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Wonderland.
凯蒂坐在病房的浴室凳子上,仔细端详自己的手掌。那行字呈现紫红色,就像是瘀青,但却完全不会感到疼痛,颜色就如同是由皮肤本身浮现的一般,依附在她的掌心皮肤底下。颜色不像奇异笔的墨水颜色,更不像任何墨水,早些凯蒂拿了毛巾一擦再擦,字迹却没有丝毫的淡去。凯蒂不懂那句话是什麽意思,但更重要的是,她不懂这是怎麽回事。
她不懂为何这行字会出现在她的掌心,她努力的去回想、思索贾斯汀加斯顿在自己掌心写字的那一幕,但她无法相信,也搞不清究竟是为什麽。她感觉自己的思绪一再的兜圈子,不管从哪个面向开始思索,最终还是回到同一个点,尽管她一直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贾斯汀加斯顿说的对,那并不是梦,他是真的。
「她必须住院观察一阵子,」半个小时前,派克医生才向凯蒂和强生夫妇宣布:「我们需要针对她的情况做一些检查,建议这阵子让她待在医院里会比较保险。」
凯蒂知道这次不能违抗命令,这一个月她先是在派对上病发,然後又直接昏倒在大马路上,她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是没有抗议的权利的。
她将漱口杯放到一旁的架子上,然後从浴室的门探出头。强生太太在沙发上打盹,她躺在双人沙发椅上,脚缩成z字型。她不敢躺到病床上去睡,因为她担心自己会真的睡着,以致於没发现凯蒂出了任何的状况。
强生先生回去家里拿东西了,凯蒂管那叫「搬家」。她知道自己可能会在医院里住上好一段时间,通常遇到这种情况,他们总得把凯蒂的东西从家里搬到医院来。
凯蒂打开电视,把音量转小,然後小心翼翼的爬回床上窝着。她将枕头拍松,并将右手手掌藏到被单下面。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伴随着些许的谈话声,凯蒂本能的望向门口。
当派克医生打开门走进来,强生太太立刻醒了过来。强生先生跟在派克医生後面,抱着一个大纸箱。
强生太太被声响给吵醒,忽然睁开了眼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而凯蒂也坐直了起来,看着派克医生和自己的父亲,就在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只大箱子里装了些什麽前,派克医生就抢走了自己的注意力。他坐到病床旁边,然後说:「小猫咪!现在感觉怎麽样?」
「没有任何感觉。」凯蒂回答,一面小心注意着不让自己的右手手掌露出来。
「是吗…」派克医生说,语气有点像是在敷衍。他停了几秒钟,然後转向强生夫妇,话虽如此,但他的语气却像是在对所有人说话,包括凯蒂及她父母的三人。「凯蒂必须做一场大型检查。」他说着,脸上完全没有笑容。
强生夫妇的表情彷佛充满不安,尽管他们不断掩饰,但深锁的眉间依旧透露了一切。「我当凯蒂的主治医生这麽多年,我得老实说,基於凯蒂这个月两次的晕厥,我们不得不为她做更详细的检查。」派克医生说。
「这不太寻常吗?!我是指…这两次的昏迷。」强生太太开了口,语气流露说不出的沉重。
「老实说,和过去相比,频率是高了些。」派克医生说,他没有带着口罩,因此能够清楚看出他的嘴型。他的语气平稳且严肃,通常医生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时,总是让人感到忧心忡忡,但强生家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语气了,至少,就算依旧忍不住担心,但他们已经学会隐藏忧虑的情绪。
「是什麽引起的?」这次换强生先生开口了。
「这要等检查之後才能确定。」派克医生解释:「就凯蒂的情况,可能是任何的原因。她的病情是非常特殊的,我们无法从现有的病例中去做推测。」
「那,检察的项目包括哪些?」
「一般的心电图和心跳记录,除此之外,还有动静脉的检察,那会是检察的重点项目。」
「什麽时候进行?」强生先生再度开口。
「如果可以,我希望下星期就进行。检查的内容我会尽快交详细的资料及报告给你们,但必须请你们先到柜台帮凯蒂办手续。」
「我去。」强生太太简短明了的回答,然後快速从强生先生旁边走过,打开门走了出去,而派克医生则是向强生先生及凯蒂点了点头之後,才尾随离开。
凯蒂的目光回到那只大纸箱上。里面装了杂七杂八的日用品,她的书、药品还有手机充电器,除了换洗衣物之外,几乎所有东西都在里面了。凯蒂定睛一看,发现箱子边缘塞着一只长方形的防震袋。
「我的电脑!」凯蒂惊呼。
「我把它带来了,我猜你应该会很无聊。」强生先生说,脸上挂着微笑。那微笑参杂着疲惫。
