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莛-
我找夏寞陪我一起去找知杏,他毫无迟疑地答应了。
我们到了她曾和姊姊散步走了好久的公园等她,看着游乐器材已经更新、小树也开始茁壮的这里,心里不禁滑过一抹苦涩。
上一次在这里,我跟姊姊还有知杏都还只是「惨绿少女」,夏寞还在这欠揍的拿我寻开心。
那时的我们,肩上压着课业压力还有一些微不足道、青少年为赋新辞而强说的愁,其实现在回头望,那时的自己,是幸福的。
那时的叶文莛、如愿有了一个帅气的乐团,那时的叶文莛、在学校还有很多的朋友,那时的叶文莛、还有姊姊在身边。
尽管套团时偶尔有些不顺利,尽管朋友没几个知心,尽管那时对姊姊有些许不谅解。
总还是幸福的,相较於现在。
「在想什麽?」夏寞站在我面前,手上拿着两杯便利商店的咖啡。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他把其中一杯递给我,我啜了一口。
居然是巧克力牛奶?
「没记错的话,应该快了吧你。」
「啊?」
「女孩的那种事,你快到了吧?」他看着自己的那一杯,默默地说,看得我不禁一笑。
不过,他怎麽会知道?
「当朋友这麽久了,你到了的那阵子情绪反应其实很明显。」
「咦?还好吧?」
「反正,久了,就知道时间了啊。」
「喔……」
我低下头默默喝着巧克力牛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是热的,所以热气也袭上了我的脸。
我觉得自己的脸很烫,好像被太阳烤过那般。
这杯巧克力好像比我往常喝过的都还甜,不只唇齿、连心里也甜了。
我跟夏寞正各有所思时,知杏缓缓地走到我们面前:「抱歉,不小心睡过头了。」
我们同时摇了摇头,知杏迳自在我的另外一边坐下。
然後递给我一封信。
我看着信没有收下,就只是这样看着,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收下。
夏寞代替我伸出手接下,我瞪了他一眼,又啜了一口巧克力,不说话。
知杏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坐在我旁边,看着公园深处的步道。
或许,她也在想姊姊吧。
毕竟她们那麽要好,她那麽依赖姊姊。
「Winter.」忽地,她开口,而我愣住。
她从来,不用我的英文名字叫我,Never。
不管是姊姊还是梁语夜或者是夏寞,知杏都是以中文名字称呼我们。
噢,梁语夜被她唤作萨米尔。
「要幸福,懂吗?」
我还不知道该怎麽应对,夏寞又先开口了:「会的。」他说,然後握住我的手继续说:「知杏,你也要。」
「呵,尽力罗。」知杏的视线收回来放在我跟夏寞交叠的手上,脸上浮现似有若无的笑容,眼里装载着落寞。
我的手在他之下窜动,他轻轻松松便将我的手紧握,不容我抗拒。
臭夏寞,你完蛋了!
我把巧克力牛奶塞进夏寞手里,然後伸出空着的手握住知杏的:「我知道我不是姊姊,可是,我希望你也能感受到我的祝福。」
「不可以只是尽力,是一定要。」夏寞在我说完之後也开口,我看见知杏的眼神在窜动,她的情绪在动摇。
「这是命令喔知杏,Season的每一个团员都要幸福,这是团长的命令。」
夏寞站起身,将双手轻放在我肩膀上,跟我一起看着知杏。
她轻点点头,绽出了我从未看过的笑容,我知道那笑容、将烙在我心里一辈子。
等知杏走远,我转身送给夏寞一拳,他却抓住我的手,一脸无害的笑着说:「才刚答应知杏要幸福,不是?」
我乾脆抬脚狠狠踩他:「谁说答应了就不能打你?」
他被我踩了一下便认命放开手,哀怨地喊道:「叶文莛你还真的踩!」
我坐下继续享受巧克力牛奶,笑望着他:「我什麽时候玩假的了?」
撇开视线,我看见刚刚知杏交给我们的那封信,我放下手中的巧克力牛奶,伸手拿起它。
姊姊想跟我说什麽呢……
「你要现在看?」我抬头看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恢复正常的他,摇了摇头。
「这是姊姊想对我说的话,我想要回家待在她的房间看。」抱着她的小熊,让小熊继续承载悲伤。
夏寞没有回话,只是微笑点了点头,端起他的咖啡,朝我伸出一只手:「走吧?」
「去哪?」我看着他的手,问道。
「一起去看Spring吧,突然有点想她。」
看姊姊啊……
好像,也很久没去跟她说说话了呢。
我忽视他的手、站起身:「好啊,走吧。」
他的眼神黯了一些,我视而不见,迳自公园出口走去。
不是故意忽略他的手,也不是不明白他三番两次的明示。
只是、我希望跟夏寞一起携手幸福的叶文莛,是全新而成熟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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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验团,学长姊对Season赞许有加,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肯定。
说也奇怪,以前不管作什麽事,都希望爸爸妈妈或老师能喜欢、受他们赞美,现在上了高中,就成了「学姊最棒」。
尤其是仪队还有乐旗,几乎整个社团都成了学姊控。
总觉得好像,人的一生,都在追求别人的认同。
而现在,我们正为了待会的首次上台表演而准备。
今天是中女园游会,我们的第一次正式上台演出,知杏跟姊姊看起来还是很悠然自得,不过其实姊姊的紧张是看得出来的。
在到舞台旁边等待之前,姊姊还把我拖进综合大楼开嗓,我帮她把手机拿在她耳边让她听旋律,然後她闭上眼睛开始唱歌。
姊姊的歌声、怎麽说呢,是慵懒柔和?可她唱起摇滚又很有power。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我姊姊,所以我有自己的私心、喜欢听她唱歌。
可是说真的,我真的觉得姊姊的歌声很迷人,是那种只要听见了,你就会想一直听下去的那一种。
Season的选曲不太走热血摇滚,反而偏向BassaNova或者抒情摇滚,甚至几乎都挑中文歌练。
虽然这样的乐团在热音社好像过於突兀,不过我也不知道姊姊跟知杏究竟都是怎麽跟学姊谈的,学姊依然是纵容我们胡来。
我曾私下问KB的学姊,学姊只是笑了笑,说:「小文莛,Season的可看性太高了,没有人会因为曲风这种小事情放弃你们的。」
为什麽好像只有我觉得很奇怪,姊姊跟知杏,甚至是梁语夜还有夏寞都觉得很正常?
