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角城王宫正殿
如果是做梦的话,谭洛亚还真希望不要醒来。瞧瞧,大殿上一群比她年长的老头子、欧吉桑跪在地上请安、回话。唯唯诺诺、恭恭敬敬的列站二边,等待她开金口、下旨意。啊!原来,这就是当皇帝的滋味。真是过瘾极了。难怪从古至今一堆人杀来砍去的血流成河,也要坐上龙椅,号令天下。
只是,说真的,那些胡子有长、有短的老头子、欧吉桑,文诌诌的说了一堆话,她不但听不懂,还越听越犯困。唯一她觉得应该认识的臭石头,则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坐到屁股发疼,想动一下,站在旁边的乾公公一直使眼色。身上的龙袍不透气,龙冠又压得她头好痛。到底什麽时候才下朝?她发愁的瞅着乾公公。
「王上身系风角城存亡之责,岂可亲身犯险行刺赵元昊?臣等实不能谅解王上所为。」左相爷也利罗上前禀道。
「行刺赵元昊?我?什麽时候?」说完,谭洛亚猛想到;会不会是祖奶奶在她车祸穿越过来前的行动?祖奶奶的刺杀行动,跟她车祸同时因量子力学、虫洞理论产生平行宇宙现象?可是,又不对呀。她怎会是心识穿越线性时间?而不是整个人?电视上都是整个人穿越到过去的?为什麽她却只有意识?那祖奶奶的灵魂去哪?被她挤丢了?还是电视剧乱演?她被误导了?唉,越想越离奇、越想越复杂。
其实,昨晚睡了一觉,比较有精神。好好的把事情理出头绪,才能面对既成事实。想想,穿都穿越了,还能怎样?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回去的方法。乾脆顶着祖奶奶这张脸过一下女王的瘾。慢慢再想办法。
人活着,再如何遽变的人生,都要学习面对事实。
上朝前稍稍问了服侍她的吉儿、雁儿、小月三人。大概了解了祖奶奶身家背景。怪了,像祖奶奶是西夏时期的卫慕氏族的记载;并没出现在外公族谱。风角城这个王城,连个残篇断简也没有。或者,是她历史太烂,没读过?
不对,妈咪也像透祖奶奶的复刻版,那她现在也是顶着妈咪的脸蛋罗?喔,她头好痛。不觉,她手支着头靠在龙椅把上。
「王,身体微恙,今日就退朝吧。」乾公公悄声道。
「好好好,你代我宣布吧。」她连忙点头。
「王,微感不适,有事明日再议。退朝。」
乾公公声音还没消失,谭洛亚便立刻站起来,完全无视群臣错愕神情,转身快步的走进内殿。乾公公急急跟上。
「热死我了。乾公公,这龙袍可不可以脱下来?龙冠重死了,压得我头好痛,不要戴了。」谭洛亚粗鲁的拿下龙冠,丢给乾公公,边走边扯开襟扣。
侍女吉儿递上茶水,雁儿跟在身後接过乾公公手上的龙冠,小月则送上糕点。
一屁股坐在书案後,接过茶杯,热的。立刻问:「有没有冰的?」
「冰的?」吉儿一楞。
「对哦,这里没有冰箱。」谭洛亚沮丧的叹。
「也不知道有没有冰块?看电视剧,清朝都有冰块。那现在的西夏呢?西夏好像跟宋朝一起的?宋朝也很发达呀。」
她自言自语的模样,尽收入乾公公、及三名侍女眼底。全部都流露出担心的神色。
「王,您还是把龙袍穿好。」乾公公提醒。「老奴已传御医进宫,为王把脉。」
「御医?把脉?我又没生病。」
王无论神态、说话、行为完全变了样,还能没病吗?!乾公公暗底想道。
突然,灵光乍现,谭洛亚大吼:「对了,赵元昊不就是李元昊?!西夏的开国皇帝。祖奶奶画像是西夏时期的嘛。我怎麽没联想到?笨哪。」她终於连接上了。万幸!
乾公公、及三名侍女皆瞪着谭洛亚。王,病得不轻哪!
