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國記-飄零之蘭 —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26.0)

泣いても一生、笑っても一生、ならば今生泣くまいぞ

笑也是一生,哭也是一生,那今生不要哭

(日剧-JIN-仁-仁医。夕雾太夫)

注:

『太夫』就是古代日本江户吉原中的游女中层级最高的,也就是後来俗称的花魁(おいらん)

第二十六章(26.1)

庆国。金波宫。太师府。骚动发生後当天傍晚

「还是没有找到吗?」阳子看着眼前残破不堪的庭院一边问着刚走到自己身後的人。

庭院中已经有为数不少的、由负责维护金波宫的建筑的掌舍所派出的奚在整理着混乱的局面,只是破坏的程度太严重,就算花上很长的时间大概也不能够完全复原到原来的模样吧。

「嗯,已经将凌云山四周,还有绵延在凌云山麓的阶梯状城市都找遍了,但是没有任何踪迹,就连。。。」桓魋回答到一半就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就连甚麽?」阳子回过头看着一脸为难的桓魋。

「就连一点遗骸都没有找到,」桓魋的表情带了沉痛,「原本是推想,如果是从云海之上落下的话,那麽大概不会有全屍。。。。」

桓魋这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些话这麽难说出口,这还是第一次觉得失去谁而令人觉得哀痛难解。

从自己担任州师将军,不,应该说自己踏上军旅之途以後,自己就非常清楚,做为夏官,不管是自己的性命或是他人的性命都可能随时在下一转眼丧失。

这样的觉悟自己是有的。

只是,现在的气氛实在过於凝重了。

只是,至少要找到屍骨才行。

却毫无所获、徒劳无功。

红袖和青衣并不是庆国的百姓,持有的旌券是朱旌的旌券,却如此对庆国尽心尽力、付出一切,就连性命也交托给庆国,现在的情况,在自己的内心中实在觉得很对不起两人。

这一段时间以来,要说到两人为了庆国所提供的协助,首当疫病在两人的协助之下也渐渐消失,对於庆国而言,两人是很大的功臣。

而今天稍早所发生的骚乱,却只能让红袖和青衣承担後果,自己身为禁军将军却甚麽也帮不上忙。

无力感与自责感让这样的心情更加地沉重了。

第二十六章(26.2)

阳子和桓魋有着相同的想法,甚至是更加地沉重。

虽然红袖和青衣严格来说并不是自己的臣下,然而只能这样看着臣下为君王赴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比起自己手上沾染着血腥更加令人无法接受。

「那麽青衣怎麽样了呢?」阳子问。

景麒和延麒虽然有红袖所给的黑色的刚玉的保护,但仍旧受到了污秽与血腥的冲击,所以都在各自的处所安歇。

延王陛下虽然没有大要,不过毕竟这里是庆国,尚隆在这里是客人的身分,姑且不论身分问题,还让客人受到如此大的惊吓,被庆国的内务卷进无端的是非之中,只能庆幸所幸尚隆和六太都安然无恙,否则真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和雁国的官吏和百姓交代了。

桓魋更是一脸为难,不知道该怎麽回答阳子才好。

「怎麽了?」阳子问,「不是已经让冬官把碧双珠也拿来了吗?多少会有点帮助吧?」

因为青衣身上不断冒着血,为了避免也沾染到自己的身上让景麒更加虚弱,所以就连浩瀚也阻止自己去看望青衣。

「这是为了庆国,也是为了不辜负红袖和青衣的心意。」浩瀚振振有词的对自己说,带着不明显的激动,维持着一贯的冷静。

再加上这一整天恶耗不断。

似乎就如同红袖所说,虺所散发的深红雾氛已经影响到下界,光是尧天一天的回报就已经堆满了冢宰府和积翠台的桌案。

只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疫病又变得更加的难以控制与严重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骚动也浮出台面。

民心混乱与动摇,就连骑兽也更为容易狂躁不安。

只是,这一次,没有红袖和青衣的协助,庆国还能够安然无恙地度过接下来的难关吗?

