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盼了这麽久,却没想到在相见後,听到的会是这逐客令。」
她漠然看着他,仅一眼,没有说任何话,那眼神,他知道的。
不是看东方炽寒的眼神,也不是看银泷的眼神,只是--
看一陌生男人的眼神。
「我以为,只有你……不会利慾薰心,只有你,值得我信。」
闻言,东方炽寒一愣,几乎要拉住她了。
但她毫无眷恋地转身、走得潇洒。彷佛,闯入皇城,由头至尾都不是为他。
心头被紧紧揪起,为她的坚强、她的倔强。
她这个傻瓜……总是以为如此便无人知道她的难过、以为如此便不会有人替她担心。
望着那略显消瘦的身影消失在眼帘,他知道,她不会再回来,甚至连句再见都已嫌多余。
「他、他到底是谁……」惊魂未定的平呈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东方炽寒并未答话,只是转过身,「能否请公主将水晶还给末将,那是我娘的遗物。」
方才他没有取回,便是他知道漠璃会再回来。
但如今漠璃不会再回来了,他也不必再忍受平呈一分一毫。
漠璃离开,至少,他不必再担心眼前的公主、野心勃勃的太子,甚至是任何人在背後动手脚。
十多年前,那些人动不着他,便动他最牵挂的小玥。
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就算有他,那些人动她的机会微乎其微,他也不愿犯险,只因对象是她。
对不起,璃儿……对不起,是他太害怕失去了。
天知道,当她被白澐剑气所伤、行踪成谜,他有多麽害怕、失措?
见公主愣看着他没有动作,他单膝点地,小心翼翼地解下系在她颈後的坠链。
「末将分明说过,这是要留给我未婚妻的,公主怎会以为它是你的东西?」
伴随着那温柔的动作,他在她耳畔说道。
语罢,他迈步离去,不顾平呈一脸惊惶失措的模样。
他那样轻柔地取下坠饰,并非怕伤及她、而是怕……
那坠链有丝毫的损伤。
※※※
日过二旬、泷澐军大捷,凯旋而归。
是时候了。
风,拂上窗帛,身着皇袍龙绣的男人负手伫立於寝殿内,听见後头脚步声,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启唇。
「天逸,这麽多年来你不肯见朕,今日终愿与朕共叙,朕很高兴。」
男人转过了身,却是一愣。
眼前的哪里是宫天逸?那是……
如乌的青丝俐落束起,与白皙的皮肤形成强烈对比,水墨般的幽蓝眸子与左耳上的蓝色水晶相映,一身乌衣随风摆动,那人跪落叩首。
「臣下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虽低着头,但那语气和身上的气质却仍不显下。
「你是……银泷?」
「是。」
「明日即为你的封赏大典,是宫天逸让你来此?」听闻宫天逸离开长安的消息,他本以为今日是两人最後一叙。
「不,臣斗胆,借师父之名以求当面见得圣上。」
他等不得,等不得翌日早朝,更无法等到那时大局已成!
男人苍老的眸子眯起,龙颜已见怒色,「你这是欺君?」
「是,但臣别无选择。」他仍垂着首。
玄宗深吸了口气,他……就好比当年的宫天逸一般。
那份令他无法不去欣赏的胆识与勇气,有多久了?还有谁会同他这般说话呢?
「臣下不作驸马,不求官职富贵,但恳求皇上,以臣功勋换东方氏族当年冤案,替吾父……洗刷冤屈。」
「不做驸马,不求官职?」只求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冤案?
朝廷百官搬权斗角,冤?自古不知几人,哪个不是求眼前鸿图?
「是。」东方炽寒抬眸,「臣无心在朝,也无意娶公主为妻。」
「你认为平呈配不上你?」玄宗蹙眉。
「臣已心有所属。」
闻言,皇上沉默。
天逸……若非你曾允诺朕不到最後不离开,当年会否也像这样追随灵儿离去?
「……看来,朕是真没有福分留住你师徒二人。」皇上旋过身,喟然,「下去吧。」
「皇上?」
「战神银泷犯险欺君,罪当九族,朕念其战功彪炳,将功抵过;东方郢追谥文忠,从此,朝野之中,再无银泷此人。」
一字一句,铿锵有声。皇上敛起眸,若有所思。
「谢皇上。」
感觉到房内已再无人,又是一道叹息荡开。
这麽做,就算是弥补当年他心里对天逸的愧疚吧。
※※※
雨,如丝般落下、瞬即成点、成骤──
男子匆匆下了马,甫进楼阁便寻着月香问,「漠璃离开後,去了哪儿?」
「小玥不知……」月香见到男子先是一愣,而後又道:「璃儿妹子她说是要散散心,没说去哪儿,这一走,或许又是好几个月不归──」
「雪和青衣呢?」他们没有跟着漠璃?
月香轻摇螓首,「璃儿妹子仅同我道别,我本以为她只是出门走走……隔日青衣和雪才分别去寻漠璃──」
话还未说罢,月香只见那墨衫男子再度步出楼阁,跃上战驹,她赶忙追了出去。
「哥,不如等雨歇──」
阁外的街道上,却是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