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之十黑崎一护•今我来思
这样的日子,美丽得梦幻一样。
完全失去了视觉和听觉,以触觉和嗅觉构筑的世界,即使黑暗无声,只因为有了白哉,而变得绮丽,炙热,甜美,让人沈醉着忘却了苦恼和不适。
私心里甚至开始希望这般状况能再久一点,更久一点。
一旦好了……胸口对家人和夥伴不能磨灭的思念和担忧就不会再容许自己沈溺下去了,而只有不能离开,无法离开,才能放任这份浓烈的眷恋。
多可悲……
不是没有想过,已经这麽爱着自己的白哉,当初目睹自己坠崖,甚至不愿意躲开刀剑而存了求死之心的白哉,是不是,可以劝他跟自己一起走呢?
正道魔教之争已经延续了多少年,堆积了多少屍骨,多一个或者少一个朽木白哉,争斗也未必因此有多大改变。
父亲已经放弃经略中原而回返西域,那里是他们的根本之地,那里的人们心中,神教地位崇高,他们依靠着神教的保护,信仰着神教的经义,顺从着神教的引领,在那里,天地广阔,世界高远,可以堂堂正正走在人群之中,而且,不到六岁就离开,透过童年的回忆去看,那异域风情的世界拥有着传说般的美丽。
跟自己一起离开,有广阔的天地,有家人的祝福,有夥伴的陪伴……可以一起周游列国,甚至扬帆渡海,看更多的奇人异事,该是多麽快乐有趣的事情,中原虽集世间文采之精华,上国之辉煌,但也未必要一辈子困在这里吧!
可是一护很清楚,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对於白哉来说,他生於斯,长於斯,这里,才是他的根──中原人的眼中,外域都是番邦野蛮之所,而食物,语言,教化,风俗……各种改变,都不是那麽好适应的,即使能适应,也未必能喜欢。
故土难离,难离的不仅仅是熟悉的风景,还有那份最深沈的眷恋。
背井离乡之痛还在其次,重要的是,白哉,他的胸中,存着叫人钦敬的侠义——或许有伪君子,有沽名钓誉,但白哉这样子的人也一定有,认清是非黑白,秉持公正正义,这是白哉学武的初衷,是他的理想,而与此同时,他的肩头,还背负着朽木一族的荣光和希望,背负着上千人的幸福和平安,要他放弃自己的信念和理想,要他抛开与生俱来的责任,怎麽可能呢?那样,就不是最初那个,让自己不由得生出钦佩和憧憬,让自己倾心的白哉了吧!
如果传出朽木当家跟随魔教少主有私情甚至要跟他离开中原……朽木家顿时会遭受什麽样的对待,那些信任着景仰着他的人们会落到什麽样的可怕下场,不难想像,而以白哉的责任心,他是宁可自尽以证,也不可能坦然承认,更不可能抛弃责任的!
说到底,自己在这里,是见不得光的。
即使相爱,对於白哉来说,自己於他,其实只是污点,是只能掩藏起来的通敌证据,是不知道何时会爆发的巨大危机。
掩盖住心头沈沈的忧思,掩盖住不知道未来会如何的迷茫,一护下定了决心。
经脉经过药物调养已经恢复,这些天自己抓紧时间调息行气,脏腑的伤也迅速好转,恢复就在眼前。而眼睛和耳朵……眼前已经能够朦朦胧胧看见些光亮,耳朵也有了些动静,虽然还听不怎麽清楚,但应该也快了。
一旦眼睛耳朵好了……就离开,瞒着白哉,会惹他愤怒伤心也没有办法,黑崎一护不可能抛弃家人,朽木白哉不可能抛弃族亲,即使相爱,即使短暂交会,他们也是飞鸟和鱼一般,注定了,永远……不可能长相厮守,既然如此,何必拖累白哉?倒不如……让白哉恨,让白哉误会,让白哉……好好地忘了自己才好!
山高路远,归途遥遥,独自踏上的时候,即使心碎肠断,我也唯愿你此生安好。
依然是……最初那个未曾遇见我的,皎如月,白如雪的白哉!
