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还是来了。
到底乐团里的人是多年的兄弟了,不必多言就看得出来他是为了杜央央的事情失了三魂七魄。
林旭原本是坚持要留下,等到演出结束後再赶去医院的,不是因为他不担心杜央央,而是因为他知道杜央央会希望他有场成功的演出,不希望因为自己而使得他失去在舞台上绽放光芒的机会,但团长是这麽告诉他的:「演出可以有好多场,但人命只有一条啊。」
他们要他赶紧去医院探望杜央央,要他别操心表演,他们会把他的份也一起努力补足的。林旭只觉得要是没这群兄弟,天知道他该如何是好。
林旭匆匆跑到了柜台,上气不接下气的问出了杜央央所在的加护病房楼层和病房号码,二话不说就直往楼上冲,却没想到加护病房竟有一天两次的拜访时间限制。
在等待区中来来回回踱步了上千回,才煎熬的盼到了得以拜访的时间,但要进入加护病房竟还要经过层层关卡,洗完手要用酒精消毒再戴上口罩,另外还得穿上隔离衣後才能踏入自动铁门後的加护病房。
连想见上杜央央一面,也变得不容易了啊。
林旭有生以来第一次踏入加护病房,就深切感受到此处的氛围比起外头低迷了不少,一种压抑且悲伤的情绪排山倒海向他袭来。
在里头的人,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比外头的人沉重,像是一种对人世间还存有眷恋的依依不舍,却又不得不离开的无可奈何。
尚未走到杜央央的病床前,就已经远远瞧见杜央央的养父母神色黯淡的站在床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静静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杜央央。
杜央央看起来好像跟周遭的环境都融为一体了,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病人服,还有她苍白的皮肤。
她四周运转着无数他喊不出名字的仪器,前些天还活蹦乱跳的她现在却了无生机的戴着氧气罩,需要靠它呼吸,她羸弱的左右手上都插着好几支点滴,他看了不禁为她心疼,她竟被病魔折磨得这般不成人形。
杜央央的养父留心到了林旭,没多说些什麽,只是搂着他不停在拭泪的妻子先行离开,留给林旭和杜央央一个私人空间,临走前拍了拍林旭的肩膀,像是一种鼓励似的。
林旭走到床边,发现她还在沉睡,而且呼吸得好慢好慢,他多怕她会在下一秒就停止呼吸。强忍住哽噎的情绪,兀自开口告诉她,他是林旭,他来看她了,他没有办法为了演出抛下她,说他有多担心她,说拜托她一定要撑下去……说了好多好多事。
说到一半,杜央央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细缝,迷迷蒙蒙之间好像看到了林旭的身影,嘴巴一开一阖,氧气罩里顿时被白雾笼罩。
他听不见她在说什麽,只见眼泪从她眼角边缘流淌而下。他俯身靠近她的嘴边,距离近到他都能看清楚她皮肤下暗紫色的微血管。
「你刚刚说什麽?」
「……是梦吗?」
林旭一怔,眼眶迅速升温,蓦地觉得眼前一片氤氲,模糊了视线。
「……不是,不是梦。我会一直在这,等到你好起来,然後带你去听我的演唱会。」林旭执起杜央央骨瘦如柴的左手,心想执子之手,真能与子偕老吗?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摇头,慢慢地举起几乎只剩下一层皮跟骨架的右手想触摸林旭的脸却无能为力,一阵手软让她的手垂到了病床边,匡啷一声,银色的对戒自她的无名指脱落,掉到地板上。
她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个字好像都在消耗她庞大的体力,他看着这样虚弱的她,心酸的掉了眼泪。林旭此时此刻幡然体悟,爱一个人,难免要赔上眼泪,而被一个人爱着,也总会赚到对方的眼泪,他早就赚足了杜央央的泪,是该让双方打成平手了。
「你说你决不比我先死的哦……」
林旭蹲下来捡起那枚戒指,轻易的就套回她的右手无名指中,并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戒指再有机会溜走,半晌杜央央都直掉泪却吐不出半个字。
「对不起……」
她施力轻轻回握林旭的手,这似乎已经尽了她现在所能使出的最大力量了。
「……要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