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太子,是身为皇长子而扶起来的。
而立长不立贤,是被严家的血统给逼的。
严格来说,不是严家的血统,而是第六代皇后影响的。
那位皇后,後来被封为慈穆太后。
初几代皇帝是很骁勇善战的,是慈穆太后的教子方式改变了整个严家。让帝皇之位不再染满血腥才能坐上。
慈穆太后初入宫时,便深受帝皇眷宠,非但以后位相聘,更甚一生下皇子,其子便被封为皇太子,身後娘家势力更是不小,权位可谓滔天。
再之後,慈穆太后的父亲对丞相职位已无法满足,起意逼位,慈穆太后性情纯良在外,刚烈在内,知此事後大义灭亲辅助帝皇撤权在先,於帝皇面前服毒在後,帝甚感,後六宫尽散,慈穆太后服毒落下病根,後缠绵病榻却多有所悟,以慈、让二字教子,十年後慈穆太后病重,帝皇为妻退位,太子继位,隔年,薨,得年三十七。
从慈穆太后开始,慈让二字便一直印在严家血骨之中,对下慈,对平辈谦让。谦让谦让到後头,已略失了皇气,众皇子几代下来都不欲上帝皇之位,只愿闲云野鹤,悠然一生,也因此,皇长子成了必须接替皇位的存在,除非太过不贤不肖才有被替换的可能。
虽如此,後宫依然争夺不休,只皇子受帝皇皇后教化,再歪也歪不到那儿去。
就是他也是,那所谓的帝皇,他连想上位的慾望都没有,他也没想其他,只是觉得自己不适合。
他……也是被影响的,所谓的帝皇之气,他不是没有,只是虽偶尔戏弄一下自家弟弟,却在处事上温和太过。
父皇对此事也颇有微词,或许才因此给他配了个较为直爽的女子为太子妃。
那个女人聪明,面对他也丝毫不忸怩,足见她的勇气,配他或许是不错,只……
他还是想念那个在大街上偶遇的女子。
不知为何,寥寥数眼,记忆却分外深刻,总会在不经意时,那音容便浮上心头,怎麽也忘不掉。
叶枫的顾虑他不是不能理解,他也知道自己传那话很唐突,但那也只是自己太欠考虑冲动之下做的决定,而若一开始只是单纯的不愿娶自己不见得会喜欢上的女子,现下就是……
他果真傻!那是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实,父皇旨意已下,皇室颜面不容损伤,他做不来那寻死之事,对於夜半来宫里闲晃的女人也只能认下了,不然又该如何?
现在唯一能感到安慰的,也只是叶彻妹妹确实并没有那一般官家女儿娇娇弱弱的样子,反而能觉出一丝与「她」一样的感觉。
应该是算那种特别的直来直往吧,不明说反而多添了点乐趣,却又不至於让人绕了好几个弯又听不懂。
那个「她」拒绝他和叶枫绕着话告诉他事情是一样的方式。
「皇兄可醒了?」
「六殿下安好,殿下在里头候着您呢!」
门外的声音停了下,紧接着便是推门的声音。
「皇兄。」
「这般早,不多睡会儿?」
……您不也是吗?
严颖昭没接过这话头,侧了身坐到严颖星对面。「叶枫性情多变,昨夜突发奇想来晃晃也是个……」严颖昭话语一滞,猛地想不出什麽词来形容,僵了僵後,垂头低语。「总之请皇兄别记在心上。」
严颖星瞧他一眼,无声低笑了个。「你与她相熟多久?」
或者该说多好,才值得你如此为她说话。
「三年,挚友。或者该说,是爱人的挚友。」
严颖星一愣,原本还漫不经心的态度一下转的严肃。「爱人?」
颖昭才十七呢,就比他更常出宫那麽一点儿,怎麽就整出个爱人了?
但转个念头,也就释然了。
自己不也一眼倾心,也好不着那儿。
「死了。」
严颖昭没说的委婉,而是很直白的让眼前的哥哥明白。
这个同胞哥哥,他什麽都不用藏,而他不知道也是因为自己没说罢了。
皇子十三出外历练,十五回归皇宫,二十弱冠可开府。
「虽则我那年仅有十四,但她实是脾性与我相合,短短一个月相知便进而相恋,再三个月她便被旁人波及重伤,却不愿在我怀里咽下最後一口气,逼我亲手推她下崖,不愿我感受她离去之後的百般折磨。再之後,叶枫得空来寻我俩,你也知她那轻功如何,便领我一同下崖探她,却……」严颖昭猛地伸手将茶杯握紧,面上却极平淡。「未寻得她屍骨一丝半毫。」
「你说如此我怎能相信她已香消玉殒?怎麽能就此轻易放下?我明知她左右都拖不过一时半刻,寻她那时也未超过一个时辰,她就是被吃了,总也会有斑驳血迹,可那里没有,杂草没有半枝,泥地上鲜血数滴应也只是从她身上的伤流出,那她去了哪?
但若不当她死了,我又能如何?我从未想过放下,只解释起来麻烦我还不如说她死了,可我等她,一辈子都等。而叶枫,她只让我把这件事压到最底,别让任何人知道,别让人把这当靶子伤我,若有缘,人自会送到我面前。若无缘,她会担起姊妹的担子照顾我,但只到她二十五为止。」
二十五,为什麽是二十五,而非其他?而照顾,又是哪般的顾?「你不需要。」
「是,我们都明了的,那也不过是个安慰的话罢了,我也不至於当真。」
颖昭与她并未有男女私情,只是君子相交,如此他也不至於愧对颖昭。
也好,这样他也好考虑怎样安排那个被牵连进来的无辜女人。
纵使她让他觉得她是很悠游自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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