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是命中注定,也许我大学第一堂课就注定选到一门冷门的通识,
有早到习惯的我,独自一个人坐在教室靠近後排的座位,
零碎的人潮纷纷入座,那些面孔是这麽的陌生,也许上辈子也没见过,下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我拿起铅笔盒里的纸条,回想昨日不要脸地跟室友跪求林蔚的联络方式,
如果陶渊明看见我那副德性,肯定会对我这样训话,
「不为五斗米折腰!你这斯居然为了林蔚的联络方式跪求!渊明绝望!渊明绝望了!」
不管怎样,纸条上清晰的联络方式,在此刻,肯定比陶渊明的愤怒可怕,
我到底该不该联络她呢?就算联络到了又该说什麽?
与其说是久别重逢,倒不如说是重新认识,我真天真,十几年了,有谁不会改变呢?
虽然林蔚的改变被怀疑有整型风暴也合理。
「咦?你是耀希吗?」
甜美活泼的声音传来,猛然转头,是一位笑容可掬的少女,
一身淡雅的服装与颜色,假如下一刻,少女张开纯白的双翼浮起,也一定毫无违和感吧,
我匆忙将纸条收进口袋,
「阿,对了,你一定没有看过我,因为昨天迎新晚会整理家当就不小心睡着缺席了。」
少女很自然地坐到我旁边,我却一头雾水,
「听说你昨天出场很短暂,不过很活跃呢!我还特别去查了你的脸书,所以才知道你的长相阿。」
「所以抱歉,请问你是......」
少女恍然,才惊觉自己讲了太多无关紧要的内容,连忙挥挥手,彷佛试图删除聊天纪录一样,
「我是远帆喔!照顾你的学姊!」
听见名字,差一点儿就被回冲的口水给噎着了,原来眼前这位感觉像是黄金猎犬的可爱少女,
居然就是负责照顾我的远帆学姊阿!
「不好意思喔学姊!我不知道是你!那个......」
「没关系,是我没又一开始先自我介绍。」
学姊摸了摸我的头,全身很不可思议地居然飘飘然了起来,
觉得自己再被这样摸下去,很可能就会变成一团表情倔强的棉花糖,
「真是抱歉,你真的是太可爱了,能抽到你真的好开心呦!」
边说边越摸越陶醉,想试图反抗,却发现身体居然如此诚实,
如果在这时把我的心脏跟羽毛拿上审判的天秤,相信连胡狼头神阿努比斯都会惊叹,
「多麽轻盈的心脏阿。」
於是最後我只软绵绵地说了一句,
「学姊你摸太久了啦......」
远帆学姊再度大悟了一番,急忙收手,我的魂魄才又弹了回来,
可爱?从小学之後就没有人夸过我可爱了,
林蔚以前圆滚滚的身影浮上心头,一阵涟漪,又变回了现实中的冷艳美人,
阿,一时间要适应还真不简单啊,就像十几年的老菸枪突然戒菸一样,
不过林蔚现在这样更好,我是不是应该替她高兴,
我是不是应该就这样忘了,是不是就各自过生活就好?
「耀希你发呆吗?」
「不是啦,稍微想了下事情而已!」
远帆学姊拖着腮帮子,用手指轻轻敲着太阳穴,露出小恶魔的表情,
「看你这个表情,有看上的人了?好快喔!不愧是耀希!」
原来我想着林蔚的表情就像是......
情窦初开的少女吗!
「不是啦!是其他事情啦!」
越急忙解释,学姊就笑越灿烂,
有时候我也想要像猫一样,一切都以冷静的表情去面对,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思考着什麽,不过至少,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越抹越黑,
为了转移话题,我僵硬地问了学姊,
「那学姊你有交往对象吗?」
「耀希再搭讪我吗?」
「才不是!明明是你先跟我说话的阿!」
看着我头顶都要羞的冒烟了,远帆学姊才轻轻一笑,终於停止逗弄,
就像国小的男生一样,只是远帆学姊是利用言语罢了,
「有喔,超级帅的,等等下课我们一起去吃午餐吧。」
「喔,好。」
想必,配得上远帆学姊的男生,一定也差不到哪儿去吧,如果真的很帅的话,我也想要欣赏一番呢!
