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之五)
瞬间的惊愕过去之後一护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骗人,我才不信!把父亲大人的信拿来我看看?”
伸出手,他气哼哼地瞪着男人。
“好像进了城堡之後我的信誉就为零了?”白哉失笑地从拿起一边的信递给一护,“请看。”
一护一把抓过,迫不及待地一目十行地扫视起来。
是父亲大人的笔迹,一护再也熟悉不过,不可能认错,然後……吓,真的提到了朽木家和黑崎家的联姻,混蛋老爸,居然不跟我说一句,但是……
一护猛地抬头,“父亲大人的信件里可没提到具体人选。”
“这一代朽木家目前未婚的人只有我和露琪亚,露琪亚跟恋次虽然还没订婚,但已经两情相悦,还是说你想拆散他们?”男人白皙修长的手从一护手里拽过信纸,“这是重要的文件,别弄坏了。”
一护立即猛力摇头,“没有……我才没有呢,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说……说要我跟你……”
说到後来,本来气势十足的声音越来越低,变得支支吾吾,少年脸上也泛上了鲜润的血色,衬着那年少青涩的窘迫模样,实在是相当纯真可爱,也相当勾起人恶质逗弄的兴趣。
刻意压低了声音,“这麽说一护很讨厌跟我订婚?”
“也……也没有啊,只是订婚什麽的,我根本没有思想准备……”低沈浑厚的音色实质般摩挲着耳道,耳道又痒又热,心神也因此而不够集中,一护开始觉得这场谈话实在很不妙,但一时间根本想不出能中断的办法。
“不是讨厌?”
“当然不是啦!”
“那麽……趁机订婚不好吗?”
“哈?”
一护不明所以地望着对方,“什麽意思?”
“一护其实对我是有感觉的,但之所以无法下决定,是因为一直在忧虑现实的因素吧?──跟我的事情,你的父亲不可能同意,家族的继承人不能抛弃责任跟同性在一起之类的。”
“我……我才没有……”
“不用隐瞒了,一护的心思总是明明白白摆在脸上,太好懂了,一护不知道吧,这些天,在森林里夜宿的时候,你在睡梦中叫过我的名字呢!很多次!”
一护惊得脸都白了,不会吧,森林里的梦都并不清楚啊,怎麽会……怎麽会梦呓出白哉的名字?但是一想起晚宴前小憩的梦……梦中自己可是叫了不少声,或许真的……
不打自招的表情鼓励了男人,於是越发肆无忌惮地说了下去,“还翻来覆去的,发出喘息的声音……听起来……”唇角勾起的弧度艳丽到惊心动魄,“似乎是梦到什麽了的样子……”
“我才没有做跟白哉做那种事的春梦呢!”
窘急之下一护一口气喊了出来,然後就万分不妙地看到了男人大大的,漂亮得光彩焕发的笑容,“原来一护真的做了与.我.做.那.种.事的春梦啊!”
“你套我话!”面红耳赤之余,一护霍地站起,“闭嘴啦!”
拔腿就想跑,但白哉早就防着他这一招,见状立即追了上去,到了门边,将落荒而逃的人手腕扣住,而身体被圈在了男人和门板之间。
情势似乎比刚才更为不妙。
即使身体并未接触,但再也清楚不过感觉到男人近距离存在带来的张力,宛如实质般压迫着敏感的神经。
红透了颈子,一护努力撑起气势地仰脸,粗声粗气的呵斥,“干嘛啦!让开!”
“一护,听我说,黑崎伯爵确实是疏漏了,他知道露琪亚还没有婚约,因此派遣你来,又提出联姻,认为自然指的就是你和露琪亚,但是我和你,也是符合他信件上的建议的,事後他也无法否认,你说对吗?”
男人的音色醇厚得宛如陈年美酒,蛊惑的香息丝丝溢散,在耳边萦绕不休,一护为那热度所扰,觉得脑袋都昏沈着恍惚了起来,也渐渐觉得他说的,其实是很有道理,不过还是维系着一线清明地提出疑义,“那不就……就是在钻空子?”
