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盜墓架空》Inaccurately Within — Inaccurately Within Act.II

「既然合作,就该开诚布公,你先解释清楚为什麽当时你阻止我喝文锦夫人递来的茶水。」张起灵不带感情地说道。

他直觉认为吴邪找他合作的这件事情,不大对劲。这个家族里有这麽多人,吴邪却宁可选择一位素未谋面的外人作为合作的对象,为什麽?是看准了他不会要吴三省的遗产吗?还是只是真心地想要找出杀害吴三省的凶手?抑或是想先拉拢宣读遗嘱的律师?

但这个人,看起来,如此缺乏心机……

听到张起灵的问句,吴邪短暂的迟疑了一下,用似乎有着难言之隐的口吻,反问了一句:「……张律师,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存在吗?」

「你指鬼?」

「嗯,对,但是,也不见得。」吴邪犹豫着:「……你,听过阴阳眼吗?」

张起灵点头。

「人们常说眼睛长得比较奇怪的人,容易有阴阳眼对吧?眼睛一大一小,或是眼睛无法对焦的人……」吴邪笑着,神情中有种苦涩,他的外斜视似乎更加的明显:「我并不是说我看得到鬼,但是,我对於某一些东西感应比一般人敏锐,却是事实。」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冷眼望着吴邪。

「我能够感觉到某些……类似气场的东西,我能感觉到什麽地方是乾净的,什麽地方不是,我对於善意与恶意的感受非常敏锐。」吴邪说道:「如果你能接受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今天那些下午茶,很脏。」

张起灵挑眉:「怎麽说?」

「我不知道。」吴邪皱起了眉头:「但是那些食物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嗯,我也在想……因为这可能有很多原因,比如准备食材的人不安好心,所以沾染上了不好的东西,但是我相信云彩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也有可能是瓷器或刀具的问题……总之,我觉得不舒服,所以要你别喝。」

张起灵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吴邪。想了想,他指向吴三省的房间:「你觉得那房间里的感觉如何?」

「很糟。但是并不是只有这个房间,更不是只有在三叔死後才这麽令人不舒服。」吴邪平静地回答:「这整栋宅子一直都透露着不对劲的氛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里,跟我小时候来的感觉,已经不一样了。」

张起灵看了吴邪一阵子,不与置评。

吴邪却自动转开了话题:「你对我们家的事情不了解吧?我先跟你简述一下每个人的背景。」

「我三叔是跟我二叔一起白手起家的,当年我爷爷过世时,留给他们三兄弟一笔遗产,我父亲带着我母亲和我移民海外,我二叔则和三叔把资金和在一起,做创业投资,他们两个是这样起家的。後来事业越来越成功,二叔和三叔也有了各自独立的名下企业,但是,前几年二叔的死重创了三叔,三叔便不再管事,把事情全权交由潘子处理。」

「潘子是个越南人,从以前就跟在三叔身边办事,後来成为三叔事业上的左右手,近几年甚至实质接管三叔的业务,三叔成为纯粹名义上的主。此外,虽然你应该还看不出来,但先告诉你,潘子是一个非常迷信非常固执的人,跟他相处久了,你就会明白。」

「文锦姨跟三叔,是在莫斯科结识的,当时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叫霍玲,他们三个人一起在莫斯科做投资。後来霍玲出了场意外,跟丈夫一起死了,文锦姨看霍玲的小孩很可怜,於是就收养了霍玲的女儿,也就是霍秀秀。在莫斯科的生意结束後,三叔带着文锦姨和霍秀秀一起回国,之後一直住在这里,我不清楚文锦姨对三叔的事业插手多少,但潘子有时候会跟文锦姨起冲突,似乎是业务上的意见不合。」

「解语花则是远房的亲戚,真要算起来,他是我爷爷的妹妹嫁进解家之後所生下来的旁支血亲,是解家算到我这一辈的独苗,我叫他表哥。他小时候身体很不好,刚出生就生了好几场大病,差点要了他的命,所以当时解老爷子……就是我爷爷妹妹的丈夫,决定把他当成女孩子养。这是老一辈的方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体弱多病的男孩子当成女孩子养,比较不会被那种什麽乱七八糟的精怪或疾病取了性命,很长一段时间,解语花就这样被当作女孩。」

「小时候我也以为他是女的,後来知道真相的时候还好惊讶的。很之後我才知道,原来小花在十几岁以前,连他都以为自己真的是女孩!他甚至有好一阵子还跟着戏班子练过花旦,後来才好不容易改正回来,不过他一直到现在都还是喜欢比较中性的外型。」