只是在恢复之前,我想让你知晓,我一生一世,只会爱你一个!我想给你我所能给的全部,让你幸福,让你快乐。
可是……眼角沁出的水意,又是怎麽回事呢?
明明……下定了决心的……
心却这麽这麽的痛……
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是白哉……一旦自己消失远扬,他会多麽的痛苦,一想起来,心口就疼得受不了……眼泪就这麽流了出来……
窝在被窝里将泪水擦干,一护深深地呼吸着平复心口的酸楚疼痛,希望别被那个精明的家夥看出什麽异样来。
头顶传来抚摸的触感,是叫自己该起了的招呼,一护习惯性的蹭了蹭那来自恋人的温暖,就掀开了被窝,对着朦胧在杂乱光色里的形影笑开,“早啊!”
温柔的吻落在了额头。
模糊间耳朵捕捉到嗡嗡的音,听不清,但应该是在唤自己的名字吧。
白哉……
接下来就是一如往常的穿衣洗漱,男子照顾得总是非常细致贴心,只要放松身体任由摆弄,一切就都妥妥当当了,然後被抱到了桌前,在放着软垫的椅子上坐下,被握着手碰到了面前的碟子,一护从碟子里抓起了自己喜欢吃的豆腐皮香菇包子,小小的,能两口一个,一碟两个。
一护眯起了眼睛,高高兴兴享受做得精细不输御厨的美食。
吃了两个包子,红豆花生粥也递到了手边,一护喝了两口,里面已经细心地调入了蜂蜜,味道香甜浓稠。
又吃了一个金丝茯苓饼,一个银丝卷,一护就连说饱了,男子这才消停。
饭後被牵着手,去了外面。
已经是四五月份的天气,暖风如醉,花香醺然,阳光晒在脸上,让人心情也开阔了起来。
眼前的光色更加显亮。
一护闭紧了眼睛,怕才恢复的眼睛会吃不消。
手牵着手,肩挨着肩,一路分花拂柳,上下阶梯就会被及时的捏一下手提醒,已经有了默契,加上走过多次有了印象,一路行进得悠然自在。
虽然在床上很贪得无厌,但是下了床,就再温柔细致不过。
即使看不见,一护也知道,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只是因为,白哉的眼光,时时刻刻都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缘故。
所以才能及时知晓自己的需要和为难,才能将一切打点得妥帖顺畅,才能总是体贴关怀着自己的心情。
这般用心……
叫人怎麽能舍……
心口的疼痛细细磨折,持久而难忍。
眉心忽然传来温热,是男子的指尖,在温柔梳理着那里的皱褶。
刚才我……皱眉了?
感受到白哉的安慰,一护动容地依偎进男子怀中,“苍雪……”
怎-麽-了
一护抬起头,“苍雪……你想过,我们将来该……”
男子的身体忽然震动了一下,一护一惊,“怎麽了?”
有-事,你-先-回-房-去
发生什麽了?一护惊疑不定,却还是安静地被男子送回了房间。
他离开了。
这麽急……
不会是……什麽不好的事情吧?
是自己的存在被人怀疑了吗?
还是朽木家发生了什麽?
或者,是老爸将撤离的人送走之後,就来找自己了?搞出了什麽……大闹白道盟之类的事件?
一护越想越是不安。
在房间里转悠了两圈,不由得暗恨自己此刻的废人状态。
一旦发生了什麽,这样的自己,绝对是大拖累!
自保都做不到,谈什麽不成为白哉的污点?
至少,有事发生的时候,要能躲藏起来,别被人抓住把柄啊!
这麽想着,一护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上床端坐,静心调息起来。
一开始还心神不宁始终不能进入状态,但到底有十几年的修炼出的定力,不久,纷至遝来的杂念被驱出脑海,气息变得悠长深远,意识慢慢沈入识海深处,一护看见了心口观想出来的景象。
一点真火之上,心如玉碗,盛满冰雪。
真火不灭,冰雪不融,可以极冷也可以极热。
而始终保持本心的静,定,清,宁,不染纤尘。
真气流转,一丝丝渗入脏腑,修复着当初坠崖落下的伤损。
良久,收功,一护眨眨眼,觉得眼前似乎更清楚了些。
白色……坐在自己不远处的人穿着白色的衣裳,与墨黑的发丝相映,即使看不真切,也能领略到那份高岭积雪的清冽出尘。
“苍雪?你在吗?”
