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经过上次的震撼教育,赞同了秀晶的论点,认为生活在一片黑暗之中,实在是太辛苦了,她决定要帮助斐扬脱离黑暗。
她一下课就搭车到台中来,来到斐扬家门口,按着门铃,还是秀晶来应门的:「伯母,对不起…我错了!我也希望斐扬的眼睛会好…」
「我就知道你会懂的!你只要是真心爱斐扬,你会懂得!」秀晶对着上门而来的小薇,态度有着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紧紧拥抱着小薇。
小薇也紧紧的抱着秀晶:「伯母,对不起!生活在黑暗之中,原来是这麽可怕的事情,好可怕…好可怕!」
「这才是我的好媳妇!妈妈爱你!你会跟妈妈同一阵线对吧!」秀晶对着小薇推心置腹,还亲昵的称呼小薇是自已的媳妇,更让小薇的心情坚定,她要跟秀晶一起努力,叫斐扬再接受其它的手术。
其实这个时候,秀晶透过合法与非法的手段,在短时间内,已经安排了三次眼角膜的移植,通通宣告失败。
「斐扬,我来了!这几天你过得好吗?」小薇与秀晶取得共识,先不对斐扬提及手术这件事,不打草惊蛇,到时候来个先斩後奏。
「小薇,你一个多星期没来了!我好想你!」斐扬正在努力学习点字,一听见小薇的声音,马上丢下点字起身迎接小薇,紧紧拥抱着她。
其实三天前,小薇来过一次,斐扬并不知情,而小薇只是自然的圆着谎:「对不起!我这几天把该念的书,都赶完了,我这次来可以多待好几天哦!」
小薇轻抚着斐扬的背,她好想念斐扬的怀抱,好温暖,她也好想念斐扬身上的味道,让她好安心。
秀晶一反常态,热情的邀请小薇在家里住,直说小薇是她的未来媳妇,还要小薇与斐扬同住,好方便就近照顾斐扬,一切都是秀晶的计画之中,秀晶交待小薇,这几天晚上,一定要尽量跟斐扬同床。
那几天,秀晶跟阿敏也不吵架了,家里的气氛一团和乐,常常是三代同室一起吃饭说笑,大家开怀的聊天,说有多温馨就有多温馨。
後来小薇连学校也不去,家人打电话来骂她,小薇也充耳不闻,後来索性关机,排除众议就为了陪在斐扬的身边。
她骗斐扬说这阵子的课业很轻,她叫同学帮她抄笔记了,不用赶着回去没关系,就这样住了将近一个月。
突然有一天,小薇对着斐扬说:「斐扬…我有件事,不晓得该不该说?」
斐扬原本在学习点字,他转过头来轻抚着小薇的脸:「嗯?怎麽啦?」
小薇则是手轻覆在自已的肚子上:「我好像有了…」
「你…有了?」斐扬遭遇车祸之後,根本没啥好事发生在他身上,现在他意外得知自已要当爸爸了,心里十分兴奋:「真的?真的?」
「是啊…我的月事晚了两个礼拜,我自已刚才去验了,发现…我怀孕了!」小薇轻轻拥抱着斐扬,对着斐扬宣布这个喜讯。
「好棒!我们要有孩子了!我们结婚!马上结婚!」斐扬亲吻着小薇的脸颊,喜出望外的想紧紧拥抱小薇,又怕弄到小薇的肚子。
「嗯…不过我听人家说,怀孕没有满三个月,不可以跟人家说,这样孩子会保不住,我们…满三个月再说好吗?」小薇照着秀晶教她的话,一字不露的演绎着。
「嗯!好啊!那等你满三个月了,我们就马上结婚,好不好?」斐扬拥着怀里的小薇,觉得他又找到人生的新方向,他现在的人生目标,就是成为一个称职的老公,一个称职的爸爸。
「唉…」小薇趴在斐扬的怀里,轻声叹息着。
「怎麽啦?」斐扬感觉得出来小薇好像心里有事,她这一阵子都是这样,心神不宁、神神秘秘的。
他那个时候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是他也当成是小薇未婚怀孕,怕被自已家里人知道,才会忧心忡忡。
「我现在讲的话,你不要误会哦!我没有嫌弃你,只是我担心…我家里的人,会不会赞成我们的事?…我们两个…有办法好好照顾这个小孩吗?」
斐扬曾经拜会过小薇的父母,小薇也是出身於名门望族,的确,她的考量是现实而直接的,对方肯接受一个眼睛失明的人,来当自已的女婿吗?更何况,自从斐扬受伤休学之後,小薇的父母十分反对他们继续交往,他们想要取得小薇父母的认同,难上加难。
小俩口讨论之後,觉得这件事,应该跟妈妈商量一下。
