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时分,艳阳高照。寒玥支着略有血色的脸颊,双眸平静且有些空洞的盯着御书房窗外,那生意盎然、万物活跃的景致。此时已是季夏中旬,自己却是日日被困在御书房里发愣,可又不好开口抱怨,毕竟这祸可算是她亲自闯下的。似是察觉到寒玥郁闷的心绪,耀天帝淡淡的道:「今日有访客,等朕问完话,便让他们陪你去西苑石庭聊聊。」
「皇上您的访客?」寒玥略显讶异的说:「有不少人吗?」「三人。」瞥了窗外日竿一眼,耀天帝的嘴角勾起一丝兴味:「算算时辰,差不多该到了。」果不其然,耀天帝语一落,门扉外便传来李准的通报声:「启禀皇上,洛水公主和韩家双子求见。」「宣。」寒玥站起身,在洛水公主双手各牵着一年约六岁的幼童,款款步入御书房时,恭敬的微微一福身:「寒玥参见洛水公主。」
「世子不必多礼。」洛水公主温柔的朝寒玥一笑,接着带领子女便对耀天帝问安:「臣妾参见皇上。」「免礼了。」欧阳亘轩仔细打量着韩家孪生姊弟,韩晴岚和韩日扬,温文儒雅的问道:「下月起,你们便要入宫学习,感觉如何?」韩日扬怯生生的低着头,眼神只敢瞄向一旁的寒玥或自家娘亲,不敢回覆皇帝的询问,反倒是韩晴岚姿态落落大方的回话:「回皇上,晴岚和弟弟皆是紧张期待。听闻今日皇上召见,昨夜还兴奋的睡不着呢!」
耀天帝微挑起眉,倒是对这对姊弟的脾性气度有些兴致。懒懒地指了指落坐在一旁软禢上的寒玥,耀天帝噙着浅笑询问:「韩晴岚、韩日扬,你们自幼便与寒玥熟识吗?」没料到,适才神情腼腆羞怯的韩日扬,却是欢喜的抬起头,眼睛炯炯有神的回应:「嗯!」洛水公主见自家儿子在御前失仪,赶紧躬身请罪:「皇上,请您原谅日扬的无礼。臣妾在此,代替日扬向您赔罪。」「无碍。」耀天帝不甚在乎的摆了摆手,淡淡的下令:「刘承,派人将西苑石庭打点妥当,世子等会儿会同韩家姊弟过去。切记,好生服侍着。」
「奴才遵旨。」刘承得令後,快步退出御书房,亲自去打点一切事宜。耀天帝无视欧阳斐柔略显讶异的目光,站起身往寒玥步去,伸出手探探女孩的柔荑温度,平静的发话:「若是让朕知晓,你没按时服下汤药,宰相奉上的青李蜜饯,朕会全数毁去。」寒玥撇了撇嘴,微微颔首应下:「寒玥明白。」「刘承该是在忙碌着,让李准领你们过去,申时记得回御书房。」「是。」
洛水公主松开双手,好让韩晴岚和韩日扬走向起身的寒玥,柔声的托付:「劳烦世子多费心了。」「公主客气了,寒玥定会仔细照顾,请您放心。」韩家姊弟喜滋滋的各牵起寒玥的手,倒是不掩饰对寒玥的喜爱,让寒玥露出温和的浅笑,对耀天帝有礼的道:「皇上,寒玥告退。」「龙渊,跟着寒玥一道过去。」「属下遵命。」龙渊现身在寒玥身後,顶着韩家姊弟好奇的目光,一同离开御书房。
耀天帝坐回龙案前,执笔开始批阅奏章,仅用眼神示意洛水公主落座左下首之位。明了欧阳斐柔的爱子心切,耀天帝冷淡的道:「他们好歹是朕的皇侄,公主不必过於忧虑。」「…是。」身为耀天帝的亲姊,洛水公主自是清楚帝王的脾性和手段,既然耀天帝已许下承诺,想来晴岚和日扬在宫中的日子,亦不会太难过。况且宫里现下,有值得信赖的寒玥存在,欧阳斐柔倒是缓下许多担忧。
