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後,端木浅百般无赖地走在王府的花园,脚边轻踢起一块石子,石子落入一池碧波中,漾起圈圈涟漪,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回想起昨日,身不由己地跟着宫离绽出去。那时阳光透过叶缝散落下浅浅光斑,迷离在宫离绽身上,牵扯出的是落寂,那样子的孤寂是融入骨血无法分离的。成为豪杰的条件其实不过是面对寂寞,而他是豪杰。
他的表情依旧是没有情绪,但总觉得夹杂着些什麽,他淡淡的开口,「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口中方吐出一个字便被她焦急打断。
「我……」
「我之所以跟你出来并不是因为你想的那样!」
而後她看见宫离绽浅浅的笑,轻易地震慑了她心。现在想来唯有暗暗苦笑,当时她那般样子大概就叫自欺欺人了,她每一次极力掩盖的便是她最真实的感受。
蓦地回首,端木浅深吸一口气,方才就觉得不对劲,那是一种被人举步跟着的感觉!眸中微冷,她咬咬唇,「出来吧。」
在端木浅渐渐露出的惊诧之色中,走出一个浑身颤栗的丫鬟,她低着头,竟不敢直视端木浅的眼睛。
「你有什麽事?」端木浅轻勾唇角,神情却放松下来。搞什麽?她还以为又是什麽黑衣人冲出来打晕她。
「王……王妃叫奴婢来请端木小姐过去。」似是下定了决心般,端木浅甚至能在丫鬟脸上看出视死如归的神情。
微微皱起眉,花若槿因何而找她?稍一权衡,她凛神,最终点了点头。
过雁阁,丫鬟为她推开门,门开的声音有些暗哑。屋内似是射不进阳光般昏暗,扑面而来的是潮湿和血腥味。未等端木浅凝神耳边便听得丫鬟凄厉的叫声,她看见花若槿面色苍白,四肢蜷缩,美眸没有光芒瞪出修罗般的骇人,一室幽暗,为她纹丝不动的身躯增添了几分诡异。
端木浅僵直在原地,呕吐欲望越来越强,直觉清晰的告诉她花若槿死了。而那丫鬟偏偏此时来找她过来,震惊,骇然,迷惑。
她迷茫地看着惊骇过度的丫鬟,迷茫地看着寂影,宫离绽与上官瑾萱的到来,脑中唯剩空白一片。
「苗毒的味道。」寂影轻挑起嘴角,啧啧有声地感叹。在湛亲王府杀人的有两种人,一种是自信自己是宫离绽都无可奈何的绝世高手,一种便是已经为自己准备好棺材的。
「你如何得知。」宫离绽漠然深视,少顷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这苗毒很少有人嗅得到,不巧我就是很少人之间的一个。」寂影瞟了他一眼,皱皱鼻。
死的可是他的王妃,他这般无所谓当真冷酷无情。
「你是在极力说明你便是凶手?」宫离绽微挑眉。
寂影气咽,冷哼一声,这叫什麽?好心当成驴肝肺!他有把握一句话说得让女人爱得死去活来,显然这湛亲王爷也有本事一句话说得让人恨之入骨!
「端木姑娘为何在此?」蓦地上官瑾萱疑问地声音听来幽幽,宛若来自深潭处,让人不寒而栗。「我听说端木姑娘便是苗人。」语毕,相随而来的府中人窃窃而语。
端木浅的心狠狠沉了下去,蹙起眉,她亦想知道为什麽丫鬟会把她拉到这来,只是何时她成了苗人了?深深看着痛哭流涕的丫鬟,陷入了深深思绪,花若槿要害她断不会赔上自己命。
「聪明如你,该知道什麽不该说。」凝视着端木浅的苍白,宫离绽微皱起眉,语气夹杂着几分冷然,抬眸,上官瑾萱的每一个神情便落入眸中。
上官瑾萱却是依然带着那抹浅笑,只是带了些若有若无。微微欠身,「瑾萱明白,只是毕竟死了王妃……」恰好的语止,上官瑾萱竟是抬脚便走,裙角轻摆,漾着缕缕翩然。
宫离绽微眯起眼,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难度悠悠之口吗?
空气中仍是没有褪去的血腥味,风过门又暗哑响起,似是哀嚎,似是宿怨。而後便听得宫离绽的声音彷佛来自天际,分明淡然却夹杂看不透的情绪,是哀思,惆怅还是默然。
他说:「执凤凰簪者才是我湛亲王府真正王妃。」
寂影凝眸,端木浅的脸色却不比逝者来的好看。
入夜时分,满室寂静,烛芯脆响一声後屋内便暗了些许。宫离绽的身影拉长在端木浅跟前,幽黑中带了几分凌乱。
「我不会做你的王妃。」她摩挲着手中茶杯,却是眉眼没抬。烛光掩映下,染了一丝分明的落寂。
她何尝不知道他所想,这般一来王府死的便不是王妃而是普通姬妾。苦涩一笑,默默拔下凤凰玉簪,不顾一头青丝散乱,轻放在桌边,玉体与桌角相碰,发出清脆之声後光辉暗淡,宛若沉睡般。
「你没有选择的。」她取下凤凰簪时宫离绽的眸中扯过一丝疼痛,那种感觉就像落入深渊,而後灵魂被一丝丝的抽离。
她抿唇,明显负气的神色,凭什麽她总是要被他所用?嘲讽一笑,向屋外走去。
擦肩而过之时,宫离绽伸手把她拥入怀中,端木浅只觉耳边一丝凉意,便淹没在熟悉的气息中。
垂眸,落寞丝丝流转,他紧紧抱着她,轻声说着:「我只是想要保护你,仅此而已。」
她不是不震惊,震惊地几乎瘫软在他怀中,她的回忆不成回忆,他从不在意她所想,从不把她放在心上,所以她从来认为爱他是妄想。
他说,他想保护她。曾几何时,她忘记了是她出现在了花若槿门口,矛头必然会指向指向她。
所以他想保护她。
想要保护她。
铜镜之前,她默默坐着,眼角微红。
宫离绽站在她身後,替她挽起青丝,他淡淡地笑,凤凰玉簪至此光辉如九天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