「嗯…小薇的考虑是对的啦!如果我有女儿,一个眼睛看不见,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要上门来提亲,我一定把他赶出去,再把女儿关起来,不让你们见面!小薇的家世背景又好,人的条件也不错,他们怎麽肯把掌上明珠,交在眼睛失明的你身上?」秀晶等待此刻的局面,已经等了一个月,她撒下的天罗地网,现在慢慢开始收紧。
两人去找妈妈商量想结婚的事,但没有提及小薇怀孕一事。
秀晶也很客观分析给斐扬听,小薇在一旁帮忙推波助澜:「斐扬,这样怎麽办?我们以後要怎麽办?」
斐扬考虑了十分钟,他对着妈妈说:「妈…你上次帮我问的那个医生,他…还在国内吗?」斐扬为了小薇与孩子的未来,他打算再试一次,再给自已一次机会。
「我不知道耶!我帮你问看看吧!你们等等啊!」秀晶满脸笑意,留下小薇与斐扬在客厅,转身进书房去打电话。
小薇对着斐扬再三确认着:「斐扬,你确定你要这麽作吗?」
「没关系,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孩子,为了你,我愿意再试看看!」小薇紧紧的拥抱着斐扬,没想到秀晶的计画,居然成功动摇了斐扬的意念,斐扬曾经对天发誓过,他再也不要接受任何手术。
接下来,就是日复一日,漫长的门诊、复诊、体检、术前评估,斐扬又开始过着,像实验用小白鼠的日子。
这几天,斐扬为了动手术,已经搬到医院入住,而小薇跟着去照顾斐扬。
斐扬则是数着天数,期待着满三个月的日子,他要告诉他阿嬷这个好消息,他阿嬷如果知道她有曾孙,一定会很开心,他忍不住想跟他阿嬷分享,这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墙上的手术室红灯熄灭了,斐扬动完了第四次手术,被护士推出了手术室,皓东、小薇都在外面等他,皓东对着斐扬激励着:「兄弟!你会好的!你要对自已有信心!」
「斐扬为了我,你要加油哦!」刚动完手术的斐扬仍然很虚弱,他对着他们点点头,露出安慰的微笑。
斐扬经过几天的伤口复原期,刚刚才拆完纱布,经过几日来的心里煎熬,他满怀希望的睁开眼睛,但仍然是一片黑暗,他的希望再次破灭。
他还是无法看见自已的小孩与妻子,看不见自已的未来。
他忍不住的跪地痛苦大喊:「为什麽…」
再一次,手术又失败了,斐扬心里的冀望再度落空,他从云端再次跌落谷底,这次他摔得比前几次还要重,因为他辜负的不只是自已,还有小薇跟他未出世的孩子。
小薇吓得站在一旁不敢靠近:「斐扬你不要这个样子…」
皓东冲上前来搀扶着斐扬:「兄弟!你不要这样!」皓东含着泪,不敢哭出声,把痛苦的斐扬扶到床上。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我这麽没有用?」斐扬用力捶着自已的双眼,痛恨着自已的无能。
皓东连忙使劲按住斐扬的双手:「斐扬你不要这样…你会好的!你会好的!你要有信心!是那个医生太烂了!不是你的问题」
斐扬用力疯狂的争扎着:「你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连身强体健的皓东,也快要按捺不住激动崩溃的斐扬,他忍不住痛哭出声:「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嘛!你要有信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是我的兄弟,你这样子我很心痛啊!」
流着泪的皓东对斐扬大喊着,如果可以,他愿意挖一只眼睛给斐扬,把他的光明、他的希望,分一半给他最好的兄弟。
两人在推扯挣扎的时候,皓东不小心推倒要上前来帮忙的小薇,小薇尖叫出声,用力跌倒在地:「啊!」
「小薇?小薇你还好吗?」斐扬马上强迫自已冷静下来,他对着小薇关切的问道。
皓东抹了抹自已的眼泪:「小薇,你还好吧?没事吧…!你好像摔得不轻」
「我没事」小薇揉了揉自已的屁股,站直身子。
「皓东!我拜托你,我求你!你快点带小薇去妇产科!她怀孕了,这样子她跟孩子都会受伤的!」斐扬放下自已的伤痛与手术失败一事,全副心力关怀着小薇与他未来的孩子。
