天一样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