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提分手之後,属於他的东西,陆陆续续从我的公寓里消失。
他来过我这里几次把他遗留下来的衣物用品装箱带走,我问他说以後还有机会再碰面吗?
「以後?」
孔雀愣了愣,或许是看见我眼里的期待,他用力捏着我的脸颊。
「你忘了还有谢季伍吗?如果只是朋友一起出来吃个饭,我一定会到啊!」
只是朋友。
我有些失落,但是松了口气。
只是朋友也好。
「有什麽事还是都可以打给我,我会帮你。」
走的时候孔雀抱抱我,和我说。
「我可能不小心就太寂寞又要你陪噢。」
「这真困难……我可能会把持不住。」
孔雀无奈笑着,眼里还是有些阴霾,我们都知道那些是玩笑话,他把钥匙还给我,说这把钥匙就留给我的男人用,物归原主。
我把钥匙握在手里,握得太紧了些,有些痛。
隔几天我在公寓门板上看见一张字条,用胶带贴在我门上。
我看清字条之後愣住了,我对自己的字迹再熟悉不过,那是我过去写给男人的情书。我慌了,站在自家门口,我拨了电话给男人,但是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我慌乱地四处张望,那个爱我的男人回来了吗?那麽他为什麽不出现。
我打了通电话给谢季伍,季伍听了之後有些不安,他要我先搬去他那边住几天。
「我觉得有些可怕,他在试图告诉你他回来了,而且在看得见你的地方看着你。」
听他这样说我也感到害怕,我带着几件必要的东西之後躲去季伍家,季伍锁上门之後问我要不要告诉孔雀,听到孔雀的名字我怔住了,只好顺便和季伍说我和孔雀分手的事情。
「什麽啊!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
看我一脸受伤的表情,季伍啧了声,没再乘胜追击。
我在季伍家住了两三天之後才回去,季伍不放心地告诉我说有事要立刻打电话来,不然直接打电话报警也可以。
没那麽夸张吧!
我想让气氛轻松些,但是季伍这麽说,我只好点头答应。
回家的时候门板上又贴了好几张字条,有好几张我认出来了,男人在信上标注日期,有大大小小的纪念日。
每一封信上面都写着我爱他、我想他,但每一封信在现在看来都只是一种撒娇。
我把那些字条收了起来。
季伍晚上问我近况,我没和他说那些字条的事,我说我很好。
字条还是天天来,但我还是打不通他的电话,我试着在门上贴便条留言给他,我试着在门边等待一天,但是我从来没能从窥视孔看见他站在门外过。
他到底在哪里呢?
那些字条按照日期贴,日期离现在越来越近。
直至快开学的时候,有一天外头下着大雨,我拿着湿漉漉的伞回家准备开门,我看见门板上面贴着一句话,纸上还有沾湿的痕迹,就像刚贴上去一样。
「你说你要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我回头看见男人坐在楼梯口,好久不见他,我不晓得心里面的悸动是什麽。
「你回来了!」
我连忙走过去,有些不敢相信他好好地站在我面前,他安静地看着我,只剩下他的眼睛仍然有神,我注意到他全身湿透,不晓得坐在楼梯间多久了。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那些都等一下再谈好吗?」
我连忙把推进屋子里,他的身体被雨水打得有些冰冷,我忍不住想到了孔雀温暖的身体,和他有些细瘦但是有力的手臂。
男人没动,他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很冰,我拉着他,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但我好怕他感冒。
「你如果感冒了就要换成我照顾你了好吗!」
