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闪耀五彩光芒的遮阳布,随着高慎知和安恬恬的努力,一间间昇了起来。虽然还有好几户人家不敌艳阳热度,仍然使用这种产品,已显得稀稀落落。他们的努力有了一定成效。
「恬恬,传单都发完了吗?」高慎知坐在寂静咖啡馆,点了杯咖啡冰沙消暑,拨手机询问安恬恬进度。
现在已经是晚餐时间了。
「嗯,还有一两个地方要张贴,有些住户有疑问,不过我都一一解答了。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这种东西是有公司在组装的。」
「那个……恬恬,」高慎知说:「这麽晚了,你吃过东西了吗?」
「喔,吃了呀!」安恬恬的答案大出高慎知意外,本来他想约她一起过来吃顿饭。
「这样……那你吃了甚麽?」
「我这边有个住户卖肉粽,我发传单过去,闻到肉粽很香,就吃了一个。」恬恬说话就像小孩子。她必定是找到美味的肉粽,就凑过去看,跟大家一起排队,然後不由自主就买了一个。
高慎知嘴角翘起,想像这画面而觉得好笑。
「肉粽?也对,端午节到了。」高慎知想起好几年没吃过粽子,回想起南部老家,每逢端午,妈妈阿姨就开始选米、洗粽叶、包粽子。天气很热,过程又很繁复,大人很累,小孩可都玩得很开心。
今年大概也不会有粽子,因为他端午节人在台北,没办法回老家。「你这样讲害我好想吃。」
「真的?」安恬恬笑着说:「那我去买给你……」
「不用啦!太麻烦了。」
「不、不麻烦。我发完传单绕过去,正好在回医院的路上。」
「好。那我要两个。」慎知答应的倒挺爽快。
「那我拿去会议室给你吗?」
「不,到我家好了。」
「你家?」安恬恬险些拿不稳手机,要进他家使她坐立不安。
「我家就在医院对面,一间很漂亮的小公寓。我告诉你怎麽走……」
安恬恬按了按高慎知家门铃,忐忑不安缩在门口,恨不得将粽子丢了立刻逃跑。她从来没想过,和他在他家见面,总觉得只有很亲密的人才能这样。恬恬踌躇不定,高慎知却已打开门,面露微笑请她进去坐一坐。
只是坐一下,应该不会出甚麽事!安恬恬试图说服自己,事实上也敌不过好奇心,她好想偷看他住的地方。这麽多年来,她印象中他还住在那个贴满机械人海报,插着一根模型光剑的阁楼房间。
新天地在安恬恬眼前展开,高慎知住的这间公寓整齐宽敞,乳白色的墙壁温馨明亮,客厅前方是个大约三四坪的露台,後方则是附设吧台的小厨房。
「你这里好漂亮。」安恬恬由衷称赞了起来。
「就是租金贵了点。」高慎知说:「没办法,过来的很急,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安恬恬目光落到客厅角落,那里立着一架钢琴,那钢琴看起来有点年纪,斑驳的镜面磨损得很严重。安恬恬看着它,快步走过去,伸手摸了摸。
摸起来的触感没有变,挑引出的情绪却随着岁月而变化了。
以前是兴奋、雀跃。现在带点愁、带点苦,还有酸酸的,和甜甜的感觉。
「原来你还留着它!」
这架钢琴,是高慎知五岁的生日礼物。高妈妈是音乐系毕业,本来期许高慎知能朝音乐这条路发展,谁知道他一点细胞都没有,完全是个音痴,几乎让高妈妈气坏了。
因为安恬恬和高慎知从小感情很好,高妈妈也顺手一起教她。安恬恬家里没有琴,要练琴就借高慎知这钢琴练。反正他毫无兴趣,索性就让给她,到後来,这琴都是安恬恬在用。
那些日子,她在阁楼练琴,高慎知在旁边的书桌念书。等他念完,两人再一起出去鬼混。恬恬一直跟高妈妈学琴学到国三,到她高中联考失利,她就没有再碰过钢琴了。
「要努力用功,学这个没有用。」妈妈是这麽跟恬恬说的。
「还能弹吗?」安恬恬打开琴盖,手指试着敲击白键,不出所料,音准跑掉了。
「不,我想不行。我不会调音。而且,住在公寓,又是租来的房子,隔音措施不好,邻居会抗议,弹起来的效果也很差。更不要说,你知道的,我根本不会弹。」
安恬恬说:「既然不弹,为什麽还带着它?很占空间不是吗?」她边这麽说,手指一格格向右移动,按照记忆,找到高三度的La音,按下白键。
果然还在,一直没被发现。
这麽高的音阶,身为音痴的高慎知可以弹奏的琴谱范围决不会碰触到的区域。
按下白键而显露出来的黑键侧面,用立可白画了小小的爱心,一边写着小高,一边写着恬恬。
安恬恬童年幼稚的恶作剧。
「回忆总是很占空间,所以,」高慎知深吸口气,说:「我不打算丢掉。」
安恬恬回头看他,想剖明他话中真意。她猜不透高慎知,摸不清他的方向,从小到大,她只能随着他团团转。
「恬恬,我饿了。」慎知的话打破了沉默。安恬恬方才醒起自己手上的两颗肉粽正在逐渐变凉。
「不好意思,我都忘了。你这里有微波炉吗?我帮你热一下。」
「嗯、好、有啊!谢谢。」高慎知指了指微波炉,安恬恬解开粽叶,洗了个碗,帮他将冷掉的粽子加热。
看着恬恬在厨房忙进忙出,高慎知瞬间涌起一股感觉,这个家如果有女人就好了。如果有人可以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开心。
慎知看着恬恬出了神。她忙着在冰箱翻找甜辣酱,那身影像极了家庭主妇。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这样吗?
高慎知站了起来。如果是我,恬恬会愿意吗?
然而……
他悲哀的发现有一道鸿沟他无法跨越,从少年时期就已埋下,横在二人之间至今仍未抹灭。那种无稽之谈,他明知道不可信,还是不由自主感到恐惧。以前是,现在仍是。他无法张臂拥抱安恬恬。
与安恬恬相处非常开心,他也喜欢照顾她。
正因她如此特别,他无法决定,害怕他的举动会伤害到她,会毁去飘荡在他们之间纯然的空气。
如果他解决不了那件事,就贸然前进,就连朋友也别想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