“是理解方面有所偏差。”男人正色纠正道,“所以,不是正好吗?一护,你也喜欢我!能让家族和个人都满意,这是最好的结果!”
“你少……自说自话了……”
越来越贴近的胸膛……炙热的气息和男性的体息……头更昏了,一护勉力抬起手按在男人胸膛之上阻止,然而男人沈稳有力的心跳敲打着手心,那炙热的温度……似乎也顺着手心一路蔓延而上……将隐秘不可知深处的热度缓缓加温……
“没有自说自话,一护……面对自己的心,告诉我,你对我,是什麽样的感觉?”
深邃的,柔和又炙热的眼神,眷恋,爱意,怜惜,温柔,尽皆浅显到一目了然,毫无掩饰,宛如将全身浸没的温泉,意志也缓缓为之融化。
心弦颤抖着,发出喜悦又犹豫的鸣响。
那是陷落之前最後的恐慌。
却在些微的害怕之余,更多的是期待和喜悦。
“别……别问我这种……”连自己也听得出话语中的虚弱,一护的声音里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恳求的意味,希望白哉不要再逼他,“白哉……”
“嘘………”
薄而殷红的嘴唇,锐利的线条可以显现叫人心颤的严肃和威势,柔软下来却流溢出动人的喜悦和温柔,实在是……诱人……缓缓覆盖下来的时候,淡雅的馨香和着印在了记忆深处的男性体系,强势地沁入知觉。
腰发软,双膝发软,指尖发麻,虚弱却又兴奋的热流在体内来回飞速游走,甜蜜的预感在心头如破土而出的芽,招展开嫩绿的新叶。
种子早已种下了,在温泉意外的一幕发生的时候,而生命萌发的力量如此巨大,无论是巨大的岩石,还是皲裂的焦土,都能顽强的冒出头来,这些日子以来白日的踌躇思虑,夜间的辗转难安,不过是在酝酿力量,而一旦全力萌发,渐渐裂开了缝隙的心灵之田,就再也阻止不了爱的新芽。
在胸口涌动着的冲动,是渴望──渴望接受,渴望亲近,渴望被爱,渴望去爱──这个寂寞的,强势的,狡猾又温柔的男人。
初遇时刀剑的丛林中他矫健无畏的身影……
相处中他的周到细致的照顾……
交谈中接触到那睿智深沈的思想时的撼动和欢喜……
对练时跟长剑相击一般热烈的四溅在对视眼中的火花……
还有……还有那随着温泉荡漾的热度,融化了意志的情潮……
跳跃的火焰映照的长谈,那些久远却不曾淡忘的追忆和真挚动人的表白……
不知不觉,这个人的浓墨重彩,已经在心之书页上刻印深深,大喇喇占据了目光所及的领地。
嘴唇相触的一瞬间,一护没有躲,只是仓促地地闭上了眼睛。
甜美到麻痹的热度,在唇上漾开。
宛如一朵绝美的花,终於骄傲绽放出叫人心醉神迷的风华。
名之为爱。
已经……无法抵抗了……这个人,这个吻,这份爱!
屈服也如此甜美。
四瓣唇在激荡的热度之下,相互厮磨,吮吸,那摩擦而生的甘美一阵阵轰击着心脏,而男人在唇间吐出的模糊呼唤震动着嘴唇,直到脑髓为漾开的甜蜜感而麻痹,“一护……你也是喜欢我的……”
似梦,非梦,是真,是幻,抑或,梦境和现实於此刻交叠,幻觉和真实再无分彼我。
不满足於单单双唇的触碰,男人的舌尖探出,勾画着少年丰润的唇形,来回摩挲的痒热令一护不由张开了唇,舌尖立即欢喜地抵了进去,不慌不忙地掠过敏感的齿龈,穿越松开的齿列,在颊齶来回逡巡,但找到一护的舌时,从容立即转化为近乎激烈的热情,舌尖执拗地缠上,绞紧的麻痹触感令一护不由得喘息出声,头皮都要发麻的触感,宛如没顶的甜美,无法拒绝,不想拒绝,只能跟随,无由沈醉,交缠间津液大量溢出,在唇舌的搅拌间发出靡乱的声音,羞红了脸,相贴的脸颊被男人挨擦着,又是无法言喻的亲密分享,不知不觉双手环住了男人的颈子,而身体热情的偎贴上去。
直到无法喘息,直到津液溢出了唇角,男人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一护,却又意犹未尽地凑近,舔舐着唇角的粘腻。
“呼……呼啊……”
大口喘息着来之不易的空气,一护只觉得胸肺都在那份窒闷感中拉扯得疼痛。
因为太激动,太紧张,太投入,但这种感觉……亲密,甜美,实在是非常、非常的好……就这麽沈沦下去,真的没有关系,只要这个人是白哉……
原来不知不觉,爱意已经蔓延。
“一护……”
额头抵住了额头,眼睛注视着眼睛,拥抱环绕,胸膛相贴,微带喘息的低沈音色更加迷人,话语里浓烈的情感令人无法抗拒,“我爱你,我爱你……我想跟你在一起,一生一世,我想给你幸福,我想因你的存在而幸福,一护……答应我!”