「我在电影台看过那部日本电影;敦煌。呵呵。」她轻笑的拍了下头。
「我怎麽没想到呢?!」
「王,您再喝杯茶。」雁儿担心的再端上茶水。
「好,我等凉一点再喝。」说完,她又想到。
「乾公公,可以麻烦你帮我找那个臭石头来吗?」
「臭石头?」
「就是救我回来,脸看起来很凶的那个。刚才他也在大殿上,面无表情,站得直挺挺,像块石膏像的那个男的。」
「拓跋将军。」乾公公恍然。
「老奴,这就去宣拓跋将军进宫。」
在宫廊上,遇见御医,乾公公立刻交代:「沈太医,王惊吓过度,您可得好好诊治,开帖安神药,让王好好休息。」
「是,公公放心。」
※※※
目不转睛的瞪着拓跋思烈,谭洛亚脑子又开始快转了。
这位英姿焕发的男人,显然不认得自己。因为她现在的脸、身体是祖奶奶的。她因车祸穿越到西夏,臭石头不可能这麽巧的也穿越了。因此,眼前这位拓跋将军、和在飞天酒店外救她的那个臭石头,虽是同一张脸,却不是同一个人。极可能这位古将军是那块臭石头的前世。那麽,他确实不记得曾经救过她-谭洛亚。这一想,又通了。
「吉儿告诉我,你叫拓跋思烈?禁军督司将军,负责王宫、跟王的安全的侍卫队头头,对吗?」
闻言,拓跋思烈眉宇拧紧了。王,失忆吗?
「是,王。」王,用字怪异,大致也懂其意。
「好奇怪。你转世前、转世後,都救了我。」她望着拓跋思烈,好奇的说道。
「我们俩真是有缘。」顿了顿,她又问。
「这算命中注定。对不对?」
不解王之意?!他看向仍在为王把脉的沈太医。
「王,的确受了惊吓。我开帖安神药。王,服用後,可得好好歇息。」
「知道了。」
瞥见她右掌上胡缠又脏的布条,太医道:「王,请让微臣治疗手上的伤口。」
「喔。」谭洛亚伸出右手,让太医解开布条。
看着虎口,她喃喃道:「这伤口挺像被牙齿咬的。」
一旁的拓跋思烈,为之一悸。端详王脸色、语气,似乎连手上虎口如何受伤也没记忆?惊吓过度,会精神涣散,却不致失忆。思及王种种怪异行为举措,再细细观察她的眼神,只有一个可能;她,不是王。不是风角城的王。不是为报兄仇,决定与赵元昊同归於尽的卫慕霭霭。更不是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字句;与他诀别的卫慕霭霭。
她说,就算化为烟云、化为水,也不会忘记他。即使生生转世,他也会烙印在她心上。她咬伤自己的右手虎口,也咬伤他的左手虎口。生死契阔,以做为来世相认印记。至今,他仍记得她哀伤、悲切的眼神。
而眼前的王,绝不是那与他相爱至深、海誓山盟的柔情女子。她,有卫慕霭霭的脸孔,却不是卫慕霭霭。可这是怎麽一回事?他不解。
「王,国师一早启程前往神沙山。」
「国师?他又是谁?」谭洛亚随口道。待太医重新绑好布条,她甜笑的赞美。「谢谢你,沈太医。你绑伤口技术很好。」
这一谢,沈太医一楞。
「你可以回去了。谢谢。」她学着电视上皇帝的手势。
「微臣告退。」带着奇怪的脸色,沈太医退出内殿。
拓跋思烈向乾公公说道:「乾公公,我有要事禀告王。」
「老奴明白。」乾公公马上领着侍女们离开内殿。
偌大内殿,只剩谭洛亚、拓跋思烈。
「怎麽了?干嘛都叫他们走开?」实在太热了,她拿起『周易』手抄本搧风。
「你穿那麽多,不热吗?外面太阳好大、好毒。」
拓跋思烈没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王的一举一动。
