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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屋外疎朗,阴鬰的天气总算放晴,太阳自云朵後面露出脸来,光华普照,给了大地些许光亮与温暖。整座宫阙的檐上、旁的树上与地面上,雪霜略微消融,看来皆有些水溶溶的样子,倒像一幅未全乾的墨画。
蓝天缀有一两片寂寥孤云,此刻正划过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展翅翱翔,似贪婪着冬季里难得一见的暖阳似的。这是这段时日以来,天空中唯一仅有的一点儿装饰,倒颇令人觉得珍惜。只不过一飞即逝,什麽也留不住,至多只能留在冬季萧索的记忆里,等在阴鬰或雪天的时候於脑中反覆低回。
哲哲的宫,外头看似霜雪消霁,然而里面的氛围,却是异常诡谲凝窒。
乌拉继妃跪在皇太极与哲哲面前,委屈地为自己喊冤哭诉道:「臣妾怎可能着宫人去散布那些谣言,陷害珍妹妹的洛博会呢?请大汗、大妃娘娘定要明查,还臣妾一个清白。」说着,便掏出帕子拭泪,似一副十足委屈的模样。
珍儿愤恨,抖着声音说道:「姐姐一派委屈,当真是可怜极了。可谁不晓得,你是最护着豪格贝勒的。眼下臣妾既有洛博会这儿子,腹中又有一子,你若散布谬言,让臣妾误信,就此不慎害死自个儿的儿子,那麽心情悲恸下,难保不会伤了腹中胎儿,若两个孩子都没了,岂不正称了姐姐的心意吗?」
乌拉继妃看向皇太极,见他毫不动声色,便哭道:「妹妹何出此言?豪格乃大汗长子,今已成人,聪明有本事,且有战功,未来前途何虑,姐姐何需出此狠招要害死妹妹的两个孩子呢?妹妹这麽污蔑,姐姐当真是伤心难受啊。」
珍儿冷哼一声,「一派狡辩之词。」遂撇头不再理她。
乌拉继妃还是哭,哭得泪人儿一般。
伊尔根觉罗氏不屑道:「丧子之痛是很值得同情,不过……,怕只怕这孩子死得不明不白呢。」
「姐姐何出此言?」珍儿愤恨问。
「就怕有人学着坏榜样,为的还不就是争宠。」
「什麽意思?」珍儿狠着眸光看去,冷声问道。
「妹妹应听闻过唐朝的武媚娘吧?话说这武才人在太宗皇帝崩逝後被遣至感业寺削发出家为尼,幸得高宗皇帝惦着她,将她自寺里迎回宫中。回宫之後被封为昭仪,为了争宠上位,不是亲手杀死自己所生的公主,最後才有机会当上皇后,甚至所生的儿子还不是一个个地被封为太子吗?」
珍儿闻言,怒不可遏。
奇垒氏道:「可不是吗?大家都知道珍妹妹与乌拉姐姐向来不睦,珍妹妹亲手害死自己儿子,赖给乌拉姐姐,若能陷害成功顺利扳倒她,就能影响豪格贝勒的地位,让他失去汗位继承的资格。妹妹这麽受宠,死了一个孩子根本不怕,还有机会能再生养其他孩子,所以对其他孩子而言,如此未尝不是个大机会呢。」
珍儿急气攻心,看着眼前的乌拉继妃、伊尔根觉罗氏、奇垒氏及其他冷眼旁观不说一句话的福晋们,自是恨得咬牙切齿,粉拳紧握,心痛得几乎就要淌出血来。
落井下石的嫔妃可不少,此刻纳喇氏竟冷道:「大汗,依臣妾愚见,极有可能是珍妹妹药死自个儿孩子,要将此一过错赖给乌拉继妃。大汗,您可要查清楚呀。」
珍儿听她一说,简直气炸了。看着一屋子雪上加霜的福晋们,她的心凉了、冷了,也死绝了。忽觉头重脚轻,身子一歪这麽一倒,便失去了知觉。
※※※
珍儿昏厥,众女譁然,哲哲命人将她抬了回去。
请来太医为她号脉,太医号过脉後,沉重道:「禀大妃娘娘,侧妃娘娘因丧之子恸,本就伤了身子。今日又受剌激,恐怕会对胎儿造成不小影响。」
哲哲忧虑问道:「该如何调养?」
太医摇头,「医者,只能医病却无法医心。侧妃娘娘的症结在於心病。此时孕中,方应宽心为宜,若是日日伤怀,恐怕腹中之子将有可能不保啊。」
(十二)恩威并施
宫殿外因雪霁而有些水溶溶的,一切景致皆露出一点原本的颜色与样貌。
皇太极於书房内批阅奏章,哲哲款步走来,施施然向他行礼。
「臣妾给大汗请安,大汗万福金安。」
皇太极抬头,见是哲哲,放下手中的笔停下批阅的动作,起身前来迎她。「不必多礼。」他沉吟了一会儿,关心道:「珍儿的身子,如何?」
「太医号脉之後说了,珍儿丧子本就受了打击,加以今日之事剌激太大,再不放宽心怀的话,恐怕於胎儿不利。」
皇太极听了,先是忧心,而後转为愤怒。「这就是我的后宫吗?嫔妃之间相互伤害,一点儿也不体谅我的难为。」
「大汗,有人的地方,免不了有是非。更何况,咱们还深处宫中,不论是前朝权位斗争,还是后宫嫔妃争宠,都是势所难免之事,还请大汗勿要动气,臣妾必会协助大汗处理这些事情的。」哲哲安抚。
皇太极试着缓和情绪,稍後问哲哲。「依你看,珍儿真会害死自个儿的儿子吗?我始终不觉得珍儿会像她们所说的那样,为争宠而牺牲自己的儿子。」
哲哲摇头,「珍儿那麽爱洛博会,怎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若要做的话,早该做了。况且,她嫁与大汗并非一两天,她并不是个会争宠的女人。」
皇太极点头,「那问题就出在乌拉继妃身上了。」
哲哲听他如是说,有些嗫嚅,却未多言。
他看出她似乎有话想说,便道:「就你我夫妻二人,有话不妨直说。」
她颔首,缓道:「大汗,您前阵子得知珍儿有孕,对她宠爱有加。荣宠对她而言,短期来看是好的,就长远来说并不怎麽好。正所谓荣宠愈深,愈是招嫉。今儿的情形您也瞧见了,洛博会的事情,每个后宫嫔妃都是见缝插针、落井下石,丝毫没有人要为珍儿的立场着想,替她说句话。」
他一听,恍然大悟,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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