姑且不说其他,财政捉襟见肘的程度比起自己初初登基的时候更加的困难了。

所以自己并没有甚麽心思可以顾及青衣的情形,一整天下来忙得不可开交。

第二十六章(26.3)

「就算有碧双珠,疡医还是说血止不住。」桓魋把刚刚从疡医那里听来的话说给阳子听,「虽然碧双珠稍微减缓了血流淌的趋势,疡医也已经把所有伤口都缝合,也用了止血的药,但血却不知道怎麽回事,还是一直渗出。疡医还说。。。」

说到此的桓魋停顿了下来,像是很为难似地,又像是很感伤似的。

「说甚麽?」阳子追问。

「这个样子虽然还活着,不过是非常痛苦的,但就连痛苦挣扎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只是勉强活着而已,」桓魋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完,「这样痛苦,不如早早死去才是解脱,他已经无能为力,只能勉强的维持在活着的状态罢了。明明随时都有可能会死,却死不了,只能一直承受痛苦。」

外貌那麽年幼的孩子,却承受着无比的煎熬,苟延残喘地活着。

「这样吗?连碧双珠都没有办法吗。。。?」听见这话阳子也不知道该说些甚麽才好了。

死不了,却也救不活。

就连救治人性命的疡医也觉得与其这样痛苦的活着,不如死去吗?

该怎麽办才好?

不管是庆国的未来、从凌云山坠落却毫无踪影的红袖,还有在生与死的边缘来回摆荡的青衣,该怎麽办才好?

无所适从。

如果红袖在的话就好了。

那麽至少青衣的伤势对於医术高明的红袖而言,不会是件难事。

那麽至少红袖可以用两人留下来的药箱中的灵丹妙药救治青衣,因为就算有各种灵药,疡医也不知道各种瓶罐里面装的甚麽是甚麽,又该如何使用。

阳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而早上所出现的妖魔还会再出现吗?

如果再次出现,那麽这次也没有人可以对抗了。

无所凭依。

「主上和青将军都在这里啊,」在这个时候走近两人身边的是太师远甫。

「远甫,」阳子出声回应,目光又看向庭院之中忙碌穿梭的奚们。

「太师,」桓魋则是向远甫行了礼,然後好奇的问,「太师去了哪里?」

第二十六章(26.4)

早上的骚动,居住於太师府的远甫当然也知道,但当一切都落幕之後,只听仆役说远甫似乎骑了骑兽不知道去了哪里。

自己原本以为远甫会因此而抛下庆国,不再回到这座凌云山。

不过这个念头只有一个转瞬停留在自己的脑海中,随即被推翻。

远甫并不是会因为这个原因就逃走的胆小之辈,虽然如果换成自己在现场的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有足够的勇气继续留下来。

但,一整天下来都不见远甫的踪影,所以自己其实非常好奇远甫究竟去了哪里。

远甫只是习惯性的摸摸自己的胡子,也和阳子一样看着映照在橙红色的夕日下忙碌的人们,沉吟了一会後才说,「我去下界看看能不能够为青衣想点办法。」

自己目睹青衣的伤势,又听见疡医所做的判断,再看见就算是碧双珠也帮不上甚麽忙的时候,自己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如果徒弟遇到危机的话,那麽那两位应该不至於袖手旁观的吧?

所以自己匆匆忙忙的前往了玄趾山。

只是,徒劳无功。

自己焦急地站在那山麓的祠庙之前,却也只能静静地等候直到夕阳西下,然而始终没有丝毫的动静。

洞府的两位主人会坐视不管吗?还是会伸出援手呢?

自己不知道。

然而,一整天徒劳无功的等待使得前者的可能性却大增。

或许一开始把希望寄托在至今仍旧空无一人的荒芜祠庙就是错误的吧。

因为就算红袖和青衣是两人授意而来,但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那两个形迹飘渺的洞主是否就在庆国,是否就在玄趾山。

这一切应该说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吧。

「那麽?」阳子看着远甫的目光中带着期待,就连桓魋也殷切的企盼着。

远甫只是摇摇头,没有正面回应,但也充分让两人了解到自己的无功而返,「虽然如此,还是得做些甚麽才是。」

是啊,怎麽能够因为这样就轻易放弃呢。

只是下界明明已经是初春,只是云海之上并没有四季之别,那麽为什麽还是令人感到如此寒冷。

究竟是春寒料峭?还是心灰意冷?

「嗯,」阳子点点头。

三人不在多说甚麽,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夕照,各怀心思。

第二十六章(26.5)

做为玄趾山主人的两人,其实并没有不在凌云山之上的洞府里。

坐在潭水边静静的思考着的茈玗听见了有人进入玄趾山地域的声音。

玄趾山从根本上而言可以说是一座牢笼,坚不可摧的牢笼。

独立於气脉之外的玄趾山,原则上没有谁可以顺着气脉进出,所以唯一的进出方法就是由平常的道路或是由空中乘着骑兽进入。

这只是原则上。

实际上,玄趾山与气脉仍有相通的地方,那是就连妖魔、就连麒麟也看不见的通道。

只是想要透过气脉进出就必须要得到自己的允许,释放某一些限制才行,只是这样的时机少之又少。

同时,为了这座牢笼的警备,只要有人、兽进出属於玄趾山的区域,自己都会知道。

平常的时候这件事情是交由海若掌管的,现在也是。

「还没走吗?」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蔚轩以着自己原本的面貌-约二十岁左右英姿勃发、具备俊俏容颜的男子对一样是原本模样的茈玗-年约十六岁的女性,这麽问。

