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绝的雨落下，这雨已经持续了一个礼拜，天空灰茫茫的，雨点打在身上不疼，却令人烦躁。
热闹的红灯区，不因为这雨而削减热情，一个男人面无表情地撑着透明的伞走在街上，路上的行人都偷偷打量着他，苍冰色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一头银白的发束成一束，长长的马尾在身後随着男人的动作摆动，尾端的发丝有些被雨水打湿，全身冰冷的气息和周遭热闹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令旁人只敢偷看而不敢上前搭讪，男人无视所有打量的目光，来到他的目的地──Dewia，整个红灯区最高级的妓院。
男人收起雨伞，随意放置在一旁的伞架，推开光亮的玻璃门走进去，一进门形形色色的男孩女孩便围了过来。
「客人您第一次来吗？」
「客人您的头发真美！」
「客人喝酒吗？」
好吵，男人皱起眉头，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紫色和服、脸上画着浓妆的艳丽女人向他走来，乍看下猜不出她的年龄，但颈边细小的纹路还是透露了其年纪不小的讯息。
「你们一旁招呼其他客人去。」女子支开那些孩子，男人环视整个一楼大厅，有些吵杂，空间不小的大厅里，摆了好几组沙发，大厅两旁各有一扇门，各种不同风味的男孩女孩忙进忙出的，不少一身名牌的男人穿梭其中，要嘛左拥右抱的大声调笑着，要嘛被一群漂亮的孩子簇拥着玩游戏、喝酒，空气里飘着一股淫糜的气息。
「凡，怎麽来了？妃还好吗？」女子巧笑倩兮的拉着他的手来到一个比较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妃，很好，指派，巡视。」苍冰色的眼睛观察着四周，少言的他吐出七个字，女子愣了一下，思考他的意思。
「妃要你管这里的事，然後你今天来巡视？那要不要带你参观啊？」说出前两句时凡点点头，听到後面又晃了晃脑袋。
「不用，紫绫，你忙。」巫紫绫是整个青楼的妈妈桑，怎麽可能不忙，何况自己只是来熟悉一下环境而已。
「绫姊！」不远处的一组沙发上坐着一个红发大叔，身边围了许多漂亮女孩，突然朝他们这里吆喝了一声，红发大叔用力的挥着手，面色有些红润，一旁的小茶几上倒了许多酒瓶。
「来啦！」
「那好吧！有甚麽问题再用无线电问我，自己随便逛逛啊！」递给他一个耳机，巫紫绫站起身朝那群人走去，见绫姊过来，那儿的气氛又更活络了起来，男人粗犷的笑声和女孩们高分贝的娇笑不绝於耳。
凡戴起耳机站起身，往自己刚才发现到的地方走去，大厅两旁洁白的墙面上都挂了一排相片，越接近两边门口的照片尺寸越大，凡按下通话键。
「墙壁，照片，甚麽？」
忙着招呼客人的巫紫绫耳边突然传来凡单调的声线，抬起头，看到凡正在端详左墙上的照片。
「大哥，我去替你多拿些酒，小姐们好好伺候人家啊！」
「是！」女孩们应了声，拉着男人的手，撒娇、划拳样样来，男人笑得合不拢嘴，巫紫绫一边走到藏酒室，一边按下通话键向凡解释。
「你应该不会不清楚，Dewia甚麽客人都招待，男左女右，左边进去是男娼办事的地方，右边是女娼，墙上的照片是依照业绩排出的前十名，越接近入口的，排名就越高，照片自然就越大张罗！」带着两手啤酒回到酒局里，凡正停在左墙其中一张照片前面。
照片里的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头灿金的头发，浏海很长，盖住了右半边的脸，碧绿色的眼睛清澈明亮，像是上等的祖母绿嵌在白皙的脸上，下巴削瘦但弧度圆润，两片粉色的唇瓣勾起的笑容很浅很浅，乍看之下会以为他是面无表情地拍下这张照片，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凡眨眨眼睛，眼前照片里的人儿姿色的确出众，只是和其他人相比，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遮住右脸的大片浏海让人印象深刻，算一下顺序，第六名，看向照片底下的名字。
「绿？」红发大叔搂着两个女孩走进右边的入口，巫紫绫坐在沙发上正想歇一会儿，耳边又传来凡的声音。
凡换到右手边端详女孩们的照片。
「那孩子很有一套，虽然在男人里他不是长得最妖孽的，而且还是个哑吧，但是有不少客人就爱点他的台。」喝了一口酒，巫紫绫幽幽的说道，做这行的身为一个哑吧很不吃香的，催情甜腻的呻吟，来这种地方的人谁不爱听？绿能进到前十名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身为妈妈桑的巫紫绫，自然认识所有的娼妓，她在Dewia待了大半辈子，原来的她也只是一个娼妓，爬到现在这个位子，吃过的苦头不会比较少，但也因为这样，她更了解娼妓们的辛苦，每次看到娼妓被搞得满身伤，都会忍不住红了眼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见过千百种人，而绿……是她想打从心底疼惜的人，想起绿第一天来Dewia的样子，好看的柳眉不自觉的皱起。