“白哉……不用……不用这麽急吧,你好歹给我点时间……”
“一护……”男人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些微的苦涩,“我知道我太过急切,但是……那只是因为,我很不安。”
“不安?”
骗人张口就来脸上还一本正经谁也无法怀疑的家夥也会不安?
“是的,不安,早先,是担心不能让一护在这麽急迫的时间内喜欢上我,告白时,担心会被拒绝,之後的几天,发现一护对我不是没有感觉之後又担心这份感情只是一时被我动摇,一护,你才十五岁,这个年纪,感情冲动,却躁动易变,我无法不患得患失,就算是现在,你接受了我的吻,我也在担心着,你会不会在日後後悔……”
“白哉……”
这个一直强大得似乎什麽也难不倒的男人,此刻袒露出的不安和脆弱,比之他的强势和性感更加打动一护。
心弦颤抖着,高低起伏,一护在岌岌可危的动摇中眩晕。
为什麽还要瞻前顾後呢?
心的声音已经如此强烈。
还需要质疑心的选择吗?
足够诚实,足够坦率的话,答案早已清楚分明。
既然已经相爱,那麽,我就想跟所爱的人共度一生。
仓促又如何?有时候,人们了解,相爱,真的跟时间长短无关。
突如其来的冲动,让一护抱紧了男人,“那就……那白哉就让我无法後悔……好了……”
白哉的眼一瞬间锋芒四溢,“一护,你知道你在说什麽吗?”
“我……我当然知道……”绯红着脸,一护眼神乱飘地小声嘟囔,“我洗过澡了,之前也休息过了,应该……没问题的……”
“那麽……”
大喜过望地一把抱起少年大步回到了宽大的沙发前将他放下,男人挺拔强健的身影笼罩住一护,微微颤抖的掌心抚上了一护的脸颊,那麽炙烫,“一护……我会温柔的。”
“嗯……我相信白哉。”
羞涩地拢上了眼睫,一护在男人的重量压上来的瞬间,展开双臂回抱住他。
交付的姿态。
白哉喜悦地吻上他绯红的脸颊,一点一点,从领口往下,将宝石纽扣解开。
袒露出来的肌肤青春光润宛如的象牙,玲珑的锁骨在烛光中散发着柔泽,诱惑热吻的倾覆。
壁炉的火骤然窜高,一如那一瞬间天旋地转的迷乱情焰。
此时,此刻。
人生的重要改变有时候只在几个瞬间,譬如多年以前,年少的白哉接过孩子手中那朵洁白的铃兰,譬如多年以後一护不愿後悔的决然交付。
从此,人生的道路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尘埃落定,安心不移。
第三日,在白哉出手将斩杀了敌军两名白银骑士之後,心痛损失的密尔法王国终於暂时退兵。
萨茨堡简朴的战神神殿里,一场庄严的订婚仪式在此进行。
大陆风俗,比起结婚,订婚仪式更加庄严而不可更改,其重要性甚至胜过结婚。
因为订婚需要神明的见证,一旦缔结婚约,就代表着两个家族的联盟,这样意义重大的婚约,基本上不可废除,而结婚则是两个当事人的私事,如果没有订婚仪式的话,不过是一种比较亲密的同居而已,分分合合都不需要惊动太多人。
也因此,并不曾有人对两个男性订婚产生异议。
家族的政治联姻若是必须,当事人是男性也不出奇──订婚之後未必要住在一起,还是可以各自和喜欢的女性结合并诞下子嗣,不过是个名义而已,而朽木家和黑崎家得到了不可翻悔的盟约才是重点。
当然,在两位当事人的心中,绝不是如此想法。
“至高无上的战胜帕尔说,他将为所有勇敢的战士指出前进的征途,他将保佑所有信仰他的人们,他将允许和祝福神圣的结合!”