和茈玗一样,蔚轩在自己原本的形貌的时候,也有另外的名字。

蔚轩、茈玗都是为了方便行走於十二国之间而取的名字。

只是,就算是原本模样的时候,也只有极少数,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人会直接叫唤名字。

原本模样的时候,大多数的时间,或被称呼为无极玄君、太阴真君,如碧霞玄君就会如此称呼两人;或被称为季咸君、屏翳君,如久远年代映落城的百姓;或被称为主人,如海若属这类;或被称为师傅,如在五山时或是出了黄海的红袖和青衣;或被称为洞主大人,如需要飞仙身分的时候。

真正的名字究竟为何,或许对两人而言并不重要,因为没有人会呼唤,那是再也没有谁会呼唤的名字,就连彼此也极少呼唤彼此原来的名字。

「嗯,是为了红袖和青衣来的吧。」这麽回答之後茈玗就不在多说甚麽,保持了沉默。

第二十六章(26.6)

茈玗从远甫来到玄趾山山麓的祠庙之後,就移动到凌云山的边缘坐着,两只雪白的裸足就这样悬在凌云山的半空之中晃啊晃。

不管是谁看到这幕景象应该会感到很惊恐,深怕茈玗会不会一个不注意就坠落到凌云山之下,但蔚轩却司空见惯。

因为对於茈玗来说,这样做并不危险。

整座玄趾山的范围都仔仔细细地铭刻了咒文,那是两人从虚海的那端-蓬莱到达这座凌云山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

玄趾山是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

里面的存在出不去,外面的存在进不来。

「嗯。」蔚轩也没有催促。

还不到时候吗?

确实是这样没错。

被红袖送回来的虺的幼子正和其他的虺禁闭在一起进行净化。

被恶意、狂气与血腥污染得太过於严重,就连心也被扭曲了。

恐怕得花上一些时间才能够还原到能够了解自己所在的神智,然後才能够不躁动,安分地接受治疗与涤清。

而茈玗和自己是玄趾山这座牢笼的锁。

只要两人在这座凌云山之中,那麽就没有甚麽可以任意的进出。

所以在虺还没有能够完全安定之前,茈玗和自己哪里也不能去,否则虺会有机会窜逃。

一旦在这种狂躁的情形下逃走,在庆国的气脉被虺、被人的恶意与狂气搅乱的现在,恐怕会带给庆国更大的灾祸。

所以即便红袖和青衣需要帮忙,却也只能袖手旁观。

因为玄趾山所禁闭的不止是虺而已,还有茈玗和自己。

无可奈何也无计可施。

等待,是目前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庆国。尧天。金波宫。骚动发生後数天

下界的时序已经是仲春近春末,气候仍旧不稳定,偶还会有春雨丝丝或是冷风吹拂的现在,在云海之上是不怎麽能够感受到季节的变化的,至少不会像下界那麽明显。

云海之上的天气,也总是比下界和煦许多。

杜真和凯之正一如以往守在禁门前。

【杜真和凯之是我很喜欢的角色,虽然其实在原着中拥有并不怎麽重要的分量,不过角色的个性却是我偏爱的类型-出现在小野不由美黄昏之岸。晓之天】

杜真在现在的景王即位第二年才从军当了兵卒,一年的训练结束後被分派到左军,正式执行军务半年就被派到禁门前守备。

同伴凯之,则原先是麦州师,後来因为选卒的缘故,而成为禁军的一员。

第二十六章(26.7)

两人的工作这些年以来偶会配合军队里的重新配置做些调动与改变,不过基本上都是以守卫禁门为主要,这是因为王上非常信任两个人的缘故,所以才把守卫禁门,这个直接通往云海上唯一门户的重责大任交给两人,两人也非常乐在其中。

虽然经过几天前的大骚动之後,每个人的心中都还有些惶惶不安,但守卫禁门的工作仍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杜真和凯之现在也一如以往认真的在禁门前守备着。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晨曦所映照在金波宫上的粼粼金光依旧未散,同时现在也是早朝的政务时间,外殿的朝堂上想必今天也是为了庆国近来的纷扰而议论纷纷,各官员也想必是忙得焦头烂耳。

庆国是不是能够度过这次的危机呢?

