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期间茅山费心替颜家打理丧事,颜宗烈这最後一程可谓隆重肃穆,兄妹俩对於丧葬事宜自然遵毛平所办,能有长辈代为出面处理也不致手足无措。毛平身为茅山大家长,丧葬习俗自然熟知,仪式环节无一不处理得端严谨慎,兄妹俩伤痛之余,心中也是感激,更见识到茅山学识广博。百日过去,毛平才吩咐何有求传话给颜家兄妹,让他俩近日前来天逸堂一趟。
复生安静站在阳台里学习凝神之术,心中却对颜家兄妹此刻在天逸堂极为好奇,忍不住偷偷伸耳想听师祖他们到底说了什麽。毛平严肃坐在首席,何有求则安分站在身旁,却见颜日诚一脸无所谓,大剌剌坐在毛平对面翘着二郎腿。
月甄心中焦急,暗自推推大哥的肩膀,暗示大哥应当遵照辈分同她一块乖乖站着。何有求望见此景,暗自恼怒,但师父没开口,他也不好率先出言责骂。
毛平当颜日诚的无礼视作不见,只道:「几个月前我答应阿烈,会好好照料你们,我说话算话,既然口头上已答应收你们作关门弟子,今天正是好日子。你们仍在守丧,故拜师之礼可略,只定师徒之名告禀祖师,你们就是我茅山弟子了。」
颜日诚蓦地扬起手,完全不显兴致:「毛师父这段时间为我爷爷做的,我和月甄非常感激,不过拜师就算了,我个人不感兴趣也没时间,这好意我代我爷爷谢了。没其他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说毕,当下站了起来,月甄慌得不知该说什麽好。
「颜日诚!」何有求剑眉一竖,双脚往前一踏就想好好教训,却听师父出声阻止,才悻悻然往回站。
「我们都知道何谓信诺,你爷爷走归走,允诺的话却不会因他过世而作罢。你不拜师可以,如果你今天能走出天逸堂的门,自便。月甄,不管你大哥愿不愿意,只要你仍愿意喊我一声师父,就是我徒弟。」毛平站了起来,凑头对何有求吩咐几句,只见何有求仍照规矩,在香堂摆下三牲果礼,月甄见状,也一块出手帮忙。
颜日诚冷笑:「我还真没见识过有逼别人拜师的。只要走出这道门,我跟你毛家就没瓜葛了是不是,你等着看。」
众人像是没听见他跋扈的言词,只专心准备,毛平也在香堂里比手画脚指挥,还唤了复生一道帮忙。颜日诚自讨没趣,哼了一声,随即走到门边,转了锁就要离去。
大门闻风不动,好似门锁只是装饰用的,完全没发挥它该有的责任。颜日诚使出吃奶的力气,连汗水都逼了出来,但无论怎麽开、怎麽打、怎麽撞,大门说不开就不开。
复生见了暗暗摇头,想自己几个月前也是吃过苦头,师祖真有心不放人,颜日诚是怎麽也不可能走出去。一会儿,准备都已齐全,毛平走来正厅,见颜日诚仍在,微微笑道:「门又没长脚,你怎麽还没走出去,舍不得走?」
颜日诚转门锁转得手都酸麻了,听毛平这一讥讽,早已气急败坏:「要不要学是我的事,有本事就别在门上下咒。如果你把咒解了,我还是走不出去,我就喊你一声师父!」
毛平听了倒起了兴致:「哦,这可是你说的。好,我解咒。」众人也是好奇,不由得想瞧颜日诚如何走出这道门。
一会儿,见大门黄光轻摇,随即消失不见,颜日诚暗暗怀疑,不知毛平是否真解了咒,这麽轻轻一开门锁,果然露出缝隙。颜日诚大喜,开门就要出去,突然间却见一根木杖挡在眼前,硬生生把他逼了回来。
「你想干什麽?」颜日诚大怒。
毛平笑了笑:「咒我解了,可我没说要你轻轻松松走。」
颜日诚鄙夷道:「毛师父,我劝你别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你都一把老骨头,就不要玩了。」
「是吗?那你试试我这把老骨头还硬不硬。」
颜日诚受不得激,听了此话,哪管毛平是否风烛残年,举出双拳就扑了过去。毛平的手杖一横一竖一勾,应付得游刃有余,就像机伶的鱼儿滑不溜手,让颜日诚怎麽也碰不到他。何有求若无其事坐下,对眼前的打斗似乎全然不担心,只招了招复生过来,问些他学道的状况。月甄一会儿瞧瞧大哥,一会儿瞧瞧漫不在乎的何有求,心中早是忧急不已。
只见何有求已闲逸地喝起茶来,月甄连忙道:「师父,我们该不该……」
何有求从容举手打断:「我们很快就是同门,你不该再喊我师父。」
月甄一时无法改口,眼下又还没定师徒名分,只好道:「别让他们再斗了,你想个办法阻止一下。」
