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捌、
方圆十里内仅剩的建筑唯有一间破败的马厩,除此之外,繁茂密林连成一片树海,而人人梦寐以求的金令便藏匿於其中。
一切物资补给全须由马厩中取得,有资格参加第二道试炼的十人能够使用任何方式干扰缓敌,若有人能在第二日铜锣鸣声前,找出金令并安然送至寨主漠鹰手中,便能获得这至高无上的荣耀。
想当初漠玦在第二日晨光未落前,便带着金令回到场间,年仅十三便不负众望夺得金令……她也一定不能将令牌让给任何人。
不论最终寨主是否愿意信她,她必须证明自己有得到认可的能力。
日渐西沉,夜幕临於天际,墨色将身影吞噬,四周的草木越发妖异了起来,让人几乎错以为有人正在身旁虎视眈眈。
说穿了,这场试炼就好比一桩任务,比谁能够最快盗取标的、神不知鬼不觉!
潋雪神色一整,下了决心。
「潋雪姊姊?」
要不是那熟悉不过的清甜嗓音,她几乎要以为所有人都已然回了寨子,方圆十里内只剩她一人苦苦找寻金令。
所有人避她唯恐不及,只想着在她之前取回令牌,能够不打照面那是最好,想必漠璃也是一样吧?
「潋雪,等等我!」女嗓再次响起,确定绝非自己幻听,潋雪回过身,是漠璃。
漠璃急急跑至潋雪跟前,抹抹脸上的淤泥才道:「潋雪找到金令了吗?」
「还没。」
「唔……本来还想直接抢过来的。」
潋雪笑了笑,自小相处、两人感情就如亲姊妹,她也习惯了漠璃这种说话方式,甚至该说「喜欢」。
比起某些人的表里不一,漠璃的直性子更让她觉得好相处。
「等寻到了金令,你再来夺也不迟。」旋身,她继续在林木间摸索着,寻找令牌的踪影。
「潋雪!」漠璃再度跟上前,同她肩并肩走着,「不如我们一块找金令吧?」
潋雪微愣,眯起眸还望着漠璃。
「寻到金令後我们再来一场比试,决定胜者为谁,如何?」漠璃提议道。
「谢谢你,璃儿……」
今晚天气确实不好,月光隐蔽,就算不用抬头也能察觉密布的雨云。
潋雪轻叹了口气,「但我已经不畏雷电了,所以一个人也没问题的。」
傻漠璃,竟到这种时候还想着替她担心,这教她如何狠下心来夺令呢?
「才不是,我是自个儿怕黑,想找人陪着呢!」腻在潋雪身畔,漠璃脸上笑意满盈。
「呵,就姑且当作是这样--」
语音未落,漠璃身後的黑暗中一支木矢破空而过,潋雪暗惊,连忙举剑为漠璃挡下。
察觉了异样,漠璃屏息凝神细听着林间动静,点足欲追。
「别追了,漠璃!」潋雪一把拉住漠璃,忽而脚踝处一阵撕裂般的痛楚,竟是方才挡箭时漏了第二发连弩。
果然还是轻忽了。
漠璃不解回眸,刹时抽了口凉气,「你受伤了!」
确认暗处之人已然远去,漠璃二话不说撕下衣摆欲替潋雪处理腿伤,索性试验中的木箭杀伤力不强,只是皮外伤。
看见漠璃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却还是强自镇定替她治伤,潋雪心中一暖。
她不在意小红小绿她们对她的敌意,真的。
毕竟她是真的很幸运,一个来路不明寨外人何德何能得到漠家上下的眷顾、得到本应属於漠家人的生活教育?
不论是漠玦、漠璃、南宫夫人、看似严肃的寨主漠鹰……甚至是平时与她打闹的漠珑,面冷心热的青衣、助他不问缘由的上官雪--
每个人,都把她当作家人一般看待。所以她不意外,也不会恨红叶的心眼,她得到的已经够多。
「可恶,要让我知道哪个家伙下的手,回头定赏他几针!」漠璃恶狠狠地放话,後又补了句:「最好是让大哥知道了,让他知道什麽叫人间修罗。」
潋雪失笑,漠玦哪有她说得那样可怕?