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庆国,是否又要如风中的柳絮随风飘落无依。

杜真和凯之同时在心中轻声叹息着。

两人神色突然一凛,看着远方快速移动的黑点。

那是甚麽?

远方的云海之上似乎有一个黑点快速靠近着,是骑兽?还是妖魔?

杜真和凯之对望,两人都不敢肯定。

如果是几天以前,要问自己在这云海之上会出现的必定是骑兽,但是经过几天前的骚动,两人现在的心中都无法肯定这个眼前出现的、快速接近着的黑影是甚麽。

紧张的态势一触即发。

如果是几天前扰乱的妖魔该怎麽办才好呢,这是两人心中浮现的大石,在黑影很快地接近,终於看清来者是一个骑着骑兽的人,两人的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从云海之下穿越隔着下界与王宫的浓雾,也就是说不是从云海下上来的,原本出现的时候就是在云海之上。

是甚麽访客吗?

杜真和凯之迅速否定这个念头,自己并没有接到任何有访客来访的通知。

那麽是那个常常不按常理来访、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邻国台辅吗?

不,因为坐在骑兽上正降落在眼前平台上的人很明显是个女子。

第二十六章(26.8)

两人猛地想起曾经有一度也是这个样子。

那个戴国的将军前来庆国求援的时候。

飞翔於云海之上的小小黑点,越来越靠近,骑兽和坐在上面的人影像也越来越清晰,是不预期中的访客,然後落在禁门前的平台上,然後促使自己的主上联合其他国家的君王与台辅找回了那落到蓬莱去的拥有着黑麒麟特有黑钢色发的戴国台辅-泰麒。

只是眼前这个女子看上去并不狼狈,反而更像是哪里的达官贵人的穿着。

弄不清楚了!

不过两人唯一知道的只有一点:能够从禁门通行的只有王上和宰辅,以及王上特许的人。

而眼前的骑兽与其搭载的乘客,并不在自己的印象之中,可以确定的是,并不属於这些人。

这道通往王宫最内部的门,不管发生甚麽事,都不是未经允许就可以骑着骑兽靠近的地方。

杜真、凯之和其他一起守着禁门的兵卒,散发充满杀气的紧张,怀着不安的心情靠近来者,却同时被吓了一跳。

映照着早上的金黄色阳光,来者似乎拥有一头金发。

金色,这个颜色是这个世界里人人都知道的贵色,同时也是独一无二的颜色,兵卒们猜测着,是哪一国的麒麟吗?

只是各国的麒麟自现在的景王登基之後,几乎都曾经访问过庆国,除了那个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延台辅之外,自己想不出有哪一国、自己没有见过的麒麟会这样没有经过通知就这样贸然地匆促来访。

是谁?

只是下了骑兽的女子,似乎也没有搭理凯之一行人的打算,从落到禁门前的平台上、下了骑兽後,就非常的靠近禁门平台的断崖边,往外向环绕着金波宫的云海看着,令人担心是不是会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这高耸的凌云山的呢?

这禁门的所在位置与地面的高度,若要严格说起来,已经可以说是深不见底的断崖高度的。

而几天之前,那两个这段时间对於庆国提供很多帮助的姐弟之中,名唤为红袖的姊姊才刚刚从这座凌云山坠落,再无踪迹。

现在这个女子的动作实在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不小心一点的话,是不是又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如果真的发生的话,那麽自己可真是难辞怠忽职守的责任了。

第二十六章(26.9)

「小心点,会掉下去的。」在询问对方身分之前,杜真忍不住出声提醒。

「金波宫的晨曦还是这麽令人炫目、这麽美丽。」清脆又冰冷的女子声音响起。

声音来源是眼前这个不明身分的访客。

女子身旁的骑兽则彷佛是配合、回应女子的话语一样,也大吼了一声。

众士兵这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原本只是想上前拦查眼前这个莫名身分的女子罢了,并没有留心他所骑乘的骑兽,而这个大吼声,却吸引了众士兵们的目光。

「这是甚麽。。。?」凯之忍不住将自己的疑问宣之於口。

眼前的骑兽,从体态上看上去像是驺虞,不过却又不像。

一般的驺虞是黑白毛发相间,相当显眼,虽然有些驺虞的颜色会偏白或是偏黑,但两种颜色的毛发都会有,至今还没有听过有人抓到纯色的驺虞。

而眼前的这头看似驺虞的骑兽,毛色却是只有单一的黑,就连所拥有的、独特的、比黑珍珠还要更强、更显眼的光芒的双眸,也散发着比一般的驺虞更加的深邃、复杂的色泽。

还有那修长的尾巴,优雅的身形,都再再说明眼前的骑兽是驺虞无疑。

只是令人感到有违和感的地方是,骑兽的身上并没有鞍座,也没有一般骑兽常见的羁索,要如何控制呢?