「解语花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因为解老爷子的关系被介绍到我二叔的企业工作,一开始虽然别人说得很难听,讲他只是个靠关系的小白脸,但是解语花很快地用实力证明了他并不是别人认定的绣花枕头,他一路踩着别人的屍体向上爬,最後在我二叔死後接管了大部分的事业。」

「至於黑眼镜,我对他的了解不多,我知道他的医术很高明,在三叔把他挖到自家当私人医生之前,他在一间很有名的医学研究所当主任。他是一个极端令人捉摸不清的人,我从来没见他把墨镜摘下来过。」

「云彩是瑶人,我不确定她是从什麽时候开始担任管家这个职务的,我小时候来宅邸时还没有她,我後来搬进来的时候,她好像已经在这里待很久了。她准备所有人的食物、打扫所有的房间,并处理一些额外杂务,比如洗衣服之类的。通常跟大家的生活不会有太多交集,但是她人很和善,只是很容易紧张,也很容易害羞。我们家几个人的背景大致如此,我解释得还算清楚吗?」

「你没介绍你自己。」张起灵静静地指出,他不认为吴邪只是单纯的忘记提起自己。

「我吗?」吴邪笑了,一脸镇定:「你想知道什麽?我是吴家老大吴一穷的独子,长年旅居海外,我父母很早就过世了,一直到近几年二叔过世後,我才回到这里。」

「职业?」张起灵仔细观察吴邪的神色,希望找出一丝破绽。吴邪为什麽要跟他说这些?吴邪为什麽要找他合作?

「室内设计SOHO。有case接case,没case我就失业。」吴邪笑道,很是坦然。

「你为什麽找上我?」张起灵懒得再打哑谜,单刀直入地问道。

「因为两个脑袋总是比一个强。」吴邪微笑,毫无心机的:「如果你想知道我跟你合作的动机,那我可以告诉你,我很想要那份遗产,我很穷,我需要钱,就这样了。我说的是实话。」

张起灵默不作声,一方面来说,他觉得吴邪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麽单纯,但是另一方面来说,他完全看不出来吴邪说的话里有任何谎言的成分存在。

但是,合作、坦然而诚实的向对方说出自己的想法这回事,跟信任从来就不是对等的。

两人交换的资讯,全然不包含谎言。然而,那些不想让他人知道的事情,只要不说就好了,不说出口,何来谎言?

「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现在来跟你说昨天一整天,就我所知,每个人的行动。」吴邪说,停顿一下,加上一句:「我讲完之後,就……就换你说你的想法。」

张起灵看着吴邪,虽然吴邪给他些微的不安感,他基底上不算讨厌这个有时会露出一丝犹疑和青涩的年轻人,甚至可以称得上喜欢。

不论吴邪的动机是什麽,目前看来,跟吴邪合作也没有太大坏处。至少,可以得知更多消息,以判定吴三省死亡时,他的房间究竟是不是密室。

「早上和中午没什麽特别的事情,三叔和潘子在房间里处理业务,文锦姨跟霍秀秀在塔里……啊,我还没跟你说对吧?基本上这宅子一共有五层,外加一层地下室。我们大家的房间分配是这样的:霍秀秀、云彩和黑眼镜住在二楼,我和小花住在三楼,潘子跟三叔住在四楼,然後你看……」

吴邪指向刚才夫人离去的黑暗长廊:「这边过去是一个通道,你刚刚从外头进来,应该有注意到宅子右侧有一个螺旋塔吧?这个通道一直连接到螺旋塔,是宅邸唯一通往塔的路径,不然就要绕到外头去,从螺旋塔底下的入口进塔,文锦姨就住在螺旋塔里。如果你想要详细一点的描述,我等一下可以简单的把房间配置图画给你看。」

「嗯,我刚刚说到哪里……喔对,霍秀秀跟文锦姨在塔里,我不知道黑眼镜在做什麽,不过我跟云彩一起在厨房里弄东西,云彩在教我做她的家乡料理。中午的时候大家一起吃饭,三叔告诉我们稍晚解语花会来宅邸一趟。接下来我都待在三楼的图书室,三点到五点的时候,三叔单独出门了一趟,那段时间霍秀秀跑进了图书室,把我找去跟她一起喝下午茶,当时云彩和文锦姨也都在,我们一直聊到三叔回家,不过我并不清楚当时潘子和黑眼镜在哪里……」

也就是说,潘子、黑眼镜、以及当时还没抵达宅邸的解语花,在这段时间里的行动是不明的。张起灵暗自想着。

「三叔回到家之後,我回到我的房间,直到吃晚餐才出来。我们原本以为解语花会跟我们一起吃饭,但是他却迟迟未出现,所以我们就先行用餐。吃完饭之後,就像我之前所说的,我回房休息了,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得知三叔死亡的消息……喔对了,我也是早上才知道原来解语花在宅子里待了一夜,他很晚才抵达,那时候我已经睡了。」

