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八年前相同,新月当空的夜晚,能见度相对有限。
亮再度换成棒球运动装的打扮,毕竟不好让『在泰国观光』的塔矢亮出现在这里,况且东方人在这片土地上实在过於显眼。光与酷拉皮卡倒是没有伪装什麽,光的相貌已经与十二岁时相去甚远,黑暗中不仔细辨识相信没有人能够认出,而酷拉皮卡则是坚持从不伪装,顶多戴着黑色隐形眼镜。
三人施展绝,屏住气息,背着必要装备以极快的速度沿着奇塔嘉鹿边境往东南方前行,时时提高警觉,偶遇巡逻士兵时倒也都顺利避开,毕竟『麻烦能避就避』是这一次行动的中心原则。附近几个小国原本面积就不大,只不到一小时的功夫三人便逐渐放慢脚步…
「在这一带…我看看。」光低声开口,寻找着多年前被自己隐匿起来的入口。
「…那一晚也是新月,天色很暗,」星辰闪烁下,酷拉皮卡站在河边,语调有些惆怅:「你慢慢找,时间还够,没关系。」
亮看着酷拉皮卡掬起河水洗脸的背影………
他也想起自己当晚遭遇的一切吧…夜色中,再看向於树林中寻寻觅觅的光,即使能见度低,亮也知道那是悲痛感伤的神情…
……今生今世,我想我实在无法认同战争。
「光提过…翡翠是在这条河边过世的。」轻轻说着…发觉酷拉皮卡怔了一下。
「是吗…」哀伤地望着河水。
沉默一阵後,酷拉皮卡低低的音调:「…………这河水,就这麽流逝了。」
不知道能开口说些什麽,自己一向不擅长安慰光以外的人,还是谨守岗位要紧:「…我去守着光。」至少让酷拉皮卡静一静吧…翡翠,也是他的儿时玩伴。
「一起走吧。」酷拉皮卡毅然地起身,离开。
不是不感伤,只是挽救这片土地才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三人一起深入森林,亮观察,每一株大树都约有八、九人合抱的口径,各个参天耸立,宏伟的姿态彷佛从天而降的神兵,这样的环境相信即使在白天也伸手不见五指。盘根错节的树根绵亘於土壤,或深处、或地表、或形成比人还高上许多倍的天然拱形…彷佛无限延伸般覆盖在这片乾净的土地上。
此处已经十分接近光的祖国,但酷拉皮卡依然走得相当谨慎,亮也时时屏息倾听动静,好像自己的听觉已经完全被黑暗开启,到达临界状态;不过所幸除偶尔有小动物经过之外,再没其他声响。
密道入口的确相当隐密,位於两棵巨树的树根中,交织而成的天然细缝。
说是细缝,是对巨树而言,事实上那宽度足以让一个人不必侧身通行;按照光的指示,三人将掩饰通道的枯枝败叶移开…
三条人影没入密道之中。
「呵呵,」赶路的脚步声回荡在密道内,光突然笑开:「若是仓田先生肯定得侧着身体才能勉强通过。」
「仓田先生?」酷拉皮卡一边环视密道四周,一边提出疑问。
亮也在密切注意着周围动静:「一位很胖的棋士,从几年前开始很喜欢用手机传简讯。」简短回答,加快脚步。
密道十分黑暗,但是似乎有做通风口,空气不至於污秽,令亮觉得可悲的是东京都的空气品质,甚至比不过窟卢塔族一个长年无人使用的密道。
由此可见光在东京生活得有多痛苦…怎麽自己上一次来都没注意到这里的参天古木所带来的乾净环境?回去给光买一台空气清净机装在家里,至少让光在家里的时候会舒服一些。
而这也能增强光留在家里,不要往外面到处跑的意愿。
虽然不想承认自己的心态,但是我真的巴不得时时刻刻、每分每秒都让光留在家里别出门。尽管由於医生两度建议要让光静养,所以棋院极少找光出去应酬,尽管通常都是由我出面工作或是采访…尽管光因为在家里不用化妆而原本就常常待在家里…尽管有很多尽管,而我依然希望光只生活在我限定的范围内就好。
亮揉揉自己的额角,我这是在想什麽…人类是动物又不是植物,我这样的想法跟当初软禁光的时候有什麽分别?真是太可怕了…没想到我的占有慾强到这种地步…要改进、要改进…