而骑兽眼中所透露出的不驯、强势、狰狞加强了是无主妖兽这个推论。

但妖兽和妖魔不同,野生的妖兽并不会轻易离开黄海到十二国来,更遑论,若不是自己亲眼看见,是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看似不驯的妖兽可以让人骑乘。

是了,就和红袖、青衣两姐弟的骑兽一样,只是比起两人的骑兽,眼前这个全身漆黑又优雅无比的兽,更像是不曾被人驯服的妖兽一样。

似乎是听见了凯之的疑惑,陌生的、闯入的女子转过身来看着围绕着自己的士兵们,像是在为凯之解答一样,「玈是黑驺虞,很美吧?就算金波宫的晨曦相提并论也毫不逊色呢。」清脆冰冷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夸耀意味。

第二十六章(26.10)

十二国里的第一道晨曦会落在这座宫殿之上,这也是这座宫殿之所以会被称为金波宫的原因-宫殿华丽的琉璃瓦映照着太阳的金光,让整座宫殿看上去就像是笼罩在金色的波光之下。

如此令人目眩神迷、如此令人迷醉的波光流转。

就算经过了如此长久的岁月才又再次亲自见到了这样的光芒,自己仍旧为之深深陶醉,一如当年自己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金波闪耀的时候的感动,也一如自己第一次见到玈和玄的时候一样。

「确实是这样。」凯之反射性的回答。

眼前的骑兽原来是黑驺虞吗?

也确实如同女子所言,金波宫晨曦的波光荡漾也总让自己和夥伴们感动不已。

凯之的视线落在女子的身上,这才有机会完整打量眼前这个女子。

拥有惊为天人的美貌,看上去的年纪比自己的王上还要小。

如果从外表的年纪来看,要说是女子,不如说是小女孩比较适切。

然而与美丽的容颜相对称的,是所散发出的凛然,不可犯的气质,透露着与看上去的年纪完全不搭配的成熟。

若从这点来看,称呼为女子会更为适当。

曳地的银色发丝在金波宫的尚未完全散去的晨曦映照下,似乎隐约地掩映着属於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颜色。

银中带着像血一般鲜红颜色的瞳眸,深邃而平静无波,看上去就好像是完全不受眼前事物的影响一样超然而独立。

两旁的耳上挂着好像黑色玉石所雕琢出来的简单耳饰,头上的发饰也是纯然的黑,像是珍贵的玉石所琢磨出来的,又好像是深海中的黑珍珠般圆润。

身上穿的衣服,看上去非常的简单,但也是长的令人咋舌。

在常世里,布料绝对不是廉价的物品,眼前的女子穿着长长的裙子,有着长长的下摆,就连襦的袖子也又大又长。

层层叠叠的衣物,穿戴在女子的身上,却一点也不显得厚重与笨拙,反而显得相当轻柔与恰到好处。

第二十六章(26.11)

就彷佛是在映衬着头发的颜色一样,身上的衣物是清一色的白,却用了深浅不同的白色在衣服上绣出精细的花纹。

这是头一遭自己知道,就连白色,也可以有深浅之别。

而穿在最外面的衣服上,还缀着恰如其分的珠玉,珠玉的颜色彷佛有自己的生命一样,会随着视角的不同显露出不同的颜色。

绚烂闪耀的五彩珠玉更加衬托出所穿着的白色衣着的贵重与优雅。

胸前还配挂着一个看上去像是镜子,不过却又不是镜子的装饰物。

士兵们都看傻了眼。

虽然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的身分,不过每个人在心底很清楚的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一般的达官贵人而已。

在这个不明身分的女子与他的骑兽落到禁门的平台边缘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立刻去位於禁门旁边的闺门将阍人请了来。

阍人是掌管宫中大小事宜的天官之一,负责守在门旁记录通行者、检查身分,然後通报上去。

随着两司马跑来的阍人一看到女子和他的骑兽,态度格外的恭敬与谨慎,「请问您是?」

阍人暗自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身着贵重的衣饰,就连骑兽也非常的独特,再加上那头在晨曦的映照下似乎反映着金光的长发,看上去应该是哪一国的台辅。

但就自己的印象所及,没有哪一国的台辅的模样是这个样子的,除了邻国的那个总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台辅之外,也没有哪一国的台辅会没有事先打招呼就冒冒失失的在这麽早的时间来。

不过谁又能说得准呢?

