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鋼琴之王 — 第二章‧一

下楼之前,李斯特又叫索菲替祝梵辛退下睡袍,换上卡琳的旧衣服──一件已过时的高腰水蓝色的长裙。

扶着祝梵辛的肩,李斯特与她一同走下楼。此时,卡琳正巧自外头回到家中,她被女仆搀扶着,抚着小腹,仅仅一个半月身孕的她还看不出怀孕的踪迹。卡琳一见到李思特,便快步走上前,环住他的腰,像个小女孩般愉悦地道:「弗朗茨,你猜我和宝宝今天上街看到了什麽?」

李斯特吻上她的脸颊,才道:「你见到了什麽?说吧,别卖关子。」

「我见到──」卡琳起口,随即又摇了摇头,高兴道:「让你猜,弗朗茨,我喜欢你猜。」

李斯特微微一笑,将她环住腰际的手拉开,说道:「甜心,晚点再说吧,我先给你介绍一个人。」

这时,卡琳才注意到一旁手无足措的祝梵辛,她瞪大双眼,盯着祝梵辛的神情中略带着陌生与不善。

「亲爱的,这是梵辛‧祝,她便是我昨晚带回来的乞丐。」李斯特说完,转向祝梵辛,介绍道:「这是卡琳‧圣克里克,我的妻子。」

「卡琳小姐,很高兴认识你。」祝梵辛微笑点了点头。她望着眼前如同玻璃娃娃般的少女,心中不免一阵疑惑;历史上写着,卡琳‧圣克里克为李斯特十七岁初至巴黎时认识的伯爵之女,却因为两人的恋情不被伯爵接受,李斯特与卡琳便硬生生地被拆散了。甚至,李斯特曾为此一蹶不振。怎麽又可能,一年之後,两人反而结婚又生子?

接着,她否定了疑惑,心中暗暗嘲笑着自己;历史上对於李斯特与卡琳‧圣克里克的叙述只有短短几句话,李斯特的下一位恋人,古德伯爵夫人,需待到他二十三岁之时,两人才会邂逅,这其中发生了什麽事情,除了当事人之外,没有任何人会知道了。

卡琳看了眼李斯特,随即露出微笑,友善地道:「昨晚我听过弗朗茨提起你。看你的面孔,想必你是离乡来到巴黎的吧?初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却流浪街头,我深感同情。请在我家住下来吧,不必感到客气,有任何需求可以向我提出来──例如采购衣物?」

「非常感谢你,不过──」祝梵辛启口,话未落,便给李斯特打断了。「甜心,你不需要担心这种事情,祝小姐的事情交给我,现在你需要的,是好好上楼睡个午觉。」

「噢──是吗,我只是想表现出我的善意。」卡琳听见李斯特对祝梵辛的事情如此热心,那麽一瞬间,她的面色变了一下,下一秒,又恢复了以往的笑容。「你说的对,我该休息了。祝小姐,先失陪了。对了,那件水蓝色裙子,你穿起来好看极了。」

仅仅是霎时变化的脸色,却给细心的祝梵辛捕捉住了,她朝卡琳欠了欠身,说道:「夫人,打扰了。」

再度露出一个客气的微笑,卡琳被女仆扶上楼。

妻子离开後,李斯特又将家中的仆侍一一介绍给祝梵辛;家中一共有五名仆侍,包括索菲以及将卡琳扶上楼的艾利。除了厨娘贝莉之外,其余两名只是在家中做一些杂事。

「索菲。」李斯特道:「我想,你该带祝小姐去买一些衣物,她总不能一直穿着卡琳的旧衣服。」

「没有关系的!」祝梵辛一听,赶紧摆了摆手,拒绝道。

李斯特双眼一沉,露出不悦的表情,他换了语气命令道:「住在我家,你没有这麽多的选择权。索菲,快带祝小姐上街去!」

祝梵辛见李斯特蛮衡的态度,不满地正想要反驳,还未开口,一旁的索菲见情势不对,赶紧拉起祝梵辛,连马车都不乘了,两人步行到市中心的街道上。

此时,肥胖的索菲已气喘吁吁,她拿出手巾擦着额上的汗,抱怨道:「我的天──不过才三月份,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

「巴黎的天气都是如此吗?」祝梵辛问道。

「不──今年的巴黎比以往炎热了许多,老天,艳阳总是令我的头感到不舒服。」索菲说着,见到两旁建筑物下的阴凉处,便又拉起祝梵辛走入清凉的阴影之中。「这种天气步行在外头简直是折磨!啧啧,前方便是李斯特先生常去的裁缝店了,那位裁缝师专门替李斯特家的人制衣服。」

祝梵辛一怔愣。

难道她也算是李斯特家中的一份子?