第一堂课虽然内容如嚼蜡,但幸好有远帆学姊在身边,才免於一人承受,
真是奇特的人,四周散发的气质是如此温驯,愉快,就像享受高级的精油一样,
如催眠师一弹指,我才回过神来,
看来生活有些枯燥乏味的教授正好结束了讲课,
也因为学姊,我居然就这样睡掉了大学时期的第一堂课,
当然,这不全是学姊芬多精的错,我只是想安抚自己才这样说的,
「真是的,新生第一堂课就直接睡着了,不过没关系,学姊的笔记可以借你抄。」
有如张旭大师一般的文字,毫不把分隔线放在眼里,好好一页笔记本,瞬间将我带入战後萧条的景象,
「对不起我看不懂!」
「太伤人了耀希!」
手机铃声响起,远帆学姊在包包里翻找了一会儿,
学姊的包包里面阿,某种意义上来讲,如果笔记是战场,那包包就是乱葬岗了吧,
「蔚蔚阿......我刚下课阿......跟耀希一起......一起吗?好喔!那在老地方集合!」
学姊的表情再度化为黄金猎犬,只是不知道为什麽更加耀眼了,有些无法直视,
「我的交往对象说要不要耀希跟我们一起吃饭呢?」
「不好啦,还是不要当电灯泡好了。」
於是学姊揪紧了脸,像孩子解数学题目一样,又回播了电话,彷佛协调着什麽,最後开心定案,
「恩,果然这样不行!既然先约了耀希,就应该跟耀希去吃饭才对!」
「那......那边......」
「没关系的,对方很温柔,等我们吃完後,我再打电话过去。」
直觉告诉我,远帆学姊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不,倒不如说有点天然呆,
相信另一半对她是又爱又无奈吧,这也是一种幸福不是?
之後我们俩人便在附近的早午餐店坐下,这是学姊与她男友最喜欢的店,
不大,却很温馨,下次真想带室友们一起来呢,
谈笑之间,最令我在意的莫过於学姊的男朋友,是系上学长吗?还是外系的?
才发现原来我是这麽八卦的人,也许是女人的天性使然吧,我厚脸皮地替自己辩解着,
随着轻柔的法式音乐,食物也优雅地减少,最後只剩下洁白的盘面,
远帆学姊盯着盘子最後剩下的生小黄瓜皱着眉头,看来正在与恐惧对抗中,
「学姊不敢吃黄瓜吗?」
「恩,觉得黄瓜是很可怕的东西,奇怪的萤光绿,奇怪的外型,简直不是普通的食物阿......」
假如服务生听见了,黄瓜跟学姊到底哪个比较奇怪呢?
假如服务生也开始在意起黄瓜的灵异色泽,那一定可以合理地推测,服务生很有可能是本系的学生,
「平常都是对方帮我吃的......可是我又不想要浪费......」
「反正坐学姊对面的人工作就是这个吧。」
稀松平常,我插起学姊盘子里的小黄瓜,送入口,咀嚼,吞咽,让奇怪的萤光色物体融入身体,
学姊一脸感动,不过看了看手机,才发现用餐时间有些过久,
区区一个多小时的用餐时间,法国人应该不会在意吧,只可惜我们都不是法国人,
喝完餐後饮品,门外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
「阿来了!」
与学姊一同出店门,服务生精神地对着我们的背影说着谢谢光临。
黑色机车上方的人儿,带着白色全罩式的安全帽,虽然打扮中性,不过看那美妙的身形,绝对是个女人没错,
原来远帆学姊在跟女生交往阿,
学姊雀跃地跟她女朋友说着,
「幸好耀希帮我吃了黄瓜!」
虽然是全罩式,不过很明显地可以感受到强烈的视线朝自己直射而来,背脊一凉,我匆忙微微地点着头,
「你怎麽这两天,不是帮人喝东西,就是帮人吃东西呢?」
熟悉的声音从全罩式安全帽传出,她脱下安全帽,轻轻甩了甩长发,
再一次,那张令我无法习惯的美丽脸庞,又出现了,
「林蔚!学姊......」
「叫林蔚就好,加个学姊怪憋扭的。」
「耀希认识蔚蔚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在意远帆学姊居然用蔚蔚称呼林蔚,
「耀希是我的国小同学。」
「是阿,其实虽然我一年级,不过年纪就跟你们一样呢。」
「你怎麽没告诉我呢!那也直接叫我远帆就好了!」
林蔚看了看手表,再度戴上安全帽,率性地也递上了一顶与她风格不符合的淡粉色安全帽,
原来远帆学姊的安全帽已经定居在林蔚的车上了吗?
之後我们便挥手道别,我不知道在他们看起来我的表情怎麽样,我只知道我,笑得好辛苦,
「国小同学......而已吗?」
为什麽此刻我的情绪这麽复杂呢?为什麽有些想哭,为什麽有些生气?
难道这是吃醋吗?不!一定是小黄瓜有问题!萤光绿的东西吃进身体里怎麽会没事呢!
我这样说服着自己,好让注意力不要过於集中於林蔚喜欢女生这件事,
从以前我们相处就是了吗?如果是,那以前的林蔚有喜欢过我吗?
这才发现,除了我原来有点妄想症之外,我对她的了解,早就在十几年前停顿了,
我们都变了,也许双方都已经不再认识彼此了......
「耀希?」
转过头,又发现一张陌生的面孔叫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