张起灵想起稍早黑眼镜曾提到吴邪昨晚和吴三省吵了一架,吴邪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至於黑眼镜所说的,我跟三叔吵架一事,是在晚餐时间发生的,小花当时还没抵达公馆,所以他不晓得这件事……不过没什麽大不了的,告诉你也没关系……」

吴邪抓了抓脑袋,看上去有些尴尬:「其实是我孩子气了,因为三叔讲的话而不大高兴。三叔昨晚突然跟我说,他觉得自己年记越大,活得越委屈,他觉得这家里已经没有人在乎他了,他还说,他看了一篇文章,觉得很真切,文章里说『老的意思,就是失去他人的注视,任何人的注视』。」

「我知道我有不对的地方,但是三叔在二叔过世之後,真的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导致他变得……不是很好相处。他始终觉得在他身边的人全都计画抢夺他的财产,巴不得他赶快过世,他的脾气变得非常恶劣,这也就是为什麽文锦姨会搬到塔里去,文锦姨原本是住在宅邸的,後来因为受不了三叔的暴躁,才离开的。」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三叔太神经质了,他每次对我说这些我都会有点受不了,但是往往忍一忍就过去了,毕竟对方是长辈,我也知道他不是真的这样想,或是只是嘴上说说……你懂吗?」

「其实老人家的心理是很微妙的,随着时光流逝,年华不再,人会渐渐开始感到力不从心,但没有人想承认自己年老了,这是一个自然无比,却残酷至极的事实。而二叔的死,对於三叔来说,有点像是压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那是一个他无法不正视的现实。或许对三叔而言,二叔是一个比他坚韧许多、难缠许多的角色,但是即便如此,二叔也无法抵抗死亡。我常常怀疑,那是不是三叔第一次真正体认到,他自己是会死的,真的会死。有一天,他也会像二叔一样,静静躺在棺木中,化作飞灰。」

「二叔的後事也给三叔带来很大的冲击,二叔的遗嘱老早就立得清清楚楚,但是所有的受益人还是吵成一团,你告我、我跟你打官司的……好像唯一重要的就是那些钱,二叔生命的逝去,反倒成了个点缀。」吴邪苦笑了一下,续道:「你不觉得讽刺吗?三叔彷佛就是要避免变成那样被忽视的局面,才刻意将遗嘱立成这样。但是,我们的反应仍旧跟他所担心的一样:就算我们想知道害了他的人是谁,却没有人真正在乎,我们只管遗产最後能分给谁。」

「这并不是吴三省遗嘱的问题。」张起灵静静指出。毕竟吴家在知道遗嘱内容之前,就将吴三省随意弃置在他的房间内,任由屍身腐败。说实话,他不认为吴三省的担忧纯属空穴来风。

身边虽然有着医生、仆人、甚至亲人照顾着自己,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在乎,那是什麽样绝望的感受?

「……我知道。」吴邪紧紧的抿了抿嘴唇:「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很清楚其实某一种程度上他所感到不快的都是事实。但是……」

吴邪皱起了眉头:「但是,我就是受不了。我觉得三叔总是只看到自己的那一个面象,而不去考虑他人的感受。没有错,他失去了我们对他的关爱,说难听一点,我们根本就懒得理他。可是这并不是单方面的恶意忽视,而是由於他也是这样对待我们。」

「『本身吝於付出关怀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抱怨!』我昨天晚上是这麽告诉他的,别人我不敢说,但是至少对我而言,我就是这麽认为的。可想而知,我们吵了起来,你尽管认为我不孝没关系,我却不认为自己完全错了。」

不知道为什麽,张起灵觉得吴邪看上去有些苍白,在这阴暗的室内。姑且不论他认不认同吴邪的感受,他不认为吴邪会因为这样的一个冲突就杀死吴三省。

只是,日积月累的怨恨,那又另当别论。

吴邪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深呼吸几下:「……其实我并不是不喜欢三叔。他过世了我很难过,可我不会否认我们有非常多的摩擦。」

吴邪没有说谎。张起灵几乎可以完全确定,吴邪所说的话,到目前为止,没有一句谎言。

……但很奇怪的,他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什麽被遗漏了。

吴邪清了清嗓子:「换你说了,你的想法?」

张起灵花了几秒钟整理一下思绪,正考虑着该从哪个部分说起,就听见吴邪有点结结巴巴的解释:「……诶,那个,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说的话啦。哈哈,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没有关系……」

张起灵抬头,视线对上吴邪,吴邪立刻噤声不语。看着那黑白分明的双眼,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吴邪到底为什麽那麽怕他?