未来得及细想,索菲已加快脚步朝前方走去,她赶紧追上对方,不过片刻,两人来到裁缝店内。

老裁缝师认识索菲,他笑呵呵地迎上前,苍老的眼睛自镜框後打量着索菲身旁的陌生脸孔。

「这位是……」

「祝小姐──她是李斯特先生的客人。」索菲解释道,又向老裁缝师介绍了祝梵辛来历。

「李斯特先生的客人啊──今日想看些什麽?」老裁缝师又看了祝梵辛两眼,才转向索菲问道。

她一指祝梵辛,说道:「来替祝小姐订制一些衣服。」

老裁缝师「哦」了一声,说道:「那边有一些服饰的样式,挑选完後,我再替祝小姐量尺寸。」

两人来到一旁角落挑选起女装,索菲热切地东看看西瞧瞧,拿了几件颜色鲜明的裙子在祝梵辛身上比划一番,对她问道:「你看中哪一件?」

「我不习惯穿如此鲜艳的服饰……」祝梵辛见索菲热心的模样,歉然道。

索菲放回手中服饰,又从另一排的衣服中挑了起来。

祝梵辛对衣服的款式不感兴趣,她拣了张凳子坐下,用手托着下巴,不由自主沉思了起来。

「索菲。」静默了一阵,祝梵辛开口唤道。对方回过头,疑惑地望着她。

「你可以告诉我,李斯特先生是什麽样的人吗?」

「李斯特先生……」索菲停下徘徊在长裙之间的手,思索了一阵,才道:「他是个富有艺术气息的男人,或许你不知道,他的钢琴弹得极好,不──简直是全巴黎最好的钢琴家!李斯特先生待人也极好,尤其是他的朋友们,还有夫人。纵然──」索菲苦笑了一下。「有时候,李斯特先生无法控制他的脾气。」

「原来如此……」祝梵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麽,对卡琳呢?我是说──他对妻子忠心吗?」

「噢──」索菲愣了一下。「李斯特先生对情人是忠心的,但是当对方不再是他的情人就不好说了。」

「我懂了,李斯特先生的确是个不凡的人。」祝梵辛垂下头,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细细思考索菲话中的意思。「请你继续替我挑选服饰吧。」

最後,索菲几乎将所有淡色的裙子都包了下来。老裁缝师笑咪咪地替祝梵辛量着身材尺寸,一边称赞索菲的好眼光。

两人离去前,老裁缝交待道:「衣服将会在下个星期制好,届时,我再派人到家中。」

索菲道了谢,和祝梵辛走出裁缝店。在店内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天色已近黄昏,门口停驻着李斯特派来的马车,索菲高高兴兴地坐入车厢内,一边庆幸着双腿不必再经历一阵劳碌。

马车朝着李斯特的宅第驶去,马车夫回头交代道:「李斯特先生说,晚餐已准备好,只等着祝小姐回去。」

餐桌上坐着李斯特与刚睡醒的卡琳。食物已摆上桌,卡琳无聊地梳着长发,三不五时便向门口扫了一眼。

「若你饿了,先开动吧,不需要等她了。」李斯特溺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随即,又不悦地抿起嘴,责怪着祝梵辛的晚归。

卡琳笑了笑,正要说没有关系,却在此时,大门被打开,索菲与祝梵辛匆匆赶进来,脸上满是歉意。

「抱歉,令你们久等──」门还未阖上,祝梵辛赶紧欠了欠身,说道。

李斯特半仰在椅子上,双手插在一起,不带一丝情绪地道:「让主人等候的客人,是极无礼的。」

祝梵辛还想再说些什麽,却给索菲的一声大叫给压制了回去。「哎!夫人,你怎麽也跟着等呢?要是饿了肚子,孩子也跟着难受!」

卡琳缩了缩肩膀,笑着吐了吐舌头。「我习惯与弗朗茨一齐开动。」

李斯特朝祝梵辛望了一眼,神情中充满了责备,後者则歉然地垂下头。此时天色完全暗下,他叫索菲替祝梵辛安排了位置,三人便拿起刀叉开动了晚餐。

身为客人的祝梵辛小心翼翼地喝着碗里的汤,不时望着桌上的那篮面包,却一直等到两个主人都自篮中拿了块面包,才放心地去拿了一块。半个月未曾在餐桌上用餐,祝梵辛只觉一阵陌生,甚至有些不自在。

「祝小姐,吃得不习惯吗?见你似乎对桌上食物不太感兴趣。」卡琳放下汤匙,突然开口道。

「不,不是的。」祝梵辛赶紧澄清道:「贝莉的厨艺好极了。」

卡琳笑了起来,低下头继续将碗中的汤喝尽。

晚饭後,李斯特带着卡琳上楼,嚐试着哄她入眠。窝在他怀中的卡琳,撒娇般地掘起嘴,不满道:「弗朗茨,人家不是中午才刚睡过了?仅仅过一顿饭的时间,怎麽可能再入睡?」

李斯特笑着摸摸她的头,轻吻上卡琳粉嫩的脸颊,柔和地道:「为了孩子,睡一下,好吗?」

「宝宝都还没出世呢!」卡琳勾住他的脖子,嘟起嘴嚷道。

「那麽,我的小卡琳,算是为了我,好吗?」李斯特将妻子抱上床,男性强壮的躯干半压在卡琳细小的身子上,充满耐心地,他道。

卡琳望着他,露出幸福的笑容。一直以来,卡琳便喜爱听见李斯特唤她「我的小卡琳」,这使卡琳感到自己被照顾着、宠爱着。

「好吧,为了你──还有宝宝。」她道。

李斯特吻上她,顺手将一旁的蜡烛捻熄,一个翻身,他下了床,来到门口。「晚安。」

「弗朗茨,你不陪我吗?」卡琳曲卷於被窝之中,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望向门口的李斯特。

後者报以一个微笑,说道:「我突然有了新的曲子灵感,想将它写下。」

「是吗……」卡琳安心地闭上眼,过不了多久,她的面上带着微笑缓缓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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