此时斐扬的阿嬷与父母刚好推开门进来,阿敏还在门外,就听见斐扬拚命的大声嚷嚷,马上开口关心道:「怎麽啦?」
「阿嬷!快!帮我带小薇去妇产科挂号,她刚才跌倒了,我怕她跟孩子会出事啊!快带她去看一下,我才心安,我好担心小薇的身体!」
「斐扬不要!」小薇试图阻止着斐扬说出这件事,却还是来不及,阿敏看一眼心虚的小薇,又看着心急如焚的斐扬,她冷静以待:「好!阿嬷亲自带她去看病,可是你要答应阿嬷,你会好好休息,不要再闹了」
「好!我静静的躺下来休息,我躺好!」斐扬果真听话的躺在床上,而阿敏拉着小薇的手就往外走。
「阿嬷我没事…真的!我没事…我不用去看医生」阿敏不发一语,把不情愿的小薇拉到妇产科挂号处前面,对着小薇交待:「挂号!」
「我没事…我不用挂号!」小薇迎上阿敏那双能洞悉人心的眼,不自觉的回避着。
阿敏冷静的对着小薇下最後通碟:「你要自已跟我说,还是要等医生跟我说?」
「说什麽…」小薇揉着略为泛红的手腕,仍然不敢看着斐扬的阿嬷。
「我知道你的心地很善良,你想不出这种办法来,是秀晶教你的吗?」
「不是!」小薇太快否认,反而更确定了阿敏的猜测。
「小薇,你知道不知道,你被秀晶利用了?你会毁掉你跟阿扬之间的感情,你们在一起三年,阿扬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吗?」
「我也是希望斐扬会好!」小薇说出心底的真实目的,她也不想欺骗斐扬,但是她舍不得斐扬在黑暗之中,活一辈子。
「斐扬刚才那个样子,你也看到了,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子给他希望,再把希望拿走,有多残忍?你这样叫为他好吗?为他好就不该骗他!你要骗到他什麽时候?你以为你能暪多久?」
小薇回想着方才斐扬痛不欲生的模样,她的心里开始动摇了,她回想着秀晶安排的计画,教她利用佯装怀孕一事,欺骗斐扬多接受各种手术的安排。
「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你最好赶快想要怎麽跟斐扬道歉,我等一下就会跟斐扬说你没有怀孕,其它的,你自已看着办!」阿敏放下小薇转身就走,她怒气冲天的,要找秀晶算帐,而受斐扬所托,跟过来帮忙的皓东,刚好目睹了这一切。
「小薇…这是真的吗?」一时千头万绪的皓东,对着小薇试探性的问道,拜托!千万不要是真的…他在内心暗自希望,不然斐扬一定会崩溃。
小薇流着泪,表情哀戚的点头。
「真的是斐扬的妈妈教你这麽作的?教你假装怀孕,好骗斐扬开刀?」小薇默默流泪不语,点点头回答皓东的问题,皓东简直不敢相信,小薇居然被利用的这麽彻底。
「那…你要怎麽解释…?」皓东对着小薇不停的追问,而小薇只是心慌意乱的,不晓得该怎麽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你希望…我怎麽跟斐扬说?」皓东跟斐扬兄弟这麽多年,他知道斐扬最恨人家诓骗欺瞒他,把他当猴似的耍着玩,但小薇也是他的好朋友,他不晓得该帮哪一边。
「我知道我让你很难做人,你答应我,你什麽都别说,我自已来说就好…」小薇知道自已是一步错步步错,是她起的头,她就要认命的承担後果,她的心里破釜沉舟,已经想好要怎麽解释了。
「萧美薇!你再说一次」悲愤交加的斐扬,激动地揪着小薇的衣领,而小薇不躲不闪,任凭斐扬面目狰狞地扯动着她单薄的身躯:「我说…我没有怀孕…」
斐扬从病床上七手八脚的起身,身体不断的逼近小薇,而小薇只好一步步的往後退,一直到被斐扬压制在墙上,无路可走。
斐扬双臂一伸抵住墙壁,挡住小薇的去路,咬牙切齿的再问一次:「你告诉我,你为什麽要骗我?」
「我想骗你开刀,我不要你看不到…」小薇含着泪,把所有的过错往身上揽,她知道自已与斐扬是缘份尽,她不敢奢求斐扬会原谅她,她只希望斐扬不要恨自已的妈妈。
斐扬简直不敢相信他自已的耳朵,口口声声说不在意他失明的小薇,鼓励他要努力学点字的小薇,不停说要跟他共组家庭的小薇…原来这一切,都是个天大的骗局!
