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曾經有一種生活】 — 【曾經有一種生活】(15)

有种酸楚的异样悄悄蔓延,占据整个猜疑不安的心灵。

尤其在看见商朔凛与陈羿伦有说有笑、聊些自己所不熟悉的往事,以及熟巧扮演陈熙宁的辅导角色以後,何朗熙骤然涌冒强烈的感觉、根本融不入他们的世界,彷佛竖隔起一片透明的墙阻挡在双方之间,让他跨越不过去,只能犹如一名无端闯入的外来者、被排挤在原先早已彼此熟识的人群之外,是突兀的存在。

虽然商硕凛不时将何朗熙拉入圈子中、企图缓和他跟陈羿伦制造出来的紧绷气氛,但成效似乎不及预期,後来何朗熙甚至认为:如果能再回到不久前那样忙碌的生活,也许……难过的心情会因此少去一些吧。

「朔凛是从事什麽工作?」得了,何朗熙,在觉得看似没希望打破僵局之後,其实你真正想问他的、是他的休假究竟到什麽时後,又何时才会离开,对吗?

商朔凛看了他一眼,笑道:「时间很弹性的工作。」一句话粉碎他的期待。

笼统万分的回答。几天下来,何朗熙发现这人容易打马虎眼,喜欢用模糊的字句来回避某些话题。

简单讲即是神秘主义的拥护者,如若问题触及他本身,多半会被四两拨千金般避重就轻地带过,以致乎几天相处下来,何朗熙仍不了解他。

不过他无法否认商朔凛是一位很有魅力的男子。他饶是那种站在人群之中可以吸引其他人视线的目标,一份浑然天成的自信从他体内散发,搭配睿智的言谈、俊挺阳刚的外表和陈羿伦站在一起,一刚一柔,让何朗熙由衷赞叹──他们极为相配。

至此他终於明白先前总觉得自己遗漏了某个重要的关键为何。他忘记向耿漫喜求证、关於他对疑似友人「凑合」的行为产生之疑惑,到底欲证明什麽了。

陈羿伦可以接受男人吗?

是的,没错,这才是主要的问题所在。刚开始以为他曾经结婚生子,故何朗熙压下犹不明显的异绪,後来却意外得知一切纯属解释不清下的误会,而那名可能被他属意的女子已然身亡,如今他和商朔凛表现得很……友好,是否代表其实他不排斥男性呢?

愈来愈抑制不住的心情在无意中瞄见陈羿伦於某天早晨、由衬衫下方露出的,颈项上的一个暗红的印子,刹那间凿定──他喜欢这名男子,无庸置疑。

因此乍见那道吻痕之际,方才扬生几乎抑止不住、直冲脑门的怒气。

或称作妒意。

「那个……」几乎下意识的、何朗熙一个箭步向前,伸手拉住尚搞不清楚状况的陈羿伦,「你、昨晚──」然而话一到嘴边便又及时煞住。

他有资格去追问人家吗?理智这时反问自己。

看到秀气的人儿一脸莫名与狐疑地回望他,何朗熙不由得吞下满腔的话语,「……睡得好不好?」话锋倏地一转,朝往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方向。

而此刻、抬眼越过陈羿伦,视线在空中和他房间的商朔凛交会,对方正在折着被子,顿了顿,递给何朗熙一记笑颜。

客厅外围的两个人同时一愣。陈羿伦不知道眼前这人是哪根神经接错条了,做什麽反应大到特地抓住他询问昨晚的睡眠情况,相较於何朗熙则是因为商朔凛那抹似乎别有涵义的笑容。

……不知是否自己想太多了,他怎麽觉得那人的神情彷佛有些刻意、有些挑衅?

目光再落於前方人儿颈子上的红痕、抬起头望向可以光明正大进出陈羿伦卧房的商朔凛,心里挣扎了半晌,最後何朗熙终是松了手。

「我、先出门去了。」若让自己继续待在此空间里,他不晓得会做出什麽蠢事,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如此一来也能藉机逃离这幅令他伤心的画面,暂时和陈羿伦分开、使自己冷静片刻,否则他怕会讲出哪些不该说的话,打击他们摇摇欲坠的友情。

朋友总还可以做成吧?在他似乎稍微看明白自己对他的感觉以後,因为还未有任何表示的举动,趁没有影响到两人的关系,他愿意回收那稚嫩、却逐渐茁壮的情丝。

即使被肋骨包围保护的心脏,此刻依稀微微发疼……

惦记陈羿伦最初交代的、早餐一定要吃,但这当下他完全没心思再留下来充当他们的强力灯泡,在他未来得及反应与出声阻止前,何朗熙抢先一步离去。

连道别亦不留下一句,算是很难得的事情。先前就算他们处於冷战(?)时期,他进出都会打招呼的……这人今天怎麽了?陈羿伦若有所思地瞧向他离开的方向,独不承认自己有些在意他反常的举止。

「别看了,人都走了。」摆摆手,商朔凛慢条斯理地踱出卧房。

「他……吃错药了?」做什麽一副很激动又压抑的模样,怪里怪气的。犹豫了下,陈羿伦最後仍对友人坦白自己的疑惑。

他不确定几天共同生活下来,商朔凛跟何朗熙之间到底处得如何,不过隐隐约约中、他觉得何朗熙好像不很喜欢商朔凛,虽然他很意外依他的个性、竟也会无意中表现出这样一个对人的好恶反应,可是实在猜不出来让他们交恶的理由。因为不了解友人这方的看法,故他只好说得保守。

「是『这个』的关系吧。」走到他旁边,商朔凛伸手点向陈羿伦颈项上一个明显的痕迹,「简单来说,他在吃醋。」一语道破。

「什麽?」陈羿伦征忡了会儿,接着他怀疑地朝浴室前进,照照镜子,数秒钟後爆出一阵不敢置信的哀吼声:「凛,你、你这猪头,你做了什麽啊?」他快晕倒了。

「我这叫『推波助澜』。」单手撑在浴室门框上,脸上挂着毫无悔意的笑容,商朔凛诚实地招出近几日突来打扰的目的。

「你──」瞬间瞠大的双眸转而瞪向门边的人,陈羿伦过了好些时候才从惊诧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推哪个波、助哪个澜呀……」霎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再缺乏经验的人应该也明白那道红痕到底是什麽东西,只是他趁自己熟睡时特地留下令人想入非非的印记,莫非就为了要试探何朗熙的反应?