「琥珀,我从见面时就一直想问你…」此时酷拉皮卡打破沉默,指着琥珀手上的手提袋:「那个袋子是装什麽的?为什麽长途跋涉要带那个…」琥珀过去常常旅行,应该不是会带多余东西的人才对。
「这是大家的冠冕,我想毕竟这里已经是博物馆了…有湿度微调比较容易保存贵重物品,拿走了老爸的权杖至少把老妈的冠冕放回去顶替吧…两只脚环也顺便带来…省得我还要时时注意黄金的氧化情形。」说得一派轻松…
另两人沉默数秒…
「光…你刚刚说什麽!?」天啊!我居然不知道光带着这麽危险的东西:「你…你就这样提着过海关!?光…你到底在想什麽!?」
酷拉皮卡显然若不是急着赶路,也会当场石化…脸颊微微抽了一下。
「放心啦,过海关的时候我把冠冕跟一堆道具放在一起,有假的宝石项链、披风…海关问我说这是做什麽的…我说可以演话剧,这也不算说谎…真的要演话剧当然可以演。」毫不在意地说着………赶路中。
「你就这样拎着一个袋子,过海关…海关看到冠冕没说什麽吗…」酷拉皮卡对琥珀的大胆行为似乎已经从小『只能』习惯。
「他根本没注意,还祝我演出成功。」脚下丝毫没有放松。
亮显然也接受了光的行为事实:「嗯,藏树叶最好的地方是森林…但是,光,下一次我希望你能先告诉我。」
「何着亮还希望有下次?」蹙眉。
「不要挑语病!」
或许是故意扯话题冲淡感伤气氛,三人有意无意地闲聊,但三人也都同时不敢放松戒备,步行好一阵子後酷拉皮卡看见旁边有一间小房间…
「这是…原来如此,避难装备都事先放在这里…」
黑暗中,亮依稀辨识出有两个行囊还好端端地放着……那应该是光的父母,由於当时的种种原因无法逃离,给落下的…里面有许多生存装备吧…想一想就很讽刺…而光现在又是什麽心情…当初…他就是沿着我们今天走过的路逃亡吗?
三人不再多话,转眼在前面引路的光停下脚步。
「到了,当年的入口。」光回首向另外两人示意:「从现在开始若启动了这种掌纹辨识的锁,我们的行动就绝对会被发现…早晚的问题而已。」
「嗯,再复习一次,琥珀知道哪里必须经过辨识才能前进,」转向塔矢:「麻烦你时时注意周围情况,一有什麽动静就先躲起来再说,这是琥珀熟悉的环境,他会带你躲到适当的地点,总之你们俩人当一个人使用。」顿一顿:「尽可能我们三人在一起行动,如果我看你们快要被发现了,会想办法引开保安。」
「嗯,若走散了直接回到旋律那边再会合。」亮补完酷拉皮卡没说的话。
事实上这次行动没有太大危险性,只是过程有些繁复琐碎,每一处细节若不处理好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偏偏意料之外的状况时时可能发生,根本也无从计划,只能在事前一再重复大概策略。
三人明显提高戒备,毕竟只要越过这道魔术玻璃,就代表麻烦即将开始…
「准备好了吗?」较为年长的酷拉皮卡话音刚落,三人立刻进入绝的状态。
亮以眼神示意光,准备就绪。
光将已经长大不少的手掌放在感应面板上…只要有九成以上符合就可以,应该没问题…
机器感应过後,魔术玻璃门无意外地悄然开启,光探出身体的一瞬,警报器如意料中响彻整个博物馆。
迅速关上密道门,三人动作加快,光拉着亮往熟悉的方向飞速前进,不时停下来凝视某些角落的小型机器做眼角膜辨识前进许可,酷拉皮卡紧跟在後,随时注意着追兵是否到来。
一行人奔至机密文献库前,亮在观光时理所当然的没有进入过这里。
眼前是一个明显阻挡去路的平台,上面摆着一个类似魔术方块的东西,应该就是光提过的锁,而且突破一个还会再度出现一个,酷拉皮卡说共有十二颗锁随机出现。看这平台的装置恐怕内部有大型电脑,每当顺利解开一道锁,将锁放回平台上,随即经过电脑确认正确,机械便会将新的锁送上台面,如此必须反复操作十二次。
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太奇怪了…
四周的氛围让人毛骨悚然…为什麽完全没有人追过来?连管理员都没有?