「住在沙漠上,又没电风扇、冷气的,你们怎麽活过来的?好想吃冰淇淋哦!喝杯冰凉西瓜汁也行。」谭洛亚又拉了下襟口。
「对了,你刚说的国师是谁?我也一直听乾公公、吉儿她们老是国师长、国师短的。他到底是谁?干嘛的?」
见拓跋思烈深邃双眼一直在自己身上,她顿觉心跳加速、面红耳热。一边更加用力的摇动手上的『周易』。
「拜托,别这样看我。我会以为你对我有意思。」谭洛亚难得腼腆的笑。
他双手环胸,仍一语不发。
「真的,拓跋先生;不对,将军。别再放电了,再看下去,会怀孕的。」怀孕的眼神,不正是她的年代形容某韩星的魅力字眼吗?!没想到,古代也有男人拥有这种致命武器。她心脏快跳出来了。
「你非王。何方人氏?」
闻言,她抬头,瞪大眼、张着嘴。
「你非卫慕霭霭。」拓跋思烈肯定道。
文诌诌的话,让谭洛亚为之一楞。半响,她脑子才转换了过来。
「你讲话可不可以正常一点?又不是在写之乎者也的文章。不用咬文嚼字,用普通话就行。」
拓跋思烈沉住气睁大眼,没有反驳或接腔。
「总之,你看得出来?对吗?」谭洛亚惊喜的走近拓跋。「你看得出来;我不是风角城的王?不是卫慕霭霭?对不对?」
「说,你究竟何人?」他沉声再问。
「太好了,终於有人可以救我了。太好了。」她开心、忘我的抱住拓跋思烈,又叫又跳。
他用力推开她,後退几步。
「如果我都说了,你会相信我吗?」她又往前促问。
「但看所言是否为真?眼下,拓跋确知;你非王,非卫慕霭霭。」
「对,我叫谭洛亚。是从九百多年後过来的人。」她轻拍自己的脸、胸口。
「这脸、跟身体不是我的,是画像里的祖奶奶的。」看了看拓跋思烈,谭洛亚想到。
「你听得懂我讲的话吗?对不起,我历史不好,连国文的之乎者也很菜。」边说,她边来回踱步。
「糟糕,我要怎麽说,才能让你明白?」
拓跋思烈扬起剑眉,盯着面前的女人。
九百多年後?她是未来人氏?这是说;王的躯壳被来自九百多年後的灵魂附上?他惊骇的想道。
瞧见拓跋思烈一下瞪大眼,她耸肩道:「很不可思议,对不对?我自己也吓一跳呀。」
谭洛亚翻了下白眼,夸张的拍了下自己额头。
「我也一直在想,到底发生什麽事?为什麽我会跑进祖奶奶的身体里?还穿越到西夏来?」她双手插腰,走来走去的自言自语。
眼前女人粗鲁举动,不可能出现在王身上。可是,九百多年後的灵魂,怎会附在王身上?太匪夷所思了。他着实不解,是何道理?
没收到拓跋思烈的回应,好怕他不相信,她急切的再加重语气道:「我没骗你。这脸、身体真的不是我的。是我家一幅西夏时期留下来的侍女图。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边说,她边拿起已凉的茶水,一口喝乾,想到一个词儿。放下茶杯,走近拓跋思烈。
见她粗鲁喝茶动作,又由不得他不信。沉默、专注的聆听她的解释。
「灵魂出窍。对,就是灵魂出窍。」谭洛亚弹了手指,绕着拓跋思烈走,一边习惯性的喃喃自语。
「神奇的不只这些;那画像上的祖奶奶,还跟我妈咪很像。之前我跟赵叔聊过,觉得我妈咪就是祖奶奶转世来的。不然,怎麽会这麽像呢?」一口气说完,人又站到他面前。半天,没收到拓跋思烈反应,她连忙道歉。
「对不起,我离题了。反正,莫名奇妙的,就是我带着画像坐出租车,准备回酒店,没想到碰到坏司机。为了保命,我拿手机跟包包用力打司机後脑袋,还好那车没装防隔板,没想到反而撞车了。醒过来,人躺在沙漠上,接着就被你救回来了。」
拓跋思烈认真听着、思索着。有很多话,他不甚明白。但,又似乎懂得她的意思?!