我想起日前病恹恹的孔雀,越是不想想起他,偏偏脑袋里面全都是孔雀。
男人洗了个热水澡之後出来,我在衣柜里翻找出一件宽大的上衣给他,然後我替他倒一杯温开水,男人闭上眼睛,我松口气,男人又说话了。
「我赶回来了,虽然希望你在寂寞的时候找个人陪你,但毕竟我还是舍不得。」
我听了之後停下来,听男人一字一句地说。
「我没办法接受你爱上了别人,你只能是我的。」
我想起孔雀红着脸,告诉我说,他只能是我的。
我的孔雀。
男人伸手抱抱我,他轻轻拍抚我的背,我突然觉得过去那样的感觉又回来了,但是却有种感情回不去了的感觉,男人在我耳边低语。
「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闭上眼睛想回朔以往恋爱中的幸福时光。
然後我点点头。
晚上男人说要替我做饭,他拉着我要我陪他去超市,我本来想随便叫点东西吃就算了,就像以前孔雀在的时候我们会随便吃点垃圾食物。
男人挑了几样蔬菜,买了带骨肉,说要回去做一桌菜让我补补身子,他猜我都没好好吃饭,还买了包米回去。
在厨房时我看着他的侧脸,他的表情带着笑,和平常无二,我没待多久,也和过去一样缩在沙发上面看电视,等着吃晚饭。
和孔雀这半年来到速食店里吃剩下来的番茄酱包,被他拿去做成糖醋排骨,几天内耗得一乾二净。
一切都和往常没两样,男人回到我的生命里,完美地接回了日常生活的轨道上,一点异状也没有,谢季伍听了之後没说什麽。
那首孔雀送我的歌,被我收在手机当成铃声,每回接电话时我都会想到他,我迟迟不愿意放开他。
唉。
孔雀叹了口气。
越接近毕旅,就越接近毕业啊。
季伍翻他白眼说啊就延毕啊。
学费你帮我出我就延啊!
孔雀没好气地,但又自顾自傻笑起来。
不过能和你们一起毕业,听起来也挺好的嘛。
又不是每件事都非得黏在一起。
我努力挤出笑容。
腻在一起的两人世界已经结束了。
季伍约了我和孔雀两人吃饭,我尽量表现出神色自若的样子,但是却没办法保持我的微笑。
「听谢季伍说你和前男友复合了。」
「嗯。」
孔雀在季伍离席地时候问我,我嗯了声。
「他对你好吗?」
「嗯。」
我其实不知道怎麽回应孔雀地这些问题,他听我这麽说之後露出宽心的笑容。
「哈!这样子我就放心了,你知道我很常这样记挂这记挂那的。」
「那你呢?最近过得怎样?」
孔雀听了之後摇头,嘴角还笑着,但是表现得很明显,他不希望我问,不希望让我担心。
晚餐後,本来季伍想叫孔雀送我回家,但我拒绝了,孔雀皱起眉,因为这样不好。
我打电话叫男人开车来接我,孔雀本来还有些犹豫,後来他点点头。
「这样也好。」
他说,我们都松口气。
直到男人到了我们吃饭的餐厅门口把我接走,孔雀一直目送我送到红绿灯之後。
晚上洗完澡之後,男人说要替我吹头发。
我坐在沙发上靠着他,他摸摸我的头,热风吹得我好想睡。
我幸福地眯起眼看他,让他用指尖轻轻搓揉我的头发,他依然笑着,弯下头来,冷不防地开口问。
「今天站在季伍旁边的就是孔雀吗?」
我猝不及防,听了之後浑身都僵住了。
我慌张地抬头看着他,他的表情是他一贯的温柔,他垂下眼睛看着我,在他那样温柔的视线下我却觉得越来越害怕,活像孩子做错事,害怕被大人责备的那样。
他和平常一样用双臂揽着我,不知怎的我却突然很想逃,我听他淡淡地解释。
「最近你很少笑,我猜你一直有心事但你不愿意说,所以我翻了你的日记。」
吹风机的声音关了,他起身在向後构,伸出手拿着我的日记本晃了晃,把它交还给我。
「对不起。」
他略带歉意,我简直说不出话来。
他打开吹风机继续,摸摸我的头,叹息着说。
「能让你这麽在乎,他一定是很好的男孩子,是不是。」
「我--」
我语塞了,他看着我,眯起眼睛微笑。
「对吧?你的眼光不差的。」
我被他看得发慌,只好点头,但又不知道为什麽要点头。
他从我手上再次拿过日记,翻开日记本,从去年年底开始,他修长的手指滑过纸面,滑过一行一行字。
