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自那天之後…便没再停过。
搁下笔,看着最後一段句子上未乾的墨迹,一抹惆怅滑过心头隐没,自风雪城回来已月余,却未有任何一丝消息…犹记得那天中午,两人正吃着老娘亲自烧的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那鬼亲王眉头一紧,口气透着不悦:「什麽事?」
门外传来焦急却带着一丝慌恐恭敬对着门板说着:「启禀主子,上头传来消息…请您赶回国一趟。」
他夹了一块烧肉进我碗里,我撇了他毫无起伏的脸色,心里哼了一声,好你个淡定如厮,就别等一下火烧屁股赶回国去。
他慢条斯理将碗里米饭扒完,再喝了碗青菜豆腐汤,这才歉然看着我。
「小雨,你稍等一下。」接着起身开门走出去将门关上。
我咀嚼着嘴里米香,心思却全不在嘴上,想是不落那边儿出了大事,不然怎会好好一个闲散亲王,得被迫快马加鞭回国…莫不是前阵子顽强抵抗的炙国突然举白旗收兵的事出了变故?
我摇了摇头,算了…就算如此又如何?关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人什麽代志?强自压下攀升的好奇心,低头继续吃着,没多久,门再次被打了开,那超美男脸色不大好地渡到我旁边坐下,莫名其妙看得我心底发慌,我将最後一口饭吞下,搁下碗筷,抬起头正视他紫眸里的暗涌情绪。
「说吧,什麽事?」被你瞧得浑身长虫,这饭还能咽吗?!
他突然抬起右手轻触着我的左脸颊,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指间传来他较平时多些冰凉的体温,不知为何,老娘一点都不觉得讨厌。
一抹叹息自他嘴边传出,「小雨…还没离开你…我就已经思之如狂…」
老娘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拜托!老兄,你以为你在演假日偶像剧吗?!这麽油嘴滑舌、油腔滑调的,以为几句花言巧语,老娘就会信以为真,真跟你姓了?呿…
我拍掉他那只揩油的手,语气透着不爽:「那你就想死吧你。」
他眉头皱也没皱,自动跳过我的回话,感伤道:「这一次我可真有急事得回国去…没办法待到你伤势痊癒…亲自送你回家。」
我朝他点了头,「我自个儿有腿,可以自己回去…你…」
他突然一拉把我揽进怀里,语气透着不舍:「让我抱一下就好…待会儿我就得动身,你放心再待在这儿养伤十日…十日後…如我未有消息传回,你便让连逐送你回去…好吗?」
听着他难得的正经口气,我吞回让他松开的句子,这次就便宜拍卖让你多抱一会儿,下次可没这种好康事了,我在他肩上点了下头表示同意,他手圈得更紧,像似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一般,我不小心岔了口气,咳个没完,肺都快被老娘吐出来了!
他立即松开了怀抱,拍顺着背,递了杯温水给我,我抹掉呛出的泪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老娘真的严重认为我跟他一家子犯冲,一遇上他俩,没一件好事的…就连现在,都可以差点被呛死!
我移开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可以不要再拍了,其实说真的,当你呛到时顺背根本没啥路用,有时反而会让人更不舒服。
他担心地问:「好点了?」我微点了头,没力气出声。
「对不起…都怪我冲动…」哼…你知道就好!
然後这家伙不知哪根神经歪掉,哪壶不提的问:「小雨,你为何突然剪去一头长发?」
我随口接:「我高兴,这样不好吗?」
他摇了摇头,满脸笑意:「不,你怎样都好!」
喝着水的手顿了一下,用余光瞪他一眼,「那我明天就去剃光头,这样好不?」
想不到他却回:「小雨剃,我也剃。」好你个把妹高手,你其实也是穿来的吧!