凡看完了右墙上的照片，没甚麽特别的地方，名次越高的女孩，照片拍的越甜美可人，凡顺势走进右手边的入口。
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旁的是各种房间，有普通的套房，也有因应客人癖好的特殊房间，使用中的房间会在门把上挂上一条毛巾，虽然每间房间的隔音设备都不错，但侧耳倾听还是可以听到一些暧昧的破碎呻吟。
五楼往上是娼妓休息的地方，巡了一圈，换到左边也在各楼层走了一次。走廊上来来去去的娼妓们与他擦肩而过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心中都在猜想着这银发的男人是谁，却没有人敢上前搭讪。
没甚麽大问题，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差不多要回去了。
＊
来到二楼时，突然一个重物砸上门的声音令他停下脚步，路过的男娼也都吓了一跳，但随即又继续自己的脚步不多作停留。
看着右手边的房门，门把上挂着一条蓝白相间的毛巾，凡犹豫了三秒将门旋开，流泄出来淡淡的血腥味令他皱眉，门边倒了一个背上横满鞭伤的黑发男孩，赤裸着身子瑟瑟发抖，过目不忘的凡认出他是第三名的巧安。
「干！老子办事你闯甚麽？老子还没玩够！」有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衣着完整，一边吼还一边挥着手上血淋淋的黑鞭，在雪白的墙上溅上殷红的抽象艺术。
「请，适可而止。」凡蹲下身查看巧安身上的伤。
「甚麽适可而止？！老子可是花了大把银子来这里玩的！」男人不耐烦的挥挥鞭子就要走向巧安，凡冷冷的瞪向他。
男人停下脚步，苍冰色的眼没有任何温度，不似黑道老大的狠戾，一片冰冷令人不寒而栗，彷佛有千万支碎冰，刺穿自己的身体，心里的怒火更加旺盛，却不敢轻举妄动。
「紫绫，左边，二楼，处理。」凡按下通话键，此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因为骚动而被吸引来的男娼。
「来了！来了！这是怎麽回事？！」巫紫绫倒抽一口气，看着眼前的一片狼籍，有些头大，眼前的男人是常客得罪不起。
「怎麽回事？！我才想问甚麽回事？！」男人怒吼着。Dewia里的人都知道男人有SM的癖好，他常来这里发泄心情，也很识相该付的医疗费从没少付过，兴致正高时却被人打断，巧安已经被送到一楼医疗室，男人瞪着凡，凡看都不看他，此时的他看着巫紫绫，他需要一个解释。
「全哥，别生气，我们有话好好说。」巫紫绫意示他待会儿再说明，好声好气的安抚眼前人的情绪。
「哼！你再找一个来陪我，甚麽都好说。」全哥冷哼，他现在一肚子的鸟气急需发泄。
「这……」这下为难了，巫紫绫没漏看凡皱起的眉和垂下头的男娼们，甚至有些人已经偷偷溜走，所有人都知道全哥的出手狠戾，尤其他人现在又在盛怒之下。
凡眯起眼正想出手把人轰出去时，一抹金色的人影穿过所有人来到巫紫绫身边，凡定眼看着那抹身影，是那个遮住右脸的男孩。
「绿？」他拉起巫紫绫的手，在手心写了些甚麽。
「绿！不可以！」巫紫绫皱起眉，全哥现在的状况……
绿只是笑笑，像照片里的一样轻浅，走到门边做出请大家出去的动作。
凡的眉头皱得死紧，但他不能继续干涉了，这场交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走到一旁放着各种道具的桌子把所有的东西收走，本来还想拿走男人手上的黑鞭，但看到他把黑鞭握得死紧，关节处都发白了，抿着嘴，看了绿一眼，走出房间。
「干！」门隔绝所有的声音以前，传来男人的咒骂声。
门外围观的男娼已经在巫紫绫的喝斥下散去，看着凡向来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了阴郁的神情，再看着他手上用袋子装起来的道具，她替房里的绿感到担忧。
「……凡，你要先回去吗？」
「不，等。」凡顿了一下，看向巫紫绫。
「解释。」他不喜欢有人受伤，更不喜欢有人因为这样的事受伤。
沉默了许久，两人来到医疗室查看巧安的状况，男孩包紮完已经昏睡过去，凡想起方才一开门，男孩背部皮开肉绽，蜷伏着瑟瑟发抖的样子，心里一阵不舒服。
「凡……你不应该开门的，这行业一分钱一分货，全哥该付的医药费不曾少付过，Dewia甚麽客人都接，严格说起来，全哥没有错的。我们也只能尽量将伤害降到最小，你刚才那麽做，不只受伤的人会多一个，绿……恐怕会比巧安还严重……」巫紫绫的口吻理有意无意的带了点责备。
Dewia的情况算好的了，在黑音馆的的羽翼下，来这里的人不敢少付任何该付的钱，玩越大价钱越是令人咋舌。
抿着嘴，凡不说话，他无法反驳。听到巫紫绫的话，是吗……他害了绿？
两人回到大厅里坐在一开始坐着的沙发里，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一小时、两小时……始终没看到那个变态出来，巫紫绫的脸上满是担忧，凡铁青着一张脸拨出一通电话。
「席恩，Dewia，帮忙。」单调的声线比平常更冷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