「喂,我说这麽多,你到底听懂没?怎麽感觉我在唱独角戏似的。」她咕哝着。
「反正,我不是这个年代的人。是从未来穿越到西夏的现代人。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不是十一世纪的古代人。你了吗?」她双手比叉的说道。
「穿越?你懂吗?有个理论,说这个现象可能是量子力学造成的?!还是什麽虫洞原理?!一堆很复杂,没法解释状况。连我自己都搞不懂。你懂我的意思吗?」
韩洛亚站到拓跋思烈跟前,才惊觉他真是高呀。至少也有一百八以上。仰着头,脖子都酸了。
「我现在想不透的是,为什麽我的身体没穿越过来?而是心识;就是我的灵魂跑进祖奶奶身体。更离奇的是,那是一幅画像耶。画像跳出来,回到古代?!」越说,她越觉玄奇、奥妙。
「完全无法想像,我居然灵魂出窍了。」
似懂非懂的全部听了,拓跋思烈注视着自称叫韩洛亚的女人。好一会儿,依然一言不发,转身大步走出内殿。他必须好好的思考、厘清头绪。
「喂,拓跋先生、拓跋将军,你到底听懂没?灵魂出窍!?你听过没?我说了那麽多,你好歹也有个回应呀。到底听懂没?」见颀长身躯倏忽转身,大步而去。她急喊。
「喂,你别走呀!我话还没说完。喂、喂!你可不可以帮帮我?我想回去呀。拓跋、臭石头。我不是这里的人,不能留在这里。你听到没?」
※※※
才走出王宫,行色匆匆的野乞领着三名侍卫迎面跑来。
「将军。」他行礼道。
「发生何事?」拓跋思烈马上问道。
「有窃贼潜进宗庙,盗走镇城神石。循着线索,是由国师的住所出没。」
窃贼?国师住所?
闻言,拓跋思烈不发一语,大步往城东方向而去。野乞、三名侍卫紧随而上。
来到国师沐言住所,只见忧心忡忡侍女守在厅堂。见拓跋将军进来,立刻行礼:「将军。」
「可有人伤亡、或财物损失?」
「禀将军,没有。」
「将军,整座屋宅,没有任何密道。可是,窃贼确实是消失在这屋里。」野乞再禀明。
「窃贼故意留下痕迹,定有目的。交代下去,全城里外、王宫前後,务必戒备。」拓跋思烈深思的吩咐。
「是,将军。」野乞等人衔命而去。
「领我到国师书房。」拓跋思烈转向侍女吩咐道。
「是,将军。请随我来。」侍女行礼,转身引路。
进入国师沐言的书房。拓跋思烈谨慎、仔细的四处察看。
「国师前往神沙山祈福,约莫三、四日回城。」侍女一旁说道。
「我知道。你下去吧。」走到书案前,他拿起风角城文字的佛经手抄本。
「是,将军。」
放下佛经,他再拿起国师所撰风角城历法。眼光被墙上一幅天象图所吸引,上前细看,再折回桌案旁。拿起先祖留下的风角术记载抄本;不由想起营救王时曾打翻灯油。打翻灯油和王所乘的马车翻覆皆在酉时发生。难道掩魂大法因打翻灯油而出错?拓跋思烈细细揣想着。
国师沐言曾再三交代,施法过程绝不能出错。莫道是因打翻灯油,才导致那未来的灵魂闯入王的躯壳里?那王的灵魂呢?他惴惴不安。
坐在书案前,随手拿起一本破旧手抄本翻阅。放下,欲再拿另一本书册,却见一幅画。他好奇打开画,心微悸。那是国师沐言所画王身穿夏州侍女服饰的画像。国师为何手绘王的画像?端详着未完成的眼眸部分,他若有所思。脑海中却也浮现王诀别时的哀伤容颜……
王的灵魂究竟何处去了?似乎一切都得等国师沐言回来,才有答案。拓跋思烈忧虑的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