我果然被丢进了一个很奇怪的乐团吗?
「Winter,都要上台了还在发呆,不紧张吗?」姊轻轻顺了顺我的发尾,依然温柔地笑着,我摇摇头,视线迅速瞥过其他团员。
根本没人在紧张啊!
梁语夜低头拨弄着吉他弦,夏寞单手耍着自己的鼓棒,而知杏,背着Bass在看台上学姊的表演。
他们看起来就紧张了吗……
终於,学姊表演完了,台上只剩主唱学姊在介绍Season,我们纷纷上台,依然是很自在的步调。
我真的觉得我们一点都不像是第一次上台……
我们各就各的位置,Bass跟吉他插上导线後试弹了几个音,我也自顾自地调tone。
姊姊接过学姊的麦克风,学姊在下台之前对在楼梯边的我低低说了句加油,我觉得心里被温暖填充。
「各位!女中园游会好玩吗?」姊姊拿着麦克风向台下的学生们询问,舞台正前方,有几个板板上写着我们的名字和团名在激烈晃动着。
大家回答姊姊的声音其实不小,我讶异着大家的配合度之高。
我以为新出来的团不太会被理会的。
「那、大家都吃过了吗?」
「还没──」、「吃饱了──」
「喔喔,不一致喔,吃饱的那一群是偷吃了吗?」姊姊清朗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去,虽然底下的声音不太清楚,我还是听见舞台後某些男生的讨论声:「欸主唱讲话的声音好听欸。」声音不好听是要怎麽变主唱……
「快点去台前看人长得怎样啦!」噢我姊很正很美,你看了不要喷鼻血喔?
姊姊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我们都对她比了个OK,她以嘴型对我们说加油,我们不禁都勾起了嘴角。
她回头面对观众:「好啦,我的团员们都准备好了,那、你们准备好了吗?」说完她把麦克风朝向观众,我听到震耳的尖叫声。
「那正式跟大家介绍,我们是SeasonBand!」台下一阵尖叫。
她走到梁语夜身边:「这是吉他手Samir,帅不帅?」
如雷般的「帅」传进耳里。
然後她又舞步般地走到爵士鼓前:「我们超帅气可爱的团长兼鼓手,Summer!」
尖叫声之前,Summer打了两小节的鼓,节奏完毕,一阵尖叫。
接着姊姊走到我身边:「可爱的Keyboard,Winter!」
我看到举着我的板板的朋友们尖叫地很激动开心,还有直属学姊班里认识我的学姊们欣喜欢呼。
然後走到知杏身边:「帅气优雅的Bass手,柴知杏!」
「英文名字咧──」、「知杏好帅──」一起响起,知杏刷下一个和弦,以示回礼。
姊姊优雅走回自己的位置,一边回答:「知杏太凶了人家不敢乱取她的名字……」然後又一个Bass和弦音冒出来,台下笑成一片。
我只能说,姊姊真的很厉害。
我好奇以前的主唱学姊们第一次上台时,是否也是这样跟观众互动的。
「好──停!」姊姊提高音量喊道,当场一片沉默。
她将麦克风架好,直挺挺地站在最前方的正中央,声音忽地变得轻柔:「我要唱的第一首歌,是梁静茹的《失忆》。」
姊姊一讲完,我马上弹下前奏,四个小节的时间,姊姊开口开始唱,直到伴奏片刻,姊姊轻声问:「你们听过这首歌吗?」我看见很多人点头,然後她又说:「好听吗?」又是一阵点头潮。
伴奏结束,姊姊取下麦克风,边唱边轮流走到我们四个身边,每当她走到其一身边,那个人便会与她相视、透过眼神传递情感。
我记得姊姊说过,一个乐团最让人动容和喜欢的地方,就是团员间密不可分的牵绊与默契。
姊姊是万分努力在维系这一点,我想大家应该都感觉得出来。
那一天的表演,博得满堂彩,也让社团中原本对Season有诸多意见的社员们乖乖闭上嘴巴。
升上高二前的宣干,姊姊成了副社长,而知杏成了社长。
那时的我们、耀眼得无以复加,谁能想到、多年後的Season却是支离破碎。
少了春天的四季,再也没有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