女子却没有回答阍人的问题,只是把目光落在提醒他要小心点的杜真以及惊讶於黑驺虞的凯之身上,像是在思考甚麽,沉默不语。

不管是自己离开这座宫廷的之前或是之後的时光,从来就不怎麽喜欢这些在云海之上的宫殿。

让人无法呼吸的繁文缛节,还有深沉黑暗的人心之间的斗争也令人厌烦。

不过眼前的这两个士兵,却拥有独特的气质。

第二十六章(26.12)

出淤泥而不染。

正直、质朴。

君王的性情,看跟随他的人就知道君王的样子。

还有那个自己在麦州救了的那个庆国的官吏也拥有相同的东西。

还有那个自己曾经亲眼见过的君王。

这是为什麽远甫在隔了这麽长久的时间,又再度回到这座宫廷的原因吗?

女子难得地在心中笑了,但却依旧维持着不变的表情。

阍人感到有些不耐烦,正想开口却被女子打断。

「能不能拜托你们两个几件事情呢?」无视於阍人的存在,女子直接向凯之和杜真说着话,清脆冰冷的声音里带了诚恳的请托。

阍人却感到很不高兴。

因为禁门的兵卒形同是禁军借给阍人的手下,虽然他们原本属於夏官统管的范畴,但是现场的指挥权在阍人。

但是眼前的女子却无视自己的存在,也无视自己的问话,就算是哪一国的台辅也太过於无理。

「是?」杜真和凯之看了一眼情绪在爆发边缘的阍人,「可以冒昧的请问您是哪一国的台辅吗?」

「台辅?」女子清脆冰冷的声音有些讶异,但随即反应过来。女子随手撩起因风飘散着的发丝,「这可是银色的,是因为晨曦的关系,所以才会显现出金色,我不是麒麟。」

听见这句话的阍人感到一阵昏眩,不是台辅!阍人立刻大声喝斥女子的不懂礼仪。

女子的神情却丝毫不为所动,无视於阍人的无礼,继续向着杜真与凯之说着,「有一个叫做青衣的孩子在这里没错吧?」

之所以会来到这个自己以为不会有机会,也不会想再踏进的宫殿,是为了自己那个触犯了门规的徒弟。

即便是出於各种不得已的缘由,而不得不使用了自己一再叮嘱要小心、要谨慎的术法,即便是为了选择拯救人命,而不得不触犯的规定。

然而,不管甚麽原因、不管甚麽理由,任何行为都有後果,也都必须要为了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也是另外一个自己和蔚轩为什麽不能够立刻前往的原因。

第二十六章(26.13)

并不是不能暂离玄趾山,然而,如果忽视了所作所为,只在意这个需要救治的後果的话,那麽会引发、付出更大的後果与代价。

拥有强大力量的玄人绝对不能够任意的做出伤害的行为,这是铁则。

因为一旦将破坏与伤害视为理所当然,那麽,很快的就会连自己的心受伤了也不自知。

戒律是用来保护玄人本身更多的。

青衣必须要了解所做出的行为是多麽可怕的事情,而又会带给自己本身多大的伤害。

即便那是为了保护谁而做出的行为,也必须要体认到这一点,与此同时还必须要更加坚定自己的意志,才不会迷失自己的心智,而让自己的狂气与恶意在无意识之中无止尽的扩大。

拥有强大的力量与丰富的知识并不是一种罪过,然而,这样的恩赐却需要不偏邪的心、坚强的意志与适当的使用,让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维持在均衡的状态,如此才算真正具有。

但,对於现在的青衣而言,前方却还有一段路得走。

所谓的人之道,所谓的玄人的道路,实际上是非常坎坷不平的,尤其是对於天生就拥有强大力量与精通各种玄术的人而言,所谓的终点,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呢?

