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止戈為武 — 7.2 不勝寒

庙堂谈论起她爹,莫不说忠臣当效尉迟战。

她记忆中的尉迟战有着魁梧的身影,彷佛能顶天立地的遮去所有风雨,不管是炽炎国的,或是尉迟家的。

她爹鲜少回家,但在家的日子里总宠她宠得胡天胡地,对她百依百顺。

唯一一次悖了她的心意是她难得能与他一起过生辰,却因战火突起而取消,当时她紧抱着爹,哭闹不休。

她爹难得对她露出严肃神态,道:「男儿要当死于连野,以马革裹屍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手中邪。」

那一刻的他,不再是她的爹,而是炽炎国的安国大将军。

然後也永远只是炽炎国的安国大将军了。

烽火连天,再不见归人,而後西北沦陷,安国大将军战死沙场,敌军割下了他的首级,高挂在风驰国边关,仅能以空洞的眼茫然的望向故乡。

那一年,炽炎国痛失栋梁,尉迟家更是一夜崩毁。

娘牵着她和兄长一身缟素迎回他爹的铠甲代替屍身下葬,从那时起,她再也忆不起亲爹的长相。

百姓谈论起她娘,莫不说娶妻当娶柳婉儿。

她娘人如其名,温柔婉约,炽炎第一美人皇亲贵戚不爱,就偏偏爱上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

传说小兵屡次提亲都教柳大老爷轰了回去,最後给烦得受不了,吹胡子瞪眼睛的要他穷小子拿出像样的聘礼再谈。

小兵二话不说就拿了匕首就要剜心掏肺,胸膛满是滑腻的鲜血,眼也不眨一下,「我这就刨了心交予婉儿,从此她就是我的心肺、我的命根。」

也不知外祖父是被爹给感动了,又或是被那血淋淋的画面给骇住,当真允了这们亲事,而小兵也真的争气,最後当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她曾追问过爹娘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娘亲只是笑而不答,红晕欺脂。

她爹倒也不怕臊,袒胸露背的指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豪气说道:「你爹身上每一道疤,都是为你娘受的,你信是不信?」

她不知道该不该信她爹似真似假的话,却知道爹胸膛上真有个偌大的疤,触着就能感受强而有力的心跳。

一直以为是娘亲的温婉让铁汉化做绕指柔情,但她後来才发现两人竟是菟丝附女萝,少了谁也无法独活。

她爹战殁後,娘就缠绵病榻,娇美的脸再也没有颜色,药石罔效,一年後终是撒手人寰。

她从来是敬爱娘亲的,总认为是娘亲以她的情、她的爱密密织起了尉迟家,但看见她娘逝世时脸色竟是这段时日以来从未有过的安详,她才恍然大悟,娘亲的情与爱,从来就只给一人…

与兄长穿着麻衣并立於坟前,她数度哭厥,手却不肯放开兄长,只怕松了手,连仅有的亲人都要失去。

朝臣谈论起她兄长,莫不说生子当如尉迟逊。

她的兄长自小聪颖,一心报效国家,自爹娘逝世後更是下定了决心,誓言讨回西北,一报父仇。

她永远忘不了兄长第一次出征,她抖着手为他戴上头盔,他亦以温热的手拭去她颊畔的泪。

「沁儿莫哭,我誓不负尉迟之姓,收复失地,以慰爹在天之灵。」他眼中虽也有不舍,更多的是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无畏,俊秀的脸庞英姿焕发。

「沁儿只求大哥平安。」垂下长睫,她幽幽说着。

「我会为你珍重自己。」少年自信允诺。

「那就预祝大哥凯旋而归了。」她逼回泪珠,强迫自己漾出笑容,不敢多言,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哭求他留下。

其实对於失地,她从未执着,甚至有深深的恐惧,毕竟她就是为了那一块土地连番失去了至亲,但她不能说,因她知道兄长是蓄势待发的鹰,不敢以亲情缚了他的翅。

所幸少年虽年轻,在战场上洗去了青涩,黑亮的眼眸益发坚毅,凭着过人天资和努力闯出一番名堂,屡次大败风军,举国皆认为收复失地指日可待。

几次家书往返,少年总不忘在信末加上一句「勿忧,定平安归去。」,知道兄长一诺千金的性子,她安下了心。

然,少年终是失信了。

寒冬凛冽,她只身长跪於新坟前,身上厚实的貂裘能遮去寒风,却挡不住心死的苍凉。

她恸她痛,只因天下之大,她竟没有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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