手掌立即被男子伸手握住了,一护顿时安心地吁了口气,“刚才……是有什麽事吗?”
拉开自己蜷曲的手指,男子的指尖停在那里,久久不曾挪动。
明显是在踌躇着,为难着什麽……
能够让白哉踌躇为难的事情……会是什麽?
一护有点心慌。
“苍雪……”
他不安地低唤着,催促。
“究竟……怎麽了?”
我-有-事必-须-离-开-几-天
“这样啊……”
一护高悬的心反而落了下来,白哉是担心放自己一个人吧,“没关系啦,我没事的,这些天,房间里的摆设我也弄清楚了,不会有大问题的,再说吃饭洗漱什麽的,不是可以吩咐人吗?”
你-不-会-趁-机-溜-走
“不会的!”一护失笑,这麽着紧自己的白哉,还真是可爱呢,“我看不见也听不见,怎麽走啊!苍雪真是太操心了!”
要-记-得-你-的-话
“记得啦记得啦!你就放心去办你的事吧!”
如-果-违-约,就-做-得-你-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真是可怕的威胁,一护肩膀都缩了一下,一个月!还真敢说!但……也未必做不出来!呃……“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地等你回来的!”
手指又停住不动了,还有什麽事?
我-妹-妹-来-了,想-见-你
“咦咦?”妹妹?是曾听白哉提起过,名字是露琪亚吧,但那会儿交战之时,因为并没有跟白哉站在一起,倒没去注意,白哉……这麽的信任她吗?自己的存在也能让她知晓?
一护几分不安,又念起自己目前跟白哉的状态,白哉不避讳的话,难道她……知道自己跟白哉……脑子不由混乱起来,“她……她知道我……我跟你……”
“知道。”
那麽,就是可信的人了。
也是,毕竟是白哉的妹妹嘛!
自家妹子就是超级崇拜哥哥的可爱姑娘呢!
一护松开了眉心,“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不过我现在可没办法跟她打招呼哦!”
我-不-在-的-时-候,让-她-来-保-护-你。
“哦……好。”
真的要离开了呢,自从在黑暗中醒来之後,就没有分开过,每天每天,都环绕着白哉的气息,白哉的温度,白哉的触感,之後更是每晚都被缠着,极致地索求着,热情到仿佛没有明天地结合……一定会不习惯的……
生出离情别绪,生出复杂的不安,一护抓住了白哉的手,“苍雪……”
一护感到男子突然屏息带来的奇妙紧张感。
“我……我会……”结结巴巴,一护羞赧地扭开发热的脸,“我会想你的……你早点回来。”
有力的手臂环绕上来,将身体拥紧,脸颊贴住了男子的胸膛,感受到心脏的振动,一护顺从地依偎进去,吸嗅着男子清爽好闻的气息,即使没有桔梗香,也乾净而带着清冷馨香,独一无二的气息,“苍雪……”
手掌轻拍着背部,传递无言的安慰。
宁馨的时刻仿佛停滞了,在无声的拥抱里。
白哉的妹妹露琪亚的出现,对一护的影响并不大。
毕竟男女有别,她不好像白哉那样在一护手心写字交流,於是弄了个笔杆,每次都是一护伸出手心来给她写。
照顾方面……同理,她不可能跟白哉一样,因此照顾一护起居的换成了一个叫做理吉的小厮,既然白哉认为是忠心可信的,一护自然也没理由怀疑,理吉很细心,照顾得不差,有什麽需要一护只要直接吩咐,理吉都会赶紧做好,但还是不由得思念着白哉在的时光。
那份不需要出声就被照顾到需求的无微不至,只有白哉才做得到呢……
离开两天了。
度日如年。
似乎这个时候才极端厌恶起自己什麽都需要依赖他人的状况,厌恶起什麽都看不清,也听不见的,闷得人要发疯的状态。
白哉走了,就把自己的安心也带走了。
一护只能镇日努力调息。
又是两天平静地过去,这天早上,睁开眼睛一护就感觉到了不同。
眨眨眼,眼前模糊的光开始褪去,一一清晰出立体的画面。
色彩,光线,形体……一瞬间扑面而来。
我……看得见了!!!!!!