也或许是因为自己总是太过於宠溺青衣的缘故吧,才会让他一直没有办法看清楚自己心中真正的心意,然後对於自己该走的道路感到迷蒙。

也或许这原本就是需要经过不断的经验和时间的考验,才能够真正的体会到这一点吧。

「是。」杜真和凯之语气有些黯淡,两人想起几天前的骚动,那个叫做青衣的小男孩受了重伤濒临死亡,还有那个叫做红袖的女孩子消失了踪迹。

「我说你!」阍人实在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个女子如此的轻忽自己的存在,就算是哪里的达官贵人,无礼也该有个程度,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女子接下来要说的话,还试图上前靠近女子。

在快要靠近女子的时候,突然一个吼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色的兽将阍人扑倒在地,虽然没有伤害阍人,但却也压制住他让他无法动弹。

哧牙咧嘴的凶狠模样不管是阍人或是周围的士兵都在瞬间感到一阵惊恐,彷佛下一刻就会轻易地撕裂闇人一样。

黑色的兽的模样就和女子骑乘的骑兽是一样的纯然的黑。

第二十六章(26.14)

而另外那头被女子唤作玈的黑驺虞则是警戒般待在女子身旁,眼底的凶残令人畏怯。

周围的士兵顿时紧张地将手中的武器举起戒备着。

不知道从哪出现的黑色的兽,与刚刚女子所骑的骑兽长得一模一样,是黑驺虞。

「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刻闭嘴。」女子看着阍人不带情感,也不受周围影响说着。

「那个。。。」一旁的两司马想说些甚麽,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女子没有说明自己的身分确实是他的不对,但阍人的态度也令人不敢领教。

周围的士兵其实也对於阍人早就有些不满,只是碍於职司不同,同时在禁门之前的指挥权是属於阍人的,也无法说些甚麽。

「他不要乱动就不会有事情,」女子看了没把话说完的两司马这样冷静地说明,又把视线看回到杜真和凯之手上,「这个请交给青衣,让他挂在身上。」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从骑兽身上取下的盒子。

看上去质地光滑的木盒子,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像个普通的盒子一样。

盒子里面装着的,是黑色的钢玉。

代表力量的黑色钢玉一共有五块-护身符、以及四个圆圈状,应该分别是手环与脚环吧。

黑色的钢玉光滑而细致,上面雕刻着复杂的花纹,给人地一眼的印象是极佳的工艺品。

凯之边看着杜真,又看看站在一旁的两司马,犹豫地接过女子手上的盒子,正想着要说些甚麽。

女子又接着说,「请代为转告太师远甫,青衣就暂且请他代为再照顾几天。」

「是,」凯之没有多想地点点头,「不过您要不要进去等候?现在太师正在早朝。」

如果是想要见太师的话,那麽现在见面不是比较好吗?

拥有洞府的人,那麽眼前的女子应该是哪一个地方的飞仙罗?

女子没有回答好与不好,只是继续往下说,「另外,请替我谢谢景王,将碧双珠借给青衣使用。」

自己就是特意挑早朝的时间才过来的,勤政的女王想必不会错过每一场朝议,尤其是几天前的骚动过後,百官需要的是看见无恙的君王与台辅以安抚自己骚动不安的心。

透过红袖残留下来的另外一半的墨阳,自己看见了金波宫里的青衣的情形有多麽紧急。

第二十六章(26.15)

但是无奈的是,自己现在并不适合移动,现在就连站着也觉得勉强与晕眩,需要很大的意志力才能让自己好好的站着而且说话呢,没有时间等候了,否则先倒下的会是自己。

离开玄趾山又必须要维持住封闭的锁,果然依照自己现在的人类身体状态太过於勉强。

拥有无尽生命的自己在这种时候才会觉得时间总是不够。

「对了,还有这个,」女子从黑驺虞的身上又拿了另外一个木盒,递给杜真,在谁都还没把自己的话消化完的时候继续说着,「青衣原来的钢玉请放在那个盒子里,」对着已经递给凯之的木盒示意,「这个请把红袖的墨阳放进去,请太师一并帮我送回去。」

「要送回去哪里?请问您究竟是。。。?」杜真和凯之都还没有办法反应过来。

甚麽意思?

为什麽会知道碧双珠借给青衣使用这件事情?

是因为消息已经传到了云海之下去了吗?

不过王宫中的实际情形就连自己也很难知道,更何况是不在王宫之中的人呢?

还是因为他和青衣与红袖这两个人非常熟悉的缘故呢?

而且究竟要送回去哪里?究竟是谁?

「若水的季咸,你这麽说太师就知道了。」女子这麽说,同时对着压在阍人身上的黑驺虞示意。

黑驺虞接到女子的示意很快就离开阍人的身旁腾空而起。

同时间,女子也跨坐到被女子称为玈的黑驺虞身上,打算离开。

「若水的季咸。。。?」一边站起身的阍人虽然感到愤怒,但如果是飞仙的话,就算是任意妄为也不罕见,喃喃自语的说着,同时努力思索着这个地名与名字的来处,却怎麽也想不起来有哪一座洞府是这个名称。

坐在骑兽上的女子像是在解释一样,依旧平静地回答,「初代的景王是这麽称呼我的,庆国、瑛州、玄趾山、若水洞、季咸君。」

有多久的时间,没有像这样介绍自己了呢?