他握紧了拳头,用力的捶击着小薇身後那堵墙,一直到指关节都破皮了还渗着血,那可怕的鲜血不受控制,从斐扬的拳头上,不停的滴落在地板,好似他们俩人三年多的感情,正一点一滴地流出他的身体,消弱削减着他的生命。
小薇被斐扬锁在双手之间,静默的流着泪,看着情绪失控的斐扬,一再的折磨自已,她却无能为力。
「你滚!我以後不要再看到你!啊!抱歉,我现在就“看”不到你了!你离开我的生命,滚!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斐扬放开双手,要小薇马上消失,他恶狠狠的对小薇下逐客令,接着倔强着自已的身体,躺回床上用被子盖住全身。
斐扬长这麽大,从来没有这麽失意落魄,这是他第一次吞落了背叛,混着哀愁。
小薇多想伸出手去安慰啊!
躺在床上,痛哭抽噎着的斐扬,他双手的鲜血直流,是让人如此触目惊心,斐扬是那麽的疼惜她、爱护她,从来没嫌弃过她什麽,而她却在斐扬最需要她的时候,背叛了斐扬!
这一切都是她究由自取,她只能恨自已,她静静关上门,离开那间病房,也离开斐扬残破不堪的生命。
恶耗是接二连三的发生,最疼爱斐扬的阿嬷,因为高血压发作,所以引发急性脑溢血,当天就离开了人世,那是斐扬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夜。
那些日子里,还好有皓东不离不弃的守护着斐扬,不然斐扬可能已经自杀成功了。
「自杀?斐扬你自杀啊?」艾莉的眼泪没停过,她一听闻斐扬曾经想不开,马上转头对着斐扬追问。
「对啊…我把玻璃杯打破了,打算吞碎片自杀…」斐扬回忆起年轻不懂事的自已,一时无法接受多重打击,觉得生无可恋,便动了寻短的念头,想逃避这一切。
小薇背叛了他,斐扬重见光明的希望又落空,连阿嬷也离开他!
斐扬的脸上有着无限酸涩,艾莉光是用想像的,就觉得那一定很痛,但那时的斐扬已经哀莫大於心死了,吞玻璃碎片对他来说,可能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皓东,是你发现的哦?」艾莉脸上挂着两行泪,转而询问皓东。
皓东照实回答:「是啊!睡到半夜,我听见玻璃杯砸碎的声音,我起床一看,发现斐扬正要吞玻璃碎片,整个嘴巴都是血,我马上把手指伸进斐扬的嘴里,紧紧掐住那块玻璃,不然他就吞下去了」
艾莉倏然起身冲到皓东面前,举臂紧紧的拥抱皓东:「你真是斐扬的好兄弟,也是我的好兄弟!有你真好!」艾莉很用力地拍了拍皓东的背,深表赞许。
「好了好了,不用抱那麽久!」斐扬有些吃醋的把艾莉拉回来。
艾莉则是顺势的落在斐扬大腿上,艾莉双手圈上斐扬的脖子,放心疼惜的窝在斐扬怀里:「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就遇不到你了」何止拥抱皓东?她简直想送块牌匾,彰显皓东的劳苦功高,如果不是皓东,她也没办法拥有今天的幸福。
「後来我就回台中啦!我缺课太多,早就被教授死当了,书也念不成,男朋友也没了…还得了一阵子厌食症,我家里的人,就把我带去温哥华,免得我留在台湾,触景伤情」小薇紧接着说明,那阵子她过得很低潮,拚命的折磨自已,她也是差点死掉。
还好去温哥华遇到她现在的先生,从当朋友开始,关怀她、照顾她,才让她又有了活下去的力量。
「後来我们三个,才彻底搞清楚,原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斐扬的妈妈…连斐扬的阿嬷,都是因为跟斐扬的妈妈吵架,才会高血压…才会…」等到斐扬冷静下来思考这一切,已经是一年多之後的事,而事情原本的真相,在三个人的讨论下才显露出来。
「其实那一阵子,我很不成熟…我应该要相信你的,对不起!小薇」斐扬再次对着小薇道歉,那时他不知道小薇是受人利用,还善良的把罪过都往自已身上揽。
斐扬有一阵子,很恨她!不停的在心里暗自咒骂着她,想起来真是不应该,小薇也是代人受过。
「免啦!免啦!免礼!我现在过得很幸福,小孩都要生第两个了,不追究这种老掉牙的事了啦!呵呵!」小薇很大方的,再次赦免斐扬的罪,斐扬惩罚自已那麽久,也够了。
「那你现在知道,我为什麽要特地拜托小薇来说这些往事了吧!」
艾莉坐在斐扬的大腿上,感动着斐扬的用心良苦:「我明白了,只要你妈妈跟我说了什麽,我一定会告诉你的!我发誓!」
有了小薇血淋淋的惨痛实例,艾莉可是铭记在心,不敢忘怀啊!
三个人又天南地北的聊了一会儿往事,接着小薇的老公来接她,结束今天的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