一护欢喜得心脏狂跳。
那听觉呢?
这时,门被推开了。
不同之处是一护听见了“吱呀”的声音。
听觉也……
果然只要努力疏通经脉,将脑中的淤血消除了就会好了!
一护在看见进来的人影时努力控制住自己,闭上眼睛做出跟往常无异的沈睡未醒的模样。
脚步声接近,少年端着盆巾之类的东西走了进来,“公子,该起来了!”
“哎呀……明知道公子听不见,我还自言自语的……”少年自嘲地笑了两声,然後小心地掀开一护的被窝,将温热的洗脸巾盖在了他的脸上。
一护动了动,“理吉?”
理吉习惯性地应了声,为一护擦净了脸,然後扶他坐起,为他漱口,梳头,穿衣穿鞋,扶到桌前,叩门声传来,理吉赶紧过去,接过早餐摆在了一护面前。
细心的将碟子和碗给一护碰了一下之後放在他的面前。
一护也就吃了起来。
吃完,收拾好,理吉叫了人来收走,就坐在了离一护不远的地方,随时等待他的吩咐了。
惯常这个时候一护必须调息。
但今天内息活泼泼的,已经完全恢复了,眼睛耳朵又好了,一护也不想闷在室内,於是出声,“理吉,扶我到外面走走。”
面容清秀的少年应了声,马上上来扶住他的胳膊,引导着他出了门。
横竖没有别人,一护也就睁开眼睛──平素他也经常睁开,并不会引人怀疑什麽的──贪婪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是精巧的江南风格的院落和花园,假山水池,流泉飞瀑,伴以清嘉花木,曲折小桥,蜿蜒的白石道上,一路鲜花盛开,草木青绿,抚慰着暌违光明好些日子的眼和心。
自然畅快不已。
来回倘佯了好一阵子,一护突然见到一个身影匆匆而来。
是个身量相当娇小的少女,跟白哉一样墨黑如鸦翅的发,梳成简单但俏丽的发式,只插了一根白玉的发钗和两点耳饰,少女一双水晶般的大眼十分漂亮,心形的小脸上五官娇俏甜美,诚然是个美丽的少女,只是跟一见惊艳而风华无双的兄长比起来,还未长开的少女容色并不是那麽的耀目。
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虑之色。
见到自己,那份忧虑之色便更加浓重了。
因为在眼盲耳聋之人的面前不需要掩饰。
一护心下微沈。
虽然学不来白哉那样的聪明世故,但与生俱来,一护对於他人的态度拥有着动物般的直觉,喜欢还是厌恶,亲近抑或排斥,一个眼神间就能察觉。
这女子对自己……并不友好。
“理吉。”娇脆的声音却蕴着不容违逆的威严,“你下去吧。”
“公子他……”
“回头我会送他回去的。”
理吉只能点头躬身,“是,小姐。”
少女站在了面前。
妙目微冷,上下打量着一护。
一护束手端立,默不作声。
“倒是很沈得住气。”
咬了咬嘴唇,眼底闪过决然之色的少女冷淡的道了一句,“我原本对你并没有太大恶感,只是……兄长不能被你连累。”
纤指带着淩厉风声对准要穴点上来的时候,一护笑了。
轻轻巧巧出手缺如电光石火般夹住了少女的指尖,一护在她惊骇的目光里从容开口,“为什麽要这麽做?你不怕白哉发怒吗?”
周二头痛,晚上早早睡了,结果下雨,打了一夜的雷,轰隆轰隆的吵死人了……泪,第二天头痛显然好不了……在家休息了一天,晚上早早睡觉,今天终於差不多了……
露露呢,她是很崇拜兄长的,所以……虽然一开始忍耐,但在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後,终究不能再坐视下去了,她也是为了兄长和家族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