「师父想玩,我哪有办法阻止。」何有求笑了笑,拉着她的手硬是让月甄坐了下来,「别担心,你大哥玩累了,就会投降的。」
「你作梦,看谁会先投降!」颜日诚气喘吁吁,听了何有求的话,仍硬气地痛骂,随後又缠上毛平。
复生翻了翻眼皮,无奈道:「颜日诚,你能不能乾脆一点,投降算了啦。都十分钟了,你连师祖的衣袖都没碰到过,你打着不累,我看着都替你累了。还不如早点叫声师父,就能回家好好休息。」
「复生,他待会就成了你师叔,该学着礼貌。别直呼名字,也不能先入为主小看你师叔的本事,搞不好过会儿他就能碰到你师祖的衣摆也说不定。」何有求懒洋洋说着,这话却是夹杂讥讽,一点也不似在责备复生。复生听了,偷偷窃笑,月甄却是满脸尴尬。
「师叔个屁!」颜日诚大骂,却早已一脸汗水。
何有求嗤笑一声:「听,除非有人自称为屁,否则我们是不能主动先小看人。」复生这回可忍不住,哈哈连笑几声。
听何有求与复生一来一往嘲笑自己,颜日诚一股气没处发,怎麽都打不着毛平,更让他怒火滔天。半小时过去,颜日诚两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频频喘气,双脚抖得彷佛无法再走,心中顿时埋怨,自己明明学拳术多年,更以教拳为职,怎麽会连一个老人都打不到。这一想,他怎肯甘心,好容易挺直腰板,双拳一握又上。
陡然间,颜日诚哀嚷一声,双脚一软,朝毛平重重跪了下来。原来毛平的手杖不偏不倚打在他膝头,疲累加上疼痛,让颜日诚一时间再也站不起来。毛平手杖一敲地,威风凛凛,颜日诚抬头瞧他,只觉眼前如高山难跨,顿时脸上无光哑口无言。
毛平微笑:「现在还不到你跪的时候。月甄,来扶着你大哥。」
毛平告禀祖师爷後,月甄连忙唤了声师父,恭敬向师父奉茶。眼见月甄都已喊人,颜日诚暗暗不悦,几分钟过去,仍没开口喊人,但又想自己大话说前,输了不能不认,终於开口喊句师父。兄妹俩规规矩矩朝毛平磕头,一会儿站起身来,再朝何有求喊句师兄。复生见此,虽是无奈,但也不能不依辈分,认份朝他俩喊人。
复生搀着毛平,众人回到正厅,除了毛平,果没人敢再坐下。毛平摆摆手,要大夥放下拘瑾,跟着一道入坐,见大夥坐定,才道:「日诚、月甄,你们兄妹入门晩,照说道术不该输你俩的师侄,所以往後你们要比复生更勤奋,才有资格当他长辈。师父年纪大了,教授已有心无力,你们就跟着复生一块学习,有求会把自己所学的全数教给你们。虽然他是你们的师兄,但我希望,你们在心中要将他当作师父,因为他才是你们的授业恩师。」
何有求很是感动,毛平这番话,等同是提拔他的地位。颜家兄妹轻轻点头,对师父的安排并无异议。
「我茅山派已有千年的传承,所以你们要恪遵本分,不能为非作歹,这点有求往後会好好说给你们听。至於研习的部分,你们就听有求的安排,日诚有自己的工作,那麽时间上你再和有求讨论。月甄应当没问题,就继续留下来协助有求经营天逸堂。」兄妹俩点点头,毛平见了很是欣慰,稍早前的纷争让他已感到有些疲累,此刻也没精力再多说些话叮嘱,站了起身又道:「好了,剩下的我就交给有求,刚才和日诚玩了一场,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了,就先进去躺了。有事再唤我。」
大夥安安静静目送毛平进去,一会儿,颜日诚才瘫在沙发上:「我能不能先回去,我也快累死了。」
何有求道:「好吧,明天是假日,你再跟月甄一早过来。这里有几本书,你们先拿回去看,什麽时候看熟就说一声,我会测验。」
复生忍不住抗议:「师父,这不公平,你逼我三天要背熟,怎麽他们什麽时候看熟都可以啊?」
「什麽叫他们,没大没小。」何有求厉声一斥,复生顿时住嘴,颜日诚听了质疑,「对啊,既然复生三天就要背熟,你对我们为何这麽随便?」
何有求正色道:「复生年纪轻记性正好,我才逼他三天就要看熟。你们各自有工作,不可能一下子背完书,我才给你们充裕的时间,这安排有什麽不对吗?」
「随便,反正你是师兄,什麽话都是你说的。」颜日诚两手搁在脑後,显然毛平一进房,原先的规矩礼貌都再懒得假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