「公主嫁入韩家,已有些时日。」停下手中的书写,欧阳亘轩抬起冰冷的凤眸,嘴角却是噙着温和的笑意问道:「不知韩夫人对柳家千金,有何看法?」洛水公主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耀天帝那双冷漠无情、满是算计的眼,总是令她畏惧。努力调整心绪和言词,欧阳斐柔恭敬的开口:「柳小姐自幼受宠,加上柳尚书妻妾极少,府里仅有柳霄和柳凝二子女,因此两人备受疼爱。柳夫人待柳凝上心,渐渐养成她刁蛮骄纵的脾性,世家子弟虽是表面客气,可实则有些…」
微眯着凤眸,耀天帝冷声细问:「柳凝是否得罪过寒玥?」「咦?」洛水公主难掩惊讶之情,她万万没想到帝王竟是知悉此事,见耀天帝正一脸阴沉的等待自己的回应,她赶紧开口解释:「有一回,世家子弟们至柳府作客。当时众人年纪尚幼,正喜玩些追逐游戏,柳凝本要使唤仆人当马,好让她骑着玩耍。不知为何在世子和年幼时的宰相出现时,指着宰相蛮横命令,要宰相让她当马骑玩。世子当下震怒,出声斥责柳凝的不当举止,柳凝发了脾气,便讽刺世子只是个…」
抬起手,止住了洛水公主的叙述,耀天帝敲着桌缘,陷入一片沉思。欧阳斐柔见状,不敢开口过问,仅能等帝王再度发言。柳凝即将入宫,上回参加品茗宴一事,洛水公主亦是略有耳闻,并对柳凝的言行举止感到排斥。太皇太后曾隐晦的提过,道柳凝只是枚可控的棋子,好用来转移嫔妃们对寒玥的注意力。事成後,便看皇帝愿不愿意给柳家面子,让柳凝挂着一封位在後宫囚禁,毕竟後宫中,愚蠢的女子无法存活。
「公主鲜少入宫,倒不妨趁华阳郡主尚未回翼王府定居前,至养华宫同郡主陪皇祖母聊天解闷。」听出耀天帝变相的驱赶之意,欧阳斐柔顺从的起身,恭敬的告退离去。待洛水公主的脚步声远去,欧阳亘轩轻敲了桌案三下,暗影顿时现身在书房中。「皇上请吩咐。」「去将柳凝给查个乾净,任何事都别落下。」「属下遵命。」
正当暗影准备离去时,耀天帝突然冷不防问道:「喜欢替寒玥办事?」暗影被这话给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跪地请罪:「属下知罪,请皇上责罚。」「朕又没说什麽。」提笔重新批阅政务,欧阳亘轩语气平淡的吩咐:「往後若有类似情况发生,记得让朕知晓便可。」暗影小心琢磨帝王的意思,想来耀天帝是准许寒玥可随意动用暗部,随即毕恭毕敬的应答:「属下明白,定会在第一时刻立即向您禀报。」「嗯,退下。」「是。」
在处理掉大半的奏摺後,耀天帝不经意的抬眸望向寒玥常落座的位置,顿时觉得御书房内,少了些生机。「果然还是得绑在身边才行…」看着那无人的软禢,欧阳亘轩喃喃自语的说:「不如…就让她一直住在这儿吧…」
韩日扬开心的窝进寒玥的怀抱,模样好奇的嚐着各式特色的茶点,韩晴岚见状,倒也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寒玥斟好的茶盏。「即便给张太医诊治过,日扬的病依旧毫无起色吗?」「是,张太医说他尽力了。」听到韩晴岚的话,寒玥微微拧了眉宇,却是温柔细心的替满嘴糕点末的韩日扬,用指尖给轻轻抹去。指着桌上色泽浅粉的蔷薇蜜花茶,韩日扬眨着天真的大眼道:「玥哥哥,日扬要喝茶。」「好。」
将烫嘴的热茶给吹凉些许,寒玥小心扶着韩日扬的脑勺,仔细不让茶水溢出韩日扬的唇瓣,慢慢的让他喝下几口。吃饱喝足的韩日扬,满足的依偎着寒玥,开始四处张望周遭的景致。韩晴岚看弟弟难得安生的神态,有些无奈的说:「他这小鬼头,完全不听我的话,反倒是被玥哥哥你给吃得死死。」「日扬并非不听,相反的,他应是听入心坎,才会对你生疏些。」
