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們,約好了。 — Chap 9-2

在不远处出现一幢不大的透天厝,映入眼帘的是很久无人清理、早已杂草丛生的庭院。

「学姐……这就是你家哦?」黄扬颢顿了一下,似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这也难怪,因为他并不知道我在浩哲自杀之後便搬离这里,到台中和我外公住。现在想想,我也有将近五年的时间没有回来过了。

「是啊!我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我四处望了望,怀念地说。

大部分的景色依旧没什麽变。巷口那家卖鸡蛋糕的摊子仍然在,只是当年的老爷爷已经不在了,换成儿子在经营;对街开花店的阿姨还是每天会在家门口摆上几碗饭,让遭弃养的流浪狗可以填饱肚子……一切的一切都还是这麽熟悉,像是以前所有的不愉快通通都没有发生,皆如往昔。

「……学姐?你的钥匙有在背包里吗?」黄扬颢询问的声音传进我耳里。我摇摇头,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喀──』将钥匙插进已经些微生锈的孔中并转开,一阵淡淡的霉味飘来。我将电灯打亮,清楚地看见地板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这就是五年没回来整理的结果。

我伸出手接过黄扬颢肩上的行李,「谢谢你。你要喝咖啡还是茶吗?」我笑问。

他腼腆地笑了一下,直说随便都好。因为地板很脏,我没要求黄扬颢脱鞋,同意他直接穿着鞋子踩进来。

我进厨房冲了壶热水,从行李包里拿出昨晚才买的咖啡豆,从架上取出以前爸爸常用的咖啡机,将咖啡豆丢进去。十分钟後,我端着咖啡走到客厅,摆在黄扬颢面前。

「不好意思哦,我们家什麽都没有,只能让你喝咖啡。」我歉然地笑笑。他谅解地微勾唇角,捧场地拿起咖啡轻啜了一口。

「今天可能要委屈你了。」我自楼上拿了一件毯子递给他,告诉他他可能得睡沙发了。因为我刚去整理了一下我爸妈的房间,但我发现上面的灰尘已经厚到我必须换张新的床单,但没使用过的床单通通放在後阳台最里面的小仓库里,我完全无法对我的怕黑妥协。虽然很对不起他,也只得委屈他一个晚上了。

「没关系啦!我才要谢谢学姐让我借住一晚呢!」黄扬颢笑得灿烂。

原本他的打算是先送我回家,而後再自己去随便找间民宿寄住,但被我拒绝了。一方面是时间真的晚了,一方面是因为我家是地处比较偏僻的,随便一间民宿都要走至少一小时以上,就连最近的公车站及计程车站也要半个小时以上。

所以我便向他提议,乾脆他来我家睡一晚,明天下午直接一起去看奕轩。他欣然点头,我想能为他省去找民宿的时间,他根本乐意之至吧。

「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透。」黄扬颢睁着他澄亮的双眸直盯着我瞧,「为什麽学姐要把奕轩哥葬在这里呢?」我轻颤,沉默地喝了一口水。

深呼吸了好几口,我略带沙哑地开口:「因为以前,我曾经带奕轩回来过。我带他去看我的秘密基地──会开很多蝴蝶兰、非常漂亮的地方。他看了之後也非常喜欢,直说那是他见过最美的地方了……」

「奕轩,你看!很漂亮吧?这是我最喜欢的秘密基地呢!」我跑在前头,笑嘻嘻地转过身朝奕轩大力挥手。

他走到我旁边,温柔地牵起我,问道:「真的很漂亮呢!这是小曦的秘密基地哦?是用来做什麽用的呢?」说完,便伸出手宠溺地揉乱我的头发。

「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一个人来这里吹风。你知道吗?它会开很多很漂亮的蝴蝶兰哦!我记得那时候我常常会偷摘几朵回家,放在房间的窗户旁边,然後总会被妈妈臭骂一顿……」我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天空,如是说。

突然感到身旁有一股暖意。奕轩将我轻轻拥入怀中,伸出手拍拍我,呢喃似的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迷蒙中,我听到自己轻声问道:「奕轩,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这里是我看过最漂亮的地方了。小曦,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如果哪天我离开了,把我葬在这里,好吗?」

「好啊……」

「所以,我才会把他葬在这边。」叹口气,我说。

「原来是这样……那,学姐你的爸爸妈妈呢?我怎麽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他们?」黄扬颢再度发出了疑问,我苦笑。这家伙怎麽这麽懂得切入核心啊?总是问得令人招架不住。

「呃……如果学姐不想说也没关系啦!我只是……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而已……」黄扬颢发现我的沉默,赶紧补上一句,就怕又唤起我的伤痛。

我摇摇头,开口:「我的爸爸是警察,他在我三岁的时候在一场追捕犯人的任务中,被犯人开枪射杀。警局那边有请我跟妈妈过去认屍,那时候的妈妈完全不相信那就是我爸爸,一直请警局作确认。但我哭得很惨,因为我知道那就是每天晚上都会陪我睡觉、因为我任性的要求而强忍睡意念故事给我听的爸爸……」

我淡淡地说着,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手掌传来一阵温暖,黄扬颢轻轻握住我的手,想传达一些勇气给我。

「而我的妈妈是家庭主妇,但不是全职。有时候会去外面打点工,替爸爸分担一些辛劳。」

我不自觉地微笑。想起那时候的幸福时光,还是很想念,关於那些年我们的笑声、我们的快乐,以及所有早已回不去的记忆。

「在我国中即将毕业的前一天,她被一个酒驾的男子撞死了,经过抢救还是没有办法救回她。後来警方逮捕了那名肇事逃逸的男子,他事後非常後悔,不断哭着求我原谅,说他会依法赔偿。但对那时候的我来说,赔不赔偿对我来说其实根本不重要,我只希望他可以把我妈妈还来,让我可以再叫一声妈妈……」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倔强地仰起头,不让它流下。这麽多年来,我一直在努力释怀原本美满的家庭变得破碎不堪的事实,却总是在夜深人静时候想起他们对我的温柔包容及照顾支持。我以为我已经不会再哭,没想到却是我高估了自己,原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眼泪却依旧不够听话。

黄扬颢心疼地将我搂进怀里,嘴巴不断说着对不起。我静静地望着洒进落地窗的月光,无声地流着泪。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睡着的,也不知道我最後有没有回到房间。我只知道,这一晚,我睡的特别香甜,以前会跑进梦里的那些恐怖回忆,难得放假地没来找我。睡意朦胧中,我感受到一阵温柔的碰触,小心翼翼地怕吵醒我。我想反抗却敌不过睡意,只能微皱眉宇表达我无声的抗议。

「学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过的……我如果知道在你常常露出忧郁神情的眼睛背後有这麽悲伤、心痛的故事,我就不会问你了。你好好睡吧,从现在开始,由我来守护你。」

奕轩,蝴蝶兰的花语是「祝你幸福」。你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哦,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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