忽然,一阵敲门声从门外响起。强生先生回过头,而凯蒂也从床上望向门边。她猜是麦特,照常理推断,在这样的情况下,麦特一定会急急忙忙的来到医院探望,而就往常的情况,也只有麦特会出现。
门推开之後,麦特和他的笑容就如凯蒂预料的出现在门边,但下一秒,凯蒂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麦特的身後探出两颗头,一个紮着金色的马尾,一个披着柔顺的黑发,但都挂着灿烂的微笑。是珍妮和吉娜。
凯蒂笑了,打从心底开心的笑了。
吉娜及麦特向强生先生点头打了招呼,只有珍妮用开朗的声音大声说了一声:「强生先生,你好吗!」
病房瞬间充斥着充满活力的氛围。那是医院不常出现的,但此时此刻,凯蒂很高兴它出现在自己的病房。
「凯蒂,」强生先生小声的对凯蒂:「我去找你妈了,好吗?!对了…」强生先生凑到凯蒂耳边,然後笑着轻声说:「你什麽时候交了快一打的朋友?!」
凯蒂被逗笑了,她看着强生先生,转了转眼珠子,然後笑着回:「自从我在她们面前昏倒之後。」
珍妮和吉娜围到凯蒂的病床旁边,彷佛快要把麦特挤到房间边边去了。
「还好吗?」珍妮问,脸上挂着她的招牌笑容。凯蒂点点头,报以一个同样灿烂的笑:「我下星期要做检查,所以要住在医院里了。」
「噢…」珍妮叫道。
吉娜没有理会珍妮的戏剧化反应,她轻轻坐上病床的角落,说:「你常常会那样吗?像昨天…还有上次派对那样。」
凯蒂耸耸肩,当作这样的举动代表「差不多啦」。她把脚挪到另一边,让吉娜有更多的空间。「最近变得比较频繁,所以才要做检查。」她回答。
所有人瞬间沉默了一会儿。凯蒂不知道要说些什麽,就连珍妮都变得安静,而麦特就站在墙边,噘着嘴跺脚。吉娜和珍妮互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後,珍妮转过身走向麦特。
「嘿!麦特,帮个忙,帮我们去贩卖机买饮料好吗?」她说着,丢了一张皱巴巴的钞票给麦特。
「我要可乐。」珍妮说,完全不给麦特反驳的余地。麦特把目光投向吉娜时,吉娜露出微笑回答:「柠檬汽水,谢谢。」
最後,麦特才把目光转向凯蒂。「我也一样。」凯蒂回答,露出浅浅的笑容。
「没有问题!」麦特回答,但那句话像是只对凯蒂说的。他把珍妮给的钞票放进口袋,然後推开病房的门。
几乎就在麦特的身影滑出门缝,并被门扉挡在门外的瞬间,珍妮的手肘靠着床的栏杆,将脸凑向凯蒂:「凯蒂,我们要向你道歉。」
「什麽?!」凯蒂有些疑惑。
「呃…大家…还有我们,都以为你跟麦特是…」吉娜转着她的眼珠子,话语中刻意略过了关键字。
「我们也这麽以为,」珍妮说:「可是後来我们发现,我们好像误会了。」
「如果我们真的误会了,我们要为我们先前的玩笑道歉。」珍妮语气认真的说。
凯蒂定格在那儿。从来没有人发现过这一点,她也不曾澄清。她和麦特,一直都被认为是理所当然,那些谣言、误解都被视为理所当然,蔓延至她的世界的每个角落,将她真正的声音淹没。甚至在她自己的生命中,凯蒂也曾觉得有几个短暂的瞬间,连她自己都一时的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你们是怎麽什麽时候看出来的?」凯蒂问,但头脑还有些迟钝。
「从昨天你的反应。」珍妮说:「当我们问你的时候,你看起不太愿意回答,那是因为…你其实不喜欢他?」珍妮的语气带有一丝试探性。
凯蒂逐渐从千丝万缕的思绪中醒来。她感觉到自己轻轻的点了点头。
当傍晚的夕阳染红病房的惨白地板,房里又再度回到一片寂静。珍妮、吉娜及麦特三人同时动身离开。临走前,麦特一路微笑到门边,目光彷佛不愿离开凯蒂身上,一直到最後,才依依不舍的走出去。
凯蒂盯着厚重的病房门板发愣。浴室中传来细微的水声,强生太太正在浴室水槽清洗她的马克杯,试图把杯壁上的咖啡污渍刷掉。凯蒂的目光回到床单上,珍妮说的话彷佛还在她的耳边嗡嗡作响。
忽然,她觉得自己脑中浮出麦特临走前的笑容。她闭上眼睛,彷佛想要将一切赶出脑海。她再度睁开双眼,用手将一绺头发塞到耳後。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去想这些事情。
就在这时,她低下头,瞥见掌心的那行字。她愣住了,陷入思绪的泥沼中。
接着,她从纸箱内搬出那只铁灰色的防震袋,将它放在病床的活动桌板上。
凯蒂脑中有数以百计的疑问,从这行字的出现到它是如何印上自己的皮肤,到那行字的意思究竟为何,无不存在疑问,但她觉得在网路上搜寻「遇见死人。」是一件荒谬至极的事。她并不认为那个疑问能够在网路上找到答案,因此当她打开网路首页,她在搜寻引擎上打上了另外的几个字:「掉进兔子洞」
几乎在她按下搜寻的同时,萤幕上列出了无数的搜寻结果。凯蒂定睛一行行读着。搜寻结果参杂着些许不相干的内容,但基本上,凯蒂发现搜寻结果中有几个关键字不断重复出现:爱丽丝梦游仙境–路易斯卡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