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後,我又收到花了。
我又忍受众人侧目,将花抱回办公室去,这次难得的,方翊安在办公室隔窗抬头望见竟没过来询问,反倒是倩宜尾随我跟着进来。她一把抢走我的花,满脸羡慕:「哇,这次是粉红色的玫瑰吔,不会又是江浩明吧。」
倩宜认真数起朵数,随即满脸惊喜看着我:「三十六朵吔,一定有意义,我去查。」
我感到好笑,倩宜将花丢给我,已经坐在我位子上,快速上网。我偷偷望着方翊安,他这次怎麽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在意了吗?
「花语是爱的宣誓、温柔真心,三十六朵代表我的心属於你,天啊,好浪漫喔。」倩宜一脸幸福似的双手捧在心头,随即又恢复清醒,冲来我面前:「是谁啊,有没有小卡片,难道真是江浩明吗?」倩宜仔细找着,真的翻出一张小卡片。
我忍不住凑近,听倩宜朗读:「喜欢你的分分秒秒,我的心也雀跃分分秒秒,这束花只是我万分之一的心意。别忘了,我是你唯一的靠山,因为你是我最心疼的小白兔。知名不具。」我笑了,老爱喊我小白兔的只有他,我忍不住转头瞧了方翊安,他抬头看着我一眼,低头笑了。
「什麽知名不具,鬼鬼祟祟干嘛?容夏,你猜出是谁了吗?」
「我哪知道,不具名就算了。」我微笑将花摆在窗台,暗自可惜没有瓶子能装,倩宜瞧着我的神色,笑了一声:「你一定知道是谁,是不是Ian?」
「别乱说,如果是他送的,他干嘛不承认?」
「他也许早就承认啦,这些话一定有暗示,只不过我不是当事人,猜不出来而已。」我望着倩宜,粗枝大叶的她难得有一次这麽机伶,倩宜眼珠转溜,笑了几声:「没关系,待会吃饭的时候我一定会从他嘴中套出话。而且他太反常,见你收到花怎麽可能没反应,这只说明花就是他送的。」
「你喔,想像力真的该用在工作上了。」我忍不住戳她的脑袋。
下班回到家,母亲见我捧着一大束玫瑰回来,迳自找出瓶子让我装。回到房中我卸下一身疲累,出来时母亲已经煮好菜等我,席间她果然没放弃追问:「花是方翊安送的吧?」
「是啊。」
「那人家已经表现心意,你回覆了没有?」
「再等一等吧,公司现在有件专案需要他专注投入,我不想他分心。等事情结束後,我会回覆他的。」
「那是要和他在一起的意思吗?」妈凑头询问,深怕我摇头似的,我羞涩点头,早已掩不住笑,母亲开心笑了几声:「这样决定就对了,他是个好孩子,我看得出来他会好好待你。老天有眼,总算让我的容容有个好男人可以依靠。」
吃着片刻,门铃声响了,我前去应门,这会儿清楚见到来人,心头顿时揪紧,是父亲。我犹豫要不要开门,母亲已经跟过来瞧,一声低呼窜入我耳中。
外头的父亲透过门望着我俩,重重叹气:「我有点事要说,能先让我进去吗?」
想了想,我还是开门,但已经将母亲护在身後,他八成是为那天的事来兴师问罪。父亲站在玄关,仔细瞧了屋子,随後脱鞋进门,似乎仍将自己当成一家之主,二话不说在沙发坐下。我拉着母亲也坐,母亲的颤抖直接传递到我身上。
我暗自镇定:「你怎麽知道我们住在这里?」
「不难查。」父亲轻描淡写。
「也就是说,你的话都是谎言,只是想安抚徐慕兰而已,跟妈离婚之後,你根本不曾找我们。」
父亲对我的话无动於衷,如今他心爱的女人不在,我瞧他已经懒得演戏,只漠然开口:「慕兰毕竟跟你母亲是几十年的朋友,从小认识到大,所以我明白她想修好的心思。但我们各自有家庭,那些过往的纠葛就不要再缠,我相信你们也完全不想看到我。」
「那你来做什麽?」我冷着脸。
「那天我动手打你,你阿姨很不高兴......」
「你说什麽,你竟然打容容,你还是个父亲吗?」母亲愤怒打断,差点站起身,我匆忙拉住母亲。
父亲面无表情:「我那天的确太冲动,但也是因为容容口不择言,我看不过才教训。我反倒想问你,怎麽将容容教养成一点规矩也不懂?」
「不用这麽多废话,直接说你来做什麽?」我语气生硬。
「好,那天说完话後,你阿姨很在意你们的处境,劝我一定要弥补你们,我想想她的话也有道理,既然要断就乾乾净净。」父亲对着我们,竟摆出一副生意脸:「我查过你们的现况,这间房子含利息还须缴纳三百多万的贷款,你每个月还两万五,也要十年以上才能还完。不如这样,我给你们一千万,不仅能马上还完贷款,还有余钱改善生活,我也能回去让你阿姨安心。我已经释出很大的诚意,往後不幸又遇见的话,就当作陌生人别再打招呼。」
这真是我父亲吗?我以为他只是冷漠而已,原来是这麽无情。我在新闻上看到那些禽兽般的父亲,只想着我的父亲不过是不理睬我们,还没做到这个地步,但没想到他真是禽兽──不,连禽兽也比他好,虎毒还不食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