「不过一个皮外伤,要连这种疼都吃不了还怎麽和你对手?」潋雪轻拉起漠璃,笑道:「走吧,我们一定抢在那人之前找出令牌。」
说是这麽说,但要找到令牌着实不易。
天色渐明,却未闻任何争斗声,除了小规模的骚扰战外,尚未有任何胜者将出的味道。
白日与夜间不同之处,是夜间容易隐蔽声息,纵然有了金令也不易被人察觉;但白日便不同了,她们必须时时刻刻小心旁人藏匿踪迹。
历经一夜波折,两人在树梢上稍做休息果腹。
「听说今年藏令的是二哥啊……」漠璃嘟嚷着,一面警觉身边伏兵,一面四处寻着金令身影。
「漠珑擅思奇技,也难怪由他担当此任。」潋雪应着,想来找到金令後必定还会有什麽意外的考验,「该不会藏在什麽令人难以预料的地方吧?」
潋雪自囊中取出乾粮,才要分点给漠璃,却见漠璃呆愣愣地望着远处崖面,小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了。
「那、那是……」漠璃用力揉揉眼睛,用力看着崖壁上那极不显目的小小红点,「潋雪,我找到--」
她是怕没人来抢吗?君潋雪不动声色地将手中已然发硬的白馒头塞入那大张的嘴中。
啧啧,原来不只鸡蛋,塞馒头都够了!
「该死的怎麽放在那种地方!」潋雪低咒,一反平时淡定泰然的模样。
漠璃默默取下硬馒头,「潋雪,你方才说粗话了。」
虽然她早就知道潋雪的淡定是仿着大哥来的,但偶而亲历潋雪的转变还真是颇具冲击性。
潋雪又自囊内取出乾粮,狠狠啃了起来,两人就这麽没半点动静,木然地坐在树上啃馒头。
不是他们太镇静,而是那种地方……要把金令拿下来可不是什麽轻而易举的事。
只见对岸金黄崖面上,系着金令的绯红锦缎勾挂在突出的枝桠上,随风瑟瑟颤抖着。
姑且不论崖底深渊万丈,光看这两处崖面的距离,要取得令牌者一定得要造诣精深的轻功来着;就算真能到达对岸,要徒手攀岩附石取得金令再回来……
按上额际,现在潋雪突然有点想大叫,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赴险拿下金令,她们就先在这儿睡个觉等着开抢好了。
「砍倒巨木、沿着木身跃上对头?」漠璃说着。
「树还没倒,全部人都要被引来了。」
「……用绳子牵着?」
「没有绳子。」而且高山林木不生树藤。
「那那那……」
瞧漠璃「那」个半天也没下文,潋雪又道:「其实砍树也不是不成,只不过这不可能一个人便完成。」
她以为金令该放在一人便能够取得的地方,这场试验只考验个人的追踪、匿迹、效率--
砍倒树木後势必引来他人,众人相见必而相斗,砍树者应付都来不及,怎可能还有心力去取回金令?
难道漠珑就想看他们相斗到全数挂彩?不,若是如此寨主必不会答应。
除非,金令该由二人共取?
一人夺令,一人留在原处护航,又或者一人施展轻功,一人从後相援?
不论何者,需要的都是全副信赖!
难道这是要他们忘记眼前的功利,学会在必要时刻相互支援?
「潋雪,我来吧!」漠璃灿烂一笑,「你的脚因我而受了箭伤,我来取令,你替我守着。」
潋雪微怔,就是要她将命交给漠家人她也不会吭声,但漠璃竟然也这般信她?
「漠璃拿到金令後只管离开,不必等我。」
「……」
「我伤了红叶,就算带着金令鸣了铜锣,也无法成为胜者,我只想证明我也有能力拿到金令。」
言下之意,她打从比武後便没想着能取得资格。
「潋雪才不可能重伤红叶!」漠璃愤然道。如是,眼下便不会说出这种话,「说不得今年胜者有二人呢?再说了,爹爹并未去你资格,你怎能自己先放弃了呢?」
这令一人难取,既须二人,难保不表示胜者亦有二人……
潋雪凝着那燃起怒焰的美眸,一时忘了开口。
「我就怕你这麽放弃了才紧跟着的!娘亲说你是我唯一的对手,作为我的对手,怎麽、怎麽能放弃--」漠璃回视潋雪,手握成拳。
良久,她敛眸道:「谢谢你,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