摸摸韩日扬的头,寒玥淡淡的道:「日扬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性子孤僻了点,需要花上时间和心思去与他相处。那些闲言闲语,他定是听懂了,才会鲜少与你同处一地。」「我是明白的。」韩晴岚垂下头,闷闷的揪着衣摆说:「可我不介意,他是我弟弟,自是要待他极好才行。」寒玥沉默片刻,才温柔的询问东张西望的韩日扬:「日扬,你喜欢姊姊吗?」
「喜欢。」韩日扬毫不犹豫的大声回答,却是让原本满腹委屈苦楚的韩晴岚,顿时落下泪水,一面用衣袖拭去泪水,一边哽咽的道:「姊姊也很喜欢日扬喔!」寒玥本要拿出丝绢,好让韩晴岚能擦乾泪水,可却发现那丝绢还在龙渊手上。突然,只见龙渊安静的出现在韩晴岚身旁,把寒玥前些日子借他一用的绢帕,无声的递给哭花脸蛋的韩晴岚。
「谢谢你。」韩晴岚接过帕子,朝龙渊露出浅浅的,可又让人看了心疼的微笑。龙渊神色有些紧绷,仅对小女孩点点头,随即退至寒玥身後。「龙渊。」寒玥搂着韩日扬,对韩晴岚语带笑意的说:「他叫龙渊,是皇上的剑灵。」韩晴岚颔首,再次对龙渊道谢:「谢谢你,龙渊大人。」「不必客气。」龙渊显然对幼童无法招架,只能乾巴巴的挤出这句话,让寒玥噙着轻笑道:「你和我聊天时,怎是一付自在无比的神情?」
龙渊尴尬的回应:「属下…不擅於安慰人,况且少爷您的言行举止,简直同成年人般稳重,属下才会那般自在。」寒玥笑了笑,轻轻的说:「有时,无声的安慰比那些毫无作用的慰藉之词,更来的有用。」转首望向龙渊,寒玥淡淡的道:「龙渊也是个温柔的剑灵呢!」被寒玥称赞的龙渊,心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反而错过女孩语句中的也字。
「该喝汤药了。」离魂准时的现身在寒玥身旁,完全无视韩家姊弟好奇的眼神,将那苦不堪言的补药递至女孩面前:「快喝,顺便当个好榜样。」气闷的瞪了一脸嘲笑之情的离魂,寒玥暗骂耀天帝那只狡诈狐狸,竟是让韩家姊弟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若是她今日不乖乖将这汤药给全数喝下,定会在世家中传出不太好的名声,并会因此让世家子弟们长了歪风。
韩日扬闻到那苦劲,立刻离开寒玥的怀抱,站到石庭外,睁着大眼看着寒玥将药给喝尽。韩晴岚耳闻寒玥大伤身底,本是存着多少怀疑,今日一瞧那碗汤药,也信了那些传闻,可爱的脸庞满是担忧:「玥哥哥,您的身子会好俐索吗?」「别担心,养两个月便可。」就着离魂的指把青李含入嘴中,寒玥出声安抚韩晴岚:「张太医医术高明,加上玄桦国的御医另给良药,我的身骨会好起来。」韩晴岚点点头,站起身子将韩日扬给牵进石庭中,省得日晒将他给伤着。
寒玥见时辰几近申时,准备起身带领韩家姊弟回御书房时,身後却传来一名女子讥笑苛薄的言词:「这不是韩家的孪生姊弟吗?那傻弟弟的病,有没有药可医啊?」韩晴岚听到那过份的语句,一见来人,脸蛋顿时布满阴沉与愤怒。寒玥则缓缓站起身,回身看向西苑外头的柳凝,冷声的开口:「大胆,见着本世子,柳家千金不行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