歌颂和音乐在神殿祭祀庄严的宣告後响起。
“朽木白哉,你愿意在神圣的战神座前,许下诺言予黑崎一护,无论战争还是和平,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富足还是贫穷,都待他不离不弃,始终不渝吗?
一身庄重礼服的男人握紧了身边少年的手,郑重答道,“我愿意!”
“黑崎一护,你愿意在神圣的战神座前,许下诺言予朽木白哉,无论战争还是和平,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富足还是贫穷,都待他不离不弃,始终不渝吗?”
秋日的光线透过彩色嵌的玻璃窗,化作绚丽幻彩照下,令人眩晕。
一生一世的盟约和誓言。
甜蜜浓稠的爱情和结合。
即使仓促,我也愿意相信,一如当初同行的时候,毫无杂质的信任和依赖。
因为是白哉,只有他!
一护微笑,初尝情事的甜蜜在他蔷薇色的唇瓣上闪耀,回答的声音却是一往无前的庄重和坚决,“我愿意。”
“那我再次宣布,在战神的面前,你们的结合神圣不可更改。”
轰然的欢笑和鼓掌声中,无数玫瑰花瓣洒落下来,纷纷扬扬,一天一地的喜悦。
甜蜜的笑意在对视的眼中流转。
接下来,交换了戒指,就是离开神殿,宴请众人了。
萨茨堡中,平民们也因为难得的丰美食物和酒水而高声欢呼。
坐在马车上游全堡一周的两人握紧了对方的手。
“一护,我爱你!”
“我也爱你,白哉!”
从今以後,无论战争还是和平,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富足还是贫穷,这个人都将不离不弃,相伴在侧。
後话
三天後,两人将萨茨堡的防卫交给了恋次,带兵启程前往王都,令一护高兴的是,与埃肯骑士会合的时候,魂也在那里,带着他的行李和爱马,能够辗转到达王都,这小子也算是本事了。
王都的战事持续了四个月,终於将敌军击退,并且追击直到边境,夺取了三座城镇才罢手。
在战争中,朽木家和黑崎家英勇作战,立下了巨大的功勳,年少的黑崎勳爵受封男爵,而朽木子爵则获得了新占取的三座城镇中的一个,加上现有的领地,得以晋升为伯爵。
当然,所谓的现有领地其实还包括了黑崎家继承人带来的嫁妆(或者说聘礼?),也就是百年前原属於朽木家的城市法拉明卡,因此,这一次,多少年来一直困守黑森林的朽木家,终於得到了休养生息和发展的领地,在这麽一位强大的家主的带领之下,家族的崛起指日可待。
至於黑崎伯爵在知晓了婚约之後的捶胸顿足……嘛,有亲笔信件为证,无从反悔。
谁能想到有抢亲传统的朽木家连男性也抢呢?送儿入狼口的黑崎伯爵哭也来不及了。
不过好在儿子婚後定居在了法拉明卡,跟黑崎家的领地距离很近,不过半天的路程,总算是安慰了伯爵大人一番爱儿之心,至於继承黑崎家……黄金骑士的黑崎伯爵只要不陨落在战场上,寿命可比一般人长得多,一旦进阶传奇,那更是接近半神级别的存在,等外孙出生再好好教导,将来把爵位和领地传给外孙也是毫无问题的。
可惜碍眼的朽木白哉也一年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那里!黑崎一心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满肚窝火。
看样子,翁婿之间的矛盾是一辈子也无法缓解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