「我问你,」他轻声问道:「你为什麽找我合作,而不是其他人?」

吴邪沈默了片刻,才好似云淡风清地回答:「因为,我并不信任这个宅子里的其他人。」

但是你却可以信任我,一个陌生人?张起灵将疑问留给自己,默默转开视线。

「我有几个想法,但在那之前……」张起灵伸手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摸出纸笔:「能不能麻烦你画这个公馆里每人房间的位置图给我看?」

「啊啊,没问题,」吴邪接过纸笔:「比例上可能不大精确,不过你只是要知道大略的位置吧?那我就简单画,可以吗?」

张起灵点点头。

吴邪在纸上唰唰地画了起来:「就像我之前形容的,大概是这样……二楼是云彩、秀秀跟黑眼镜……然後……我跟小花在三楼,四楼呢……是三叔跟潘子,三叔的房间稍微比其他人大一点,像这样……嗯,好了,大概是这样。」(见IW资料夹各楼层配置图)

张起灵从吴邪手中接过纸笔:「……果然。」

「怎麽了?怎麽了?」吴邪好奇的凑了过来。

「房间这样的位置,是谁安排的?」张起灵没有直接回答。

「谁安排的啊?」吴邪想了一下:「我不知道耶……或许是文锦姨吧?我来到这个宅子的时候,是文锦姨安排我住在三楼的。其他人比我早来到公馆,我不晓得他们的房间是谁安排的……房间的配置怎麽了吗?」

张起灵手一指:「基本上每一间房间的楼上或是楼下都没有人住。除去解……语花刚好在吴三省楼下的房间以外,每个人的房间都错开了。」

张起灵发现他无法像吴邪一样自然而然地叫出「解小花」这样的名字,就连「解语花」也念得有些别扭。

「真的耶,我都没有注意过。」吴邪惊奇的说道:「不过这没什麽吧?大概只是怕吵。如果有人在楼上走动,那不是很讨厌吗?」

「或许。」张起灵不置可否:「但是这也代表,要是任何一个人从房间里出来,其实并不会有另一个人知道,不是吗?楼上楼下如果没有住人,自然就不会有人听到声响。而且,你看……二楼的霍秀秀或是黑眼镜要是想走到楼梯间,根本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因为他们刚好在走道的两翼。三楼的你和解……语花,四楼的吴三省和潘子,也都是这样的状况。甚至住在塔里的文锦夫人,通过塔与宅邸在四楼的通道,也可以直接到达吴三省的房门口,不需要经过其他人的房间。」

「你的意思是……」吴邪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我们这几个人,要是昨天晚上偷偷的离开房间,并不会被其他人发觉,对吧?小花说昨天晚上还有一个人进过三叔的卧室,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有机会这麽做,而不被其他人得知……啊,大概除了云彩以外,因为她的房间必须先经过秀秀的门口。」

「不对,你记得吗?黑眼镜说昨天晚上霍秀秀的音乐开得非常大声,连他那边的房门都震得嘎嘎作响。那麽响的音乐,云彩就算走过霍秀秀的门口,霍秀秀估计也是听不见的。」张起灵说道。

「……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嫌疑罗?」吴邪苦笑。

「还有,吴邪,昨天解语花到宅邸时,他的房间是谁安排的?」张起灵询问,毕竟只有解语花的房间没有遵守楼上以及楼下没有住人的这个规则。

其实张起灵还注意到另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如果解语花没有来访,吴邪便是单独一人住在三楼。为什麽只有他一个人在三楼,没有安排其他人与他同一楼层?这只是巧合吗?抑或是刻意的安排?

但是这件事跟吴三省的死亡似乎没有关连,张起灵决定暂时不理会这个疑问。

「他应该……是自己挑的吧?他每次来访都固定是住那一间。不过我不确定,因为昨天他到的时候我已经睡了。」吴邪回答。

「吴邪,这栋宅子的隔音应该不差吧?」

张起灵突然转变了话题,让吴邪有些措手不及:「咦?……喔,对啊,是不差。」

「以你自己的房间做例子,如果关起门来,外头有什麽声响,听得清楚吗?」

「很难吧?除非真的是轰然巨响……」

「那麽,以你住在这个宅子里的经验,你认为,真的有可能听见楼上的脚步声吗?」

「咦?」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一般人都会先想想自己的状况,思考自己是否曾经有过类似的经验,但是因为你的卧室楼上并没有住人,所以自然不常听到声响,没有听过也是很正常的。但是别人楼上要是有住人,那他或许就听得见楼上的人的脚步声,对吧?」