一声叹息自嘴边发出,第N次鄙视自己这没用的脑袋,你这是在发什麽神经,想他做什麽?!快停止狂想!手巴着後脑勺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就那麽一激灵,霍然想起,为何那鬼亲王知道我突然剪去一头长发?难不成这些年他暗中派人监视着?还是我想太多…说不定只是府里当初有送过去萧遥的画像…当初还是长发…
啊啊啊!理不出个头绪,管他的,就算他监视又如何?老娘就偏不是那个他口中的萧遥,他能奈我何?而且我都顺利逃出来了,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休想再把我带回去关着。
手一捞,将最後一张稿子递给然儿,一口灌下如梦给的温开水,起身开门渡到回廊,渐歇的雨,透着一骨子凉意,脑子顿时清醒不少,大伸了懒腰,头也不回喊着:「然儿,想个办法让墨乾快些,我今天就想出门去送稿。」
如梦跑到我旁边,一脸苦恼:「可小姐…张数还没齐呢…要这麽快交稿?进度只到一半…」
我手揉了揉她头顶,一抹熟悉的感觉流过…想起之前那小霸王在的日子,好像也挺爱玩他头顶的…我缓过神,笑道:「你小姐怕知哥惦记了,想去闹闹他。」
她笑了开怀,大点了头,「恩!我让然儿、小玉姐姐帮我一起搧,小姐您再等会儿,要不上去换件外服?」我朝她点了头,「恩。」迳自上楼回房,打开衣柜挑了件白衣,替换的时候手不小心嗑到了梳妆台,一声清脆的玉盘声传进耳里,抬起手一看,那让我苦恼不已的玉镯完好无缺地套在我纤细的手腕上…
呆看着这通体翠绿泛着圆润色泽的圈圈,自回听雨後,我试了各式各样的方式想将它解下,最後连槌子都拿来敲了,却见鬼地怎麽都不成!最後我只能认命地让它出现在右手上当累赘,久之,倒也习惯了,不过老娘心里清楚,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乱适应地,不然哪天醒来,外头敲锣打鼓,八人大轿抬我回去都抗议不成!
我将它藏进袖子里,看着梳妆镜前还略显消瘦的身子骨,自那次大伤後,怎麽吃怎麽补都还是没长多少肉,八成是因为後来老娘偷工减料没让陈嫂在补药里加延灵花的关系,唉…我看为了多活几年,还是得认命让陈嫂加进去。
穿戴完毕下楼,如梦将稿子用油纸包好交到手上,「小姐,怎不多加件披风?小玉给您拿去。」我拉住她摇头,「不用了,我不冷,马车里有被毯就足够。」转身走出回廊,进了阿东备妥的马车,看着旁边摆置的薄被,忆起第一次见到小霸王时,他那任性的模样,忍不住嘴角笑意,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有没有好好吃饭…
马车缓缓驶进城里,我让阿东停在一头,撑起伞漫步在细雨中,途中的人来人往、红砖白墙已不再让我感到迷茫与虚幻,收起伞跨进第一书楼,那两个月余未见的小弟正支着长梯摆着书本,见我进来,摆起了大大的迎宾笑容,我朝他一笑,让他不用理会我继续忙,长驱直入走上二楼,一入眼,那陆光知手里摊着老娘的小说打着盹…
我啼笑皆非,却也欣慰无比,在负伤後能再此地平安相聚,是多麽令人高兴的事,陆光知在这异世上於我亦师亦友,如果没有他的协助及包容,就没有现在的骤雨。
我走过去取过他手上书名为师妹别逃的下集,卷起来敲了他头一记,见他唉呀一声痛呼抱头,心里那一个得意,绕回对面的椅子坐好,他收回翘在桌上的二郎腿,揉着後脑,抱怨说:「两个月没见…这一见就下手这样重…这麽想祭拜我啊?痛啊…」
我支着脑袋,好笑看他,「怕你睡太熟落枕,小妹我可是在帮你~」
「呿…怎麽都由得你说…怎麽,给知哥拖了整整两个月的稿,今儿舍得送来了?你可知道这两个月我是怎麽挨你那些包罗万象书迷的气吗?」
「看你过得挺舒适的,楼下不是没人在闹吗?」刚上来挺平静的,没看到楼前有人催啊?
他晃了晃脑袋,尖声说:「那可是你知哥我千说万说、好请歹请才把那些人送走的,你可知前些天闹得可凶了!」
我挑眉问他:「你用的是啥理由让人散的?」
他闻声愣了一会儿,接着呵呵一笑:「也没什麽…」想呼弄过去?我手一捞书本扔了过去,他赶紧接住,忙说:「就说你重病在身…积劳成疾,可能会停笔一些时日…唉唷!知哥不知你何时能交差,也只好用这烂理由堵一阵子…」
老娘着实佩服这陆光知的未卜先知,我确实是有伤在身,也不算骗大家…从袖里取出稿子放到桌上,「喏,先用这些挡一下,再给我几天的时间,我凑合着一次推两个月的量。」
他取过,放在一边,接着左右上下瞧了我一遍,「小雨,这两个月不见…你倒瘦了不少,你这次去到底是为了什麽给耽搁了这麽久,只捎了封信回来,却也没交代原因…」
我轻叹了口气,忍不住埋怨他:「还不都你惹的…早知道就不听你的话去那啥鬼柳雾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