侧头望向酷拉皮卡,也是一脸戒备神色,额角渗出汗滴…
看向已经站在锁边的光,显然也察觉了事有蹊跷,非常犹豫是否继续进行下一步的开锁作业…
三人迅速思考,事前如何计划都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保全铃声持续响彻偌大的皇宫,却连一个寻常巡逻警卫都没出现…怎麽想都不合常理…
不是没想过保全铃声没响的情况,那代表没有触碰到猎人协会新增设置的感应器,虽然机率微乎其微…但…
怎麽都比现在听着震耳欲聋的铃声却不见半个人影正常些。
亮立刻下了判断启动『圆』,以自身为圆心开始感应,半径在十公尺以内…嗯,没有我们三个人以外的生物,至少敌人不是很近。
与亮同步,光以极轻的声音询问:「要开吗?」声音却准确地传入如今神经已绷得死紧的亮与酷拉皮卡的脑中。
三人想的都大同小异,目前情势很简单,有两阶段可能。
第一、是保全人员(无论是不是念能力者)被入侵者解决了,而很显然的,除掉保全人员的入侵者不是我们之中任何一个。这些我们以外的入侵者为了某种目的进入皇宫。
第二、这些目的不明确的人,九成九绝对是敌人,万一他们也同样想进入文献库,很可能已经埋伏在我们四周,等待光将锁开启。毕竟这不是任何人都有能力开启的锁,凡想要进入文献库的人都必须依赖光,敌人也一样。
亮启动『圆』与光的一句『要开吗』,接着换回酷拉皮卡思考的视线,准确确认了三人心中所想的是同一回事。
亮与酷拉皮卡互相交换了眼色後:「开吧。」
随即两人将光围在中间,左右护法,已经进入备战状态。
光一咬牙,随即稳定情绪,活动一下十根手指头,展现出如同对局时的气势,彷佛狠狠咬住对方棋子的眼神…解锁开始!
类似魔术方块的正立方体,每一面上都有九宫格的井字分成九等份,每一等份上各有不同数字与颜色,颜色共六种。
光几乎在一瞬间做出判断,灵巧的手指在思考的同时已经快速转动…这一道题是初级问题,解锁限时三十秒,每一种颜色都要转到同一个面,同时每一直排三格与横排三格的数字加起来要刚好等於九。
而同时,已经绷紧神经到临界点的亮似乎听见脚步声,酷拉皮卡甚至嗅到了一点血的腥味。
亮此时心中出乎意料的冷静:有什麽人过来了,有…三个人吗!?很近…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竟然解决了管理员,到底是什麽人?光现在就在我身边,我只求光平安,不管是什麽人来都一样,我会护卫着我的光!
酷拉皮卡也快速思考:肯定是守护皇宫博物馆的管理人员的血…什麽人这麽残忍?竟然连我都能嗅到气味?塔矢没闻到吗…都市长大的孩子…不过随便想也知道来者是解决管理员的人…而且管理员中应该有职业猎人。
此时光已经全副心力投入解锁,完全无法顾及其他,在有时限的情况下要解开这些东西,几乎等於连续下了十二局番棋,空间的角度、卡榫的方位、数字的计算…每一步都不能有错,绝对没有犯错重来的时间!而不可否认在日本待了八年,另外加上在维也纳与在世界各地巡回的时间,自己已经超过十年没解过这种锁了…当最後一个八角锥形球体出现时,看着每个锥体各有的三个面,凝神细算中的光上衣早已湿透…
「好刺耳的铃声,侠客,没办法弄安静点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