「……刚刚小花说他有听见脚步声时,我的确是这麽想的。」

「但是要是依照逻辑来想,这麽一栋隔音良好的房子,为什麽会听的见楼上的声响呢?还是难道有房子隔音只隔左右不隔上下?没道理啊。」

「你……等一下……你不会是在质疑小花所说的,三叔昨天夜里还有一位访客的这一句话吧?」吴邪压低了声音,惊愕地说道。

「我并没有质疑他说这句话的内容真实性,我只是怀疑他是否确实能从楼下听见楼上的声音罢了。」张起灵平静的说道:「平心而论,你认为他听得到吗?」

「我……刚刚还不觉得,但是现在被你一说,总觉得好像……」吴邪有些支支吾吾:「但是我不懂啊,小花为什麽要说谎呢?」

「他是不是说谎那是另一回事。」张起灵道:「或许真的有人进去了吴三省的房间,只是解语花并不是根据在楼下时所听见的声响中判断出来的。我比较在意的,是他为什麽要绕这个圈子。」

「唔唔。」

「而且无独有偶,解语花并不是唯一说谎的人。」张起灵说道:「不过,那是件非常小的事情,或许也不是说谎,只是口误,却让我有些挂心。」

「什麽事?」

「文锦夫人很擅长绘画吧?」

「是啊,对於艺术,她可是专家。你不是看见楼梯平台上的画了?都是她的杰作。」

「……那可真奇怪。」张起灵发出了这样的感叹,没有多做解释。

吴邪等了一阵子,意识到自己并不会等到下文,只好歪过头,思考了一下,问道:「所以,你觉得呢?你认为三叔他是自杀,或是他杀?刚刚黑眼镜离开时所说的话,感觉起来好像在暗示,三叔的房间并不是一间密室。」

张起灵应了一声。没有错,黑眼镜对夫人所说的话,的确给人一种黑眼镜已经看穿密室手法的感觉。

黑眼镜掌握什麽其他人遗漏了的线索吗?

眯起眼,张起灵望向吴三省的房间。是什麽样的证据让黑眼镜确信,这间房间,并不是密室?

「吴邪。」

从楼梯间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叫唤。解语花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吴邪,从通往五楼的楼梯上走了下来。

「啊,小花……」吴邪笑着打了招呼,问道:「手机打通了吗?」

解语花没有回答,只是在原地站定,然後朝吴邪招了招手:「过来一下。」

「咦咦?干嘛?」

「过来。」

「喔……」吴邪很快瞄了张起灵一眼,然後有些困惑的朝解语花走去:「做什麽?为什麽叫我过来……」

解语花突然伸出手,用力捏住吴邪的鼻子。

「啊!痛、、痛痛痛痛……你有毛病啊?」吴邪连忙挣脱开来,摀着鼻子大叫:「你为什麽突然捏我?」

「喔?不懂吗?」解语花的声音略带笑意,但眼神却很是冰冷:「那麽这样如何……」

说着,又伸出手,用力揪了一下吴邪的耳朵。

「好痛!痛痛痛痛痛……松、松手啦!你神经病啊你!」

吴邪一挣脱开来,立马与解语花拉开好几公尺的安全距离。

「你你你!」瞪大眼睛,吴邪一只手摀着鼻子,一只手按着耳朵,一副气得说不出话的模样。

解语花气定神闲的挑起一边眉毛,双手抱臂,不答话。

吴邪一脸凶恶的瞪着解语花,像极了炸毛的小动物,嘴唇动了几下,彷佛想撂下什麽狠话,但是最後却打消了主意,重重地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欺负我。」隐约间,张起灵彷佛听见吴邪这麽说。

「你说谁欺负你?」解语花可没像张起灵一样这麽给吴邪面子,音调一提,趾高气扬地质问。

「你他娘的还敢说!」吴邪跳了起来,张牙舞爪:「你!就是你!不要在那边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我?」

「对!每次都是你!从小的时候就一直欺负我,真是够了!」吴邪有点歇斯底里,转向张起灵,控诉似的抗议:「你知道吗?前、前几天啊,我头痛的时候,这家伙居然一本正经的打电话来跟我说:吴邪,我教你,把头用力摇一摇就会好了……结果头痛没有好,反而更严重了。」

这是什麽状况?