不合理啊……先别说何朗熙成谜的性向,为什麽他觉得身边几位私密的友人、耿漫喜和商朔凛,均有志一同的、表现出来即是欲将他跟何朗熙凑成一对呢?

普通人会有这些匪夷所思的举动吗?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明显到让陈羿伦不得不怀疑的地步。

「你很明白,羿伦。」依旧噙着笑,商朔凛直勾勾地看向他。

似会穿透人心的眼神……陈羿伦不禁敛起眉。「我不懂你在说什麽。」撇过头、举步,遇到挡在唯一出入口前的大型障碍物,他轻推开对方。

没有阻止他逃避的企图,商朔凛识相地朝後方退了数步、方便他踏出浴室,转过身、眼光同样攫住陈羿伦的背影,他以低沉柔和的语韵清楚说着:「我们都知道,让你哭泣伤神最多的人是郡恩,而非拥月。」他索性将话挑明了讲,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拖延下去。

闻言,他前方的人儿狠狠一愣,倏地伫足。

「都是朋友,我当然关心。」良久,一道沙哑的声音才缓慢散开在静寂的空间中。

「人的感情有很多种,亲情、友情、爱情,而我相信同性之间亦有所谓的『爱情』。」耸耸肩,商朔凛一派自然地陈述。

他呢,因为立场中立、脱出他们的圈子,所以可以看得更明了,唯有戏中人尚在欺骗自己。

另外两个夥伴、耿漫喜与管阡艾不像他顿悟得早,但日前在轻轻一点下,倒也领会得快,事後凑合的举动便不必多加解释了──综而观之,「当局者迷」这辞即贴切在形容陈羿伦,他和何朗熙之间平淡的互动看起来平凡无奇,仔细一探究,却可发现横竖於其中的丝丝暧昧情愫,只有陷入情坑的当事者还一迳矢口否认。

然而观察目前状况发展趋势看来,何朗熙极有潜力被唤醒蜷伏的情感,单剩下此刻站於他面前的人了。

商朔凛深知陈羿伦所有的顾忌,他们是一起患难的夥伴,就算聚少离多,可自己未曾停止对他们的关心。包括他的感情生活,陈羿伦大概不清楚,它是大家关注的焦点所在。

「……所以呢?」咬咬唇,依然背对昔日童年玩伴,陈羿伦停了好几拍才挤出一句话。

男人跟男人可以有「爱」的感情、抑或他对纪郡恩较为在意,这些能代表什麽?

见他执意不松口的模样,商朔凛不着痕迹地摇摇头、在心中叹了口气,「我直讲了,羿伦,你虽否认也没办法抹灭最诚实的心情动向。」逐渐温和的目光盯着前面似是瞬间颓丧的背脊,他看了替其心疼、不舍,不过该说的话一概免不了。

「我知道你喜欢郡恩,不是友情或亲情为出发点的那种喜欢。」昭然若揭的情思呀,不懂的八成是那些热恋中、无暇顾及其他人的夥伴而已,「若用『爱』来形容你对他的感觉亦不过分。我想,拥月应该也知道吧。」

三人的情感纠葛根本是剪不断、理更乱。

拥月……听到这名字,陈羿伦又是一僵。

「她怎麽会晓得!」自己掩饰得很好、他始终努力在维持三人关系的平衡,她不可能看穿的呀……至少他一厢情愿地认为。

如此一来、即表示他不否认自己潜藏的情感了吧?商朔凛不打算说破他这个盲点,「她呀,聪明又敏感呢。」轻笑。

脑中浮现出一名女子的画面……好久了,如今回想,才发现她的倩影仍未被彻底遗忘。尘封的回忆,依旧替其保存了一个完善的位置。

「……」他都忘了,她是多麽聪慧的人,且也放很多心思在郡恩身上,是呀、不可能看不出来。陈羿伦低头不语。

沉默弥漫,剩下浓重的的呼吸声占据整间室内,一时片刻内没有人开口。矜持了半分钟左右,彷佛感受到他们之间紧绷的气氛,一股童稚的声音适时插入,缓解两人窒闷的气氛(或许只有陈羿伦觉得?):「爹地、要吃早餐,上学了。」陈熙宁从自己的房间整装好走出,提醒父亲,浑然不觉大人间奇怪的气流窜动。

看陈羿伦一眼,见他未立即有反应,一个转头、弯身,熟练地抱起小男孩,「宁宁,今天凛哥哥跟你一起去上学好不好?」商朔凛眨眨眼。

「好啊好啊,凛哥哥也要陪我去学校喔!」陈熙宁高兴地手足舞蹈。

『等等慢慢聊。』他不打算让陈羿伦逃过这次坦白的机会,在他讶异地侧过身瞪向自己之际,商朔凛给他一记誓在必得的眼神,然後漾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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