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時之龍系列二:對狼彈琴 — 48【真相】

夜幕月色里,五层高的商船悠然地在映着璀灿繁星的广袤海面破浪航行,由於逐渐接近西域,海风中的凉意更甚,让陷入梦境的人们睡得越发熟沉,就连甲板上守夜的船员也因这份宁静凉爽而频频打起盹,最终在船首忽然隐隐约约现出一道黑影时彻底陷入沉睡。

夜风的吹抚丝毫影响不了那抹飘忽朦胧的颐长身影,待男人苍白病态的手缓缓自衣袖内探出,一阵黑雾随即沿着甲板朝四周弥漫扩散而去,直至来到透着微光的船舱入口,便像受到吸引似的以此为中心逐渐形成一道漩涡,不急不徐地全数没入。

男人行走时没有半点脚步声,纯黑衣摆若即若离地划过地面,此景此际如同深夜来访的鬼魅一般,优雅妖异得令人摒息,当他伫足於船尾看着相依的两人,不含任何感情的墨瞳依旧冰冷而带着一丝睥睨。

渊将自己的外袍披在烛龙身上边搂着对方入眠,烛龙安静地倚坐在他怀里,霞红的空茫双眸却毫无聚焦地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就连对相柳的走近都没有反应。

快醒了吧。相柳用在烛龙身上的力量不多,等烛龙回到西域恢复力量後就会自行解开,不过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让烛龙清醒着受罪才有意思。

相柳随即化作一阵黑雾,如影一般融进渊的身体里。

黎明之後,睡梦中的人们逐渐一个接着一个醒来,开始新一天的作息。

船上的乘客大多是商人,心思动得快的早早就在乘船之初就找人套交乎去,好为将来经商铺路,哪怕是心思动得慢的,现在也已经和人称兄道弟起来。

然而今天早晨的氛围却十分微妙,众人表面上仍旧谈笑风生,但一部份人言语间逐渐露骨的试探和眼神中的不信任却让这一幕显得矛盾,台面下的勾心斗角渐起波澜。

如此情况过了数天,人心越发浮躁易怒,当第一个拳头落下时,在其他地方也陆续有第二个、第三个不同的拳头落下,起初还有人伸手劝阻,有的人冷眼旁观,演变到後来全成了一场场混战,无人能置身事外。

「原来我在东域的那批货是被你吞了!老子的损失今天非要你付出代价不可!」

「没凭没据的你怎能血口喷人!?好,就算是我吞的,那也是你没本事才被人骗走!」

「老子早就听见你背地里那些阴损招儿你还装蒜,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是病猫!」

「行了行了、别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啊!」

「老李你别拦着我!你别看这家伙人模人样,根本就一衣冠禽兽,你那新娶的小妾早就被他污了!」

「你说什麽!?」

整艘船上随处可见当事人和劝阻者打成一团,即使是在一边旁观的没多久也被其他人找上门翻旧帐报复,原本以为无人知晓的秘密一夕之间全曝露在阳光底下,就连深藏内心的阴暗想法也被人一语道出,贪婪的、伪善的、不怀好意的…丑恶的人性再也无法遮掩。

打从小规模的争执一起,阵就一直在设法消弭这种层出不穷的骚动,然而却总有一些人像是提前一步得知他的行动一般,在他尚未抵达前就先装作没事的样子或转头离开,等他一走就又故态复萌继续找仇家报复。

随着打架闹事的人越多,他连日来只能脚不沾地四处奔走,就连入了夜也不得安宁,总是刚沾床不久就被下属通知哪里又起了争斗,搞得他也越发心浮气躁起来。

他有时会不禁想,是否船上出了什麽他所不知道的事,否则怎会一夕之间人全变了个样,让过往维持的一派和气不复存在?

按理说,原本这些事应该由祁来处理,他充其量担任辅佐的角色便已足够,但直到今日祁都仍窝在舱房里疗情伤,他也乐意让祁当甩手掌柜,自己出来处理乱象。

依他爹的想法,他早该在除掉昔日当家时就一并除掉祁,名正言顺地一举坐上那个位子,可他舍不得,他和祁从小一块长大,对祁抱持的那点心思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他并不想将事情做绝,让彼此再无半点发展的可能。

尽管祁始终像是没发觉似的未曾给过他回应,甚至从郝死後就对他多了一丝疏离;尽管他也曾对自己能力明明比祁强、却因非本家人而只能屈於其次不满过,但反正现在无人不知实际掌权的人是他,祁只是个被架空的傀儡,这样就够了。

阵叫来喀罗尹,随後有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人来到他面前,喀罗尹原是南域一个人数极少的灭亡部落的幸存者,当初差点被卖到东域,自从多年前他无意间在喀罗尹从人贩手下逃脱重伤时救了对方一命後,喀罗尹便一直跟着他,说是心腹也不为过。

一交待完对方晚点替他送饭给祁,阵旋即匆忙带着其他手下赶往通铺解决纷争,顺带趁机调查是否有人在恶意搧动。

喀罗尹对阵这个救命恩人忠心不二无疑,但对祁这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却很是看不起,虽然他不会傻到在对方面前表露出来,可敌不过他去给祁送饭时,嘴里说着阵刚交待他来送饭的事、心里就跟着腹诽一句:不过是个老子被干掉还被当宠物养的废物。

即使平常没什麽接触过,但祁自然是认得喀罗尹的,此时在他伸手接过饭菜的当下就顿时一愣,半晌才抬起头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麽?」

喀罗尹以为他没听清楚,口气立刻出奇不耐地差了几分:「我送饭来给你。」

「不是,你刚才明明说…」祁像是这时才猛然回神,连手里端的饭菜洒了一地都没管,冷不防冲上前抓紧喀罗尹衣襟就大声质问:「我爹是被谁杀的?你知道对不对?告诉我当初究竟是发生了什麽事!?」

喀罗尹忍着怒气皱起眉,一把扯掉他的手後压下着动粗的冲动便转身就走,末了只冷淡地留下一句:「郝老板就是葬身於火烧船,除此之外还有何可说的?」

独留舱房的祁却彷佛从对方口中听见了另一句话,怔忡地不断喃喃低语:「原来是他…原来是他……」最终他的声音里已隐约带着低泣,「原来竟然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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