「还有,还有喔!」吴邪面色扭曲,彷佛想到极端惨烈的事蹟:「小时候啊,大人发给我们零用钱,这个混帐就骗我说,钱跟果子是一样的道理,如果我把钱埋进土里,就会长出结着钱果子的树。我都相信他喔,很认真的栽种我的钱果子树,还很细心的每天浇水,但是钱果子树却一直都没有长出来……结果你知道吗?这个混蛋居然每天半夜偷偷把我的钱挖走!」

张起灵不知道该说什麽。

「还有什麽晚上只要抱着鸡蛋睡觉第二天就会孵出小鸡啦,害我半夜翻身压碎了蛋还被痛打一顿……还有什麽塔楼里面有鬼啦,害我吓得不敢睡觉……」

「还尿床。」解语花一脸正经的补充。

「对、对啦!」吴邪脸色突然红了起来:「我不敢晚上去厕所还不都是你害的!小时候的事情你记这麽清楚做什麽?」

解语花微微眯起了眼睛。

「结果後来被大家笑得很惨的都是我!而且每一回家庭聚会的时候都要再提出来重笑一遍!你这个大骗子,一天到晚只知道欺负我!」吴邪悲鸣着,愤怒地瞪向解语花。

「……我才不是来这里听你说这些无聊的事情。」停顿,解语花看了眼吴邪,自顾自地走下楼梯:「我是来叫你们去会议室集合的,黑眼镜说他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诶!真的吗?」

「假的。」

「你又骗我!」

解语花在吴邪面前站定,右手飞快的扬起,咚地一声,狠狠敲了吴邪的头一记。

「好痛!你为什麽又打我?」

「没什麽,看到你的头就会产生这样的反射动作。」

「我听你他娘的在放屁!」

一瞬间张起灵有想笑的冲动。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颇为逗趣……不过当事人肯定不这麽认为。

然而,或许这样有点毛躁,带了丝不成熟,却相当直接的吴邪,才是吴邪真正的相貌。刚才有礼貌,甚至有些畏缩的吴邪,似乎只是他客套的一面,与整个世界都隔了一段距离。

将世界拒绝在自身之外。不知道为什麽张起灵想到了这样的句子。

「……用你自己的大脑好好的想啊,笨蛋。」

耳力极好的张起灵,并没有错过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解语花压低声音,对吴邪说出的话语。

吴邪似乎有些反应不能,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解语花一个侧身,连声招呼也不打,就从张起灵的身边走过,朝楼下去,离开。姿态彷佛张起灵压根不存在於此。

「对、对不起,刚才真是失态了。」吴邪抓着後颈,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有些尴尬:「抱歉,小花他那个……就是这样……」

张起灵摇摇头,表示不在意,没有多说什麽。

「我、我们刚刚讲到,黑眼镜好像觉得三叔的房间不是密室。」吴邪努力的想将话题拉回来。

「嗯。」

张起灵转过身,推开吴三省的房门,步入。吴邪稍稍迟疑了一下,随即跟在张起灵的身後。

张起灵的视线扫过整个房间,难道他真的遗漏了什麽吗?黑眼镜看出了什麽是他忽略的?

身後,吴邪发出一声不明显但千真万确是乾呕的声响。

「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张起灵轻声说道,很快地走出吴三省的房间。如他所预料的,吴邪也飞快地跟了出来,简直像是在逃命一样。

真是不能理解,既然不喜欢这样,为什麽又拚命的勉强自己呢?这家伙到底在逞强些什麽?

「你说……问题?」吴邪憋了很久的气,一出房门便大口呼吸了起来。

「嗯,问题。」张起灵冷静的指出:「问题出在,自吴三省死後,你们根本就没有注意过这个房间,也没有认为有注意的必要。也就是说,假设吴三省真的是他杀,在他死後直到我到达宅邸的这段时间内,任何一个人都可能进入这个房间,做出更动。我相信在那段时间里,你们一定也没有留意彼此到底在做什麽吧?所以甚至连刻意避开彼此都不需要,因为根本不会有人特别注意谁的行动。」

吴邪接口:「在这麽大的宅子里,大家在房间里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就算不是刻意,也很难彼此遇见……」

「所以,」张起灵静静伸出手,朝吴三省的房间一指:「所有在吴三省房间里面,我们所看到的物品摆件,甚至窗户以及门板上的刮伤,都是不精确的。」

吴邪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点点头,但是随即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很奇怪,像是正在品嚐着某种讽刺。

「张律师,你错了。」

吴邪压低声音,那样的笑容竟看来有些邪魅,外斜视的双眼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在这整个庄园里,你所知悉的一切,或许,也都是不精确的。」

张起灵心里蓦地咯噔一声,正想追问之际,却被一个纤细的嗓音打断。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了。」

仆人云彩不知道什麽时候无声无息的站到了他们身後,屈膝鞠躬:「我带了一些茶水上来,不知道吴少爷与张律师有没有需要?」

「啊啊,云彩,不用这麽麻烦啦。」吴邪回过身,笑容恢复开朗,彷佛什麽事情都没有。

「不会。」云彩放下盘子,捧上一杯清茶送到吴邪的面前。

「谢谢,不好意思呢……」

「张律师,请。」云彩一转身,又是一杯茶,奉上。

「谢谢。」

张起灵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凝视吴邪,他没有完全相信吴邪跟他说那什麽阴阳眼的事情,但是他却很好奇,吴邪会不会将茶水喝下。