我认识了被我称作孔雀的家伙,他很喜欢我,他对我很好。
我沉默,我低下头。
男人看透了我的生活,连带也看透我的反应,他仍然平静地低下头对我微笑,然後他翻到了十二月的地方,沉默了会开始轻声朗读。
「……他不在的时候,我交了个男朋友。」
「别念了。」
我别过头,伸手想把日记本阖起来。
他抚着我的脸,把我的脸转向我的日记,逼我正视它。
我怔怔地抬头望向他,他低头吻着我的额头,伸出大手包覆我的,带着我抚上日记本平顺的纸张,我有些惶惑不晓得他要做什麽。
他的大手很暖,而且有力,他握着我的手不放,然後他让我的手指弯曲,捏起书页,轻轻地把我的手往下扯,我听见纸张撕裂的声音。
嘶啦一声,很薄很脆的声音,男人抓着我将日记内页给撕下来。
「不要这样子。」
我想缩手,但是他把我紧紧抓着不放,男人继续吻着我的耳後,动作和孔雀做过的一模一样,我缩起脖子摇摇头看着他,看着他继续勾着嘴角笑着。
「乖,不要怕。」
他这麽温柔地说着,却是伸手继续撕下一页又一页的日记。
「拜托--不要撕!」
我挣扎让他的虎口扣着我的手腕,我有些发疼,但更多的情绪是惊慌失措。男人的动作很轻柔,他没花多大的力气抓着我,为的是避免我挣扎伤到自己。
我慌乱地看他继续拉过我的手,用极慢的动作把一张一张的纸和日记本分开,线装的笔记本几留下一些发皱的摺痕,但是没有留下破损的痕迹。
过了一会,桌上出现了一本空白的日记本和一叠有些破碎的纸张。
他微微笑着念过那些文字,我和孔雀一起经历的回忆,他的声音很温柔,语调像是一个母亲在床边耐心的念着睡前故事给孩子听。
我浑身紧绷,每念完一篇,男人就拉着我,手把手的把那一天的回忆撕地粉碎。
最後,他把撕碎的日记堆在桌上,成为高高的一堆废纸。
我其实脑袋里面嗡嗡叫着,听不清楚他嘴里说的是什麽,只记得他一直轻声细语地念着,每一次提到孔雀总有个刻意的顿点。
我把脸靠在手背上,我阻止不了他,眼泪越流越多,我想离开,但仍然被他箍紧收在怀抱里。
「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眼泪一直滴在日记本里,纸页开始出现摺痕,我求他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他停下阅读的动作,低头吻着我像是安慰,但是我知道他在藉由这些事情惩罚我,惩罚我的出轨,像是小孩做错事,大人要给孩子一些教训这样,在孩子哭着说下次不敢了的时候,再温柔地抱抱他。
「乖,别哭。」
我听见他这麽说,他用手指揩去我的眼泪。
「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哭的。」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在脑袋里高声呼唤着孔雀,一遍又一遍,我希望他能带着我飞,在我摔落谷底摔得破碎的时候。
然後男人拿出了当初被他剪成一句一句的情书,他放在信封袋里,信封开口早就因为反覆折叠而有些破损,他摸了摸我的头,轻轻顺过我的短发,他轻轻吻着我的头发。
他说他爱我,於是把那些只字片语一张一张、一张一张地抽出来念给我听,我闭上眼睛,不然眼泪又会流下来。
我知道他是爱着我的,不然我可能无法继续面对现实,男人把我抱得很紧,我任凭他脱去我的上衣,他啃咬我的脖颈,我跟着脱下他的衣服与他肌肤相亲,他用的力气很大,大得让我痛呼出来,男人用力地填满我,让我的喊叫声破碎不成句。
你只能是我的。
他抱着我的时候重申一次。
我以为我养了一只孔雀,用过去的一整年建造一个属於我与孔雀的乐园,後来我才知道,我仰赖的世界是另一个牢笼,我同样被困在鸟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