一直用着别的名字的自己,一直被别的名字呼唤着的自己,或许其实对於这个名字有许多说不出口的怀念吧。

第二十六章(26.16)

阍人突然想起那座在离尧天不远处的凌云山原来的名字,脸色大惊地指着女子,连话都说不完全,「你。。。,」断断续续的话语像是受到严重的惊吓,连话都无法说完整,更是突然顿悟般,顿时吓的往後跌坐。

一人两兽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喧腾了一阵的禁门前,踪迹也很快就看不到了。

没人想到要追赶,只是愣愣地看着一人两兽的离开。

那真的是传说中的玄趾山水若祠的主人吗?

其实当女子提到青衣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感觉到了,只是无法肯定。

而当女子说出自己的身分的时候,也确实让人感到惊吓。

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玄趾山水若祠的主人。

虽然在十二国里很多人都知道玄趾山水若祠是如何的玄妙,但那仅止於口耳相传的街谈巷议罢了,最多最多只存在朱旌的传唱中。

要说谁真正见过玄趾山水若祠的主人,还真没有人说得出来。

这麽说来,太师-远甫也见过玄趾山水若祠的主人罗?

在场的士兵与阍人莫不沉默地想着,然後向同僚们互相确认刚刚所看见的人并不是幻影。

庆国。尧天。金波宫。太师府

青衣自从那天之後一直都安置在太师府里面。

虽然太师府遭受到严重的破坏,不过所幸只有庭院的部分需要大量的整修而已,实际上其他的部分都几乎是安然无恙的。

这也是考虑到各项因素所做的决定。

除了当时情况的紧急,要争取时间之外,同时也考量了青衣的身分。

一开始就是暧昧不清的身分,入住金波宫的时候,是以太师友人的身分暂时寄居於太师府之中,以太师府为落脚之地的。

这样的安排也是理所当然。

戴上了由茈玗所送来的东西的青衣,呼吸逐渐平顺,就连身上各处的出血量也开始减少中。

远甫感到心中的大石终於放下了一部分,如果那两位愿意出面的话,那麽现在庆国所陷入的窘境或许是一个很好的解套的方法。

但自己仍旧感到忧心忡忡。

第二十六章(26.17)

只是委请自己将属於红袖和青衣送回的季咸君,其他的甚麽也没有多说。

那麽自己是不是可以假设,红袖也已经安然无恙的回到那两人的身边了呢?

远甫盯着那天从青衣身上取下的、已经断成两截的、黑色刚玉的手环和护身符,还有那天紧握在青衣手上,属於红袖的墨阳剑,无语。

墨阳剑身上曾拥有的纹样似乎也在回应主人的消失一样,从那天就毫无踪迹,光滑的剑身在在都述说着失去了原本模样的这件事情。

那麽现在,是不是消失了踪迹的红袖也可以有一点点的希望?是不是即将倾颓的庆国也可以有一点点的企盼?

自己是自力昇山的飞仙。

追寻正道,同时也讲道於民,然而,自己心中还总是有太多的疑惑与不明白,强迫自己不断地思考所有的一切,也从中不断领悟到更多。

远甫阖上了手中的两个箱子,打算要前往玄趾山,交还给委请自己这麽做的季咸君。

在箱子阖上的同时,细细的、不明显的、用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细的纹样浮现在盒子的密合处。

那是椒图的纹样。

【「龙生九子」,传说龙生九子不成龙,九龙子性情各异,各有所好。此九子为霸下、螭吻、蒲牢、宪章、饕餮、蚣蝮、睚眦、狻猊、椒图。第九子为椒图,又可写做椒涂,形体似螺蚌,习性好闭,常见於大门。】

已经关上的盒子除了蔚轩和茈玗之外,再也没有人可以打开。

当然,此事远甫并不知道。

「我和太师一起去吧。」来者是桓魋,「主上也是这样希望的。」

不容远甫拒绝,桓魋轻松地接过对於老者的远甫而言有些沉重的木箱,与远甫并行。

玄趾山,自己就是在那里被救了的。

那麽当时候救了自己的人,红袖和青衣的师傅们,就是玄趾山的主人无疑了吧?

据浩瀚说远甫见过那两位行踪不明的洞主,也和他们有些渊源。

如果能够见到那两人,然後让他们对庆国伸出援手的话,那麽就太好了。

或许就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坐困愁城、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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