吴邪做了一个喝茶的动作,却没有呑咽。

然而,张起灵的观察硬生生地被打断。他感觉到,在云彩将茶杯递到他手上的时候,顺势朝他的手心塞了一张纸条。

「请用。」云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一屈膝。

隐约,他听见走廊另一侧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

「原来你在这里啊,云彩。」

文锦夫人的身影在走廊上渐渐浮现,提着繁复的厚重裙子,身後跟着霍秀秀:「我有点不舒服,头晕。能不能请你帮我去酒柜拿药酒,然後倒一杯温开水,烫热毛巾,送到塔上给我?」

「是,夫人。」云彩一鞠躬,连忙从张起灵和吴邪手上收回杯子,匆匆转身,往楼下去。

「张律师,」文锦夫人冷冷瞥了张起灵一眼,漠然地一点头:「失陪了。」

「夫人,请留步。请问,吴三省先生卧室的钥匙一共有几把?」

「一把,没有备份。吴三省平时都自己收着,不过现在那把钥匙在我身上。」

「如果夫人不介意,是否能让我暂时保管这把钥匙?吴三省的卧室可能是案发现场,还是上锁比较保险。」

「案发现场?」文锦夫人发出一声冷笑,艳红的嘴唇残忍的上扬:「我说,你还真是不死心,是吧?」

张起灵没有回答,面无表情。但夫人没有为难他,从腰际的一个小暗袋里掏出一把银色的钥匙,递给他。

「反正吴三省也没有急着要下葬,我想让他在里面多躺个几天,没有人会反对的。」夫人冷冷的解释:「上锁的话,朝右转四圈,回转两圈,朝右再转六圈,回转半圈。开锁则是反过来。」

扔下这句话,夫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霍秀秀跟在她的身後,别过头来,朝张起灵扮了一个鬼脸。

目送着,确认文锦夫人和霍秀秀离开後,张起灵收回视线,打开吴三省的房门,确定屋内的窗子已然上锁,便将房门关起,插入银色的钥匙。

朝右转四圈,第一层锁喀啦一声锁上了。

回转两圈,开启第二层锁的转轮。

朝右再转六圈,第二层锁也喀啦地锁上。

回转半圈,确认锁死双道锁。

吴三省的房门的确是特殊锁,不是随便拿把小刀在门边撬就可以撬开的。

「吴邪,」张起灵轻声问道:「刚才上锁开锁的顺序,这栋宅邸里,有谁知道?」

「每个人都知道吧?」吴邪答道:「因为三叔有时候人在楼下,要其他人帮他回房间拿点东西,就会把钥匙给身边的人,要他们帮他取。当然,他绝大多数的时候都会请潘子去拿,不过这个组合并不是秘密。」

张起灵点点头,也就是说,任何人只要有了这把钥匙,就可以随意进出吴三省的房间。

「但是,三叔跟钥匙是几乎寸步不离的。如果他托人去拿东西,他会特别留意有没有其他的东西被动过。有一回我就看到潘子因为碰了别的东西而被训斥了一番。」吴邪续道:「而且,如果你在想,那直接去打另一把钥匙不就好了?这也是不可能的。三叔的钥匙和锁都是特殊订制的,三叔当时曾经跟厂商沟通过,只要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可以再去订制一把。」

所以,吴三省在这件事上面很是小心谨慎。张起灵默默想着。然而,既然整个宅邸的人都知道吴三省的卧室锁是特殊锁,又为什麽有人要徒劳无功用如此粗糙的手法撬门?

「所以,现在打算怎麽办?」吴邪问道:「我们接下来还可以调查什麽?你要我去问问看小花或是黑眼镜他们昨天一整天的行动吗?」

「不用,」张起灵思索了一下:「我想先打个电话回事务所。刚才潘先生说,五楼钟楼上手机有讯号?」

「嗯,但是很难讲,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真是不好意思,这边荒郊野外的,收讯很差。往往跟你使用的手机款式也有关,效能好的才收得到,像我的就永远收不到。」吴邪无奈的笑笑:「不过不要紧,你打不通就来我房间吧,我房间有座机可以打到外面去。」

张起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你打电话,我不打扰了。」吴邪对他笑道:「我到楼下去,你打完了再来找我,我在房间。」

语毕,吴邪朝楼下走去,张起灵则开始缓缓的朝五楼步去,在楼梯间拐个弯,这边挂上的仿画是Monet的WaterLilies系列其中一幅。张起灵再三确认自己的身形已经不能从四楼窥见後,才从口袋里摸出云彩给他的纸条,展开阅读。

厨房见。单独。

短短的五个字,显得格外仓促。

为什麽云彩会写这样的纸条给他?为什麽要他单独去见她,而不是直接说出来?她知道什麽?她难道看见了,或是听见了什麽,却不能在众人面前说出口?

难道凶手真的在这些人之中?难道吴三省的死确实是他杀?

张起灵犹豫着,他应该现在就下楼去见云彩吗?当云彩上楼的时候,在他身边的人,只有吴邪而已,如果对吴邪没有顾忌,云彩大可直接说出来,但是,云彩却选择塞给他纸条。

云彩究竟在想什麽?难道云彩在忌讳着吴邪?还是她只是一切小心为上?

在张起灵能够进一步思考这件事情之前,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了他的思考。

「啊啊啊啊啊啊啊───!」

心下一惊,他将字条朝口袋里一塞,飞快地冲下楼梯。抵达四楼的时候,他看见潘子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声音是从石像鬼走廊传来的!」潘子吼道。

「石像鬼走廊?」他不明所以的重复,跟在潘子身後追了过去。

「通往文锦夫人塔楼的那个走道!石像鬼走廊!」

经过吴三省的房门,踏进连接塔楼与宅邸的阴暗走廊,张起灵马上理解了。

从地上摆设的石像鬼坐像、墙上挂着的石像鬼浮雕、天花板上垂降下来的石像鬼雕刻,数以百计的石像鬼,龇着尖牙、瞪着眼睛,凶神恶煞的彷佛下一秒钟便要攻击经过走廊的人们。

奸笑着的谄媚恶魔、张着翅膀的狮鸠、似哭非笑的小丑、三头的巨犬、伸出长长舌头的蛇发梅杜莎……这真是一幅难以想像的景色,宛若石化的地狱再现,无比胁迫。

「这里……张律师……」

被潘子的叫声唤醒,张起灵从惊愕中恢复,往潘子的方向赶去。只见潘子弯着腰,地上正横着什麽东西。

那竟是穿着繁复的文锦夫人!

「大姊头……大姊头……」潘子摇着夫人的肩膀:「你没事吧?喂……」

文锦夫人缓缓张开眼睛,脸色份外苍白,搭配她精心画上的鲜艳口红,看起来着实阴森骇人。

「夫人,发生了什麽事?」张起灵问。他的身後传来高跟鞋急促的叩叩声响,解语花也从楼下跑了上来,皱着眉头打量倒在地上的文锦夫人。

「我……人……吓死我了!」文锦夫人语无伦次的说道,再度闭上了眼睛,她的嘴唇在颤抖。

潘子扶着文锦夫人坐起身,夫人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深呼吸了几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的惊恐已然消失,声音也平静了许多。

「刚才,我正要从塔里走向宅邸,有人,」夫人吞了一口口水,指着旁边的石像鬼:「有人躲在石像鬼的後头,突然跳出来,攻击我……幸好我闪得快……他有一把……短剑还是匕首……反射了一下……」

夫人又闭上了眼睛,依旧心有余悸。

「你有看到那人的长相吗?」潘子连忙追问。

夫人摇摇头,睁开眼睛:「没有,这里太暗了。」

「他往哪个方向离开?」潘子又问。

夫人靠着潘子的扶持,从地上站了起来,朝走廊的另一侧指了一下:「我一喊叫,他就飞快的朝塔楼的方向逃了。」

潘子啧了一声,转身,朝塔楼的方向追了过去。

张起灵原本想制止潘子,因为这个时候,攻击者可能早已从塔楼底下的门逃之夭夭,追也没有用。但是他话还没说出口,潘子就已沿着塔楼的螺旋梯跑得不见踪影。

「真是吓人……」夫人扶着头,叹了一口气,脸色依旧惨白的可怕。

「秀秀呢?」解语花轻声开口。

「我让她去地下室找云彩,我刚才叫云彩去酒柜拿药酒给我,但是後来想了一下,我担心她拿错,所以秀秀去帮我看着。」

「地下室……可能听不见。」解语花喃喃地说道,朝楼梯的方向望了一眼。没想到,只这一眼,解语花便愣住了。

察觉到解语花的不对劲,张起灵连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楼梯的栏杆旁,站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霍秀秀。她的双手上沾满了红色的鲜血,顺着指尖,在木制打光地板上落下点点滴滴的怵目惊心。

「……秀秀!」夫人惊叫出声,掩住了嘴。

霍秀秀双眼无神,木然着脸,涂着蓝色口红的嘴唇嗫嚅着。

「地下室……云彩……死了……」

下一秒,霍秀秀像是紧绷的弦猛然断开,崩溃似的坐倒在地上,不顾一切嚎啕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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