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崑崙 卷二之茅山風雲(完) — 特效藥之二

「毛忧,你可以出来了。」何有求放下红布。

一阵烟尘释出,毛忧果然现身,她朝大夥一笑:「总算可以出来,真是憋死我了。师兄,谢谢你。」

月甄不解:「师兄,为什麽给案头盖红布呢?」

毛忧笑道:「因为不盖,我就出不来了。香案供着的可不只祖师,还有神明,我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出现在神明面前,瞧见的话,我就得被神明拖回地府去,搞不好还当场伏诛。虽然地藏允准,不过冥界的事天界从不插手,一来一往来不及交流,我就得白白受冤。尤其是我们学道的,拜的神明灵性更大,我光是站在案前,不到几秒就会脚软,所以得暂时遮着。」

「原来如此,我学得还不深,谢谢师姐为我解释这麽详细。」月甄笑了笑。

毛忧又笑:「干嘛说谢谢,要谢也该是我说,委屈你一天借用肉身给我。」

复生忍不住插嘴:「好了啦,谢来谢去要谢到什麽时候。毛忧,你还不快进去?」

何有求冷不妨敲了复生一下脑袋,骂道:「急什麽急,我都还没说话。」

「师父,你该不会这时候还想致词吧?等你说完师祖早就醒了,没等毛忧进去,铁不定就被他逼回地府去。」复生揉揉脑袋,好生委屈。

何有求瞪道:「那你也得给月甄时间缓缓啊,换做是你,你不怕啊?」

复生嘀咕道:「是毛忧有什麽好怕的?」

颜日诚笑道:「好啊,那就用你的肉身,看你成人妖我也开心。」复生白了一眼,两人忍不住左一拳右一拳回击,直看得何有求连连摇头,喝了几句他俩才罢手。

再不理会那两个活宝,何有求转头对毛忧道:「毛忧,这次破例让你借用月甄的肉身,皆是我们想圆你这份孝心。师父孤寡一辈子,再没什麽比得上有你陪伴来得欢欣,我们也想见他老人家没有遗憾。附身的凶险我相信你懂,希望你可以忍住自己的鬼性,尽力保全月甄肉身无恙,时间一到就得甘心交还,否则即便我与你有同门情谊,我也定会诛杀不容。」

毛忧点头道:「师兄放心,我生前记最多的就是茅山道义。即便你不说,我也盼你这麽做,毕竟这件事我是头一回,我自己也不敢轻忽小看。倘若我无法自制,请师兄不要留情,保住月甄为重。」

颜日诚听言已稍解忧心,这几年随着何有求学道,渐渐领会茅山助人为怀的道义,自小存着对师门的怨恨,几年来早已化解得一乾二净了。颜日诚即使没机会了解毛忧,但就凭师门几年来所授,他已相信毛忧定会保全月甄的肉身无虞。

「师姐,我们别蹉跎时间,快附上我的身。」毛忧感激不已,朝众人深深鞠躬,抬起身来一笑:「真的很谢谢你们,这份恩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有机会我定会报答。」只见毛忧的魂魄与月甄的肉身重叠,月甄顿时身子一冷,发颤一抖,余下的事就再也不知情了。

大夥屏息等待,不到几秒,只见月甄瞧瞧自己又瞧瞧大夥,没说一句话,复生急道:「说些话啊。」

月甄举起手来瞧着,频频握拳,一会儿又按着心头,终於才见她欢颜大绽:「这麽普通的心跳竟如此令人感动,连手都有温暖,不用努力凝聚意念就能触碰自己,好久没有这麽真实的感觉。不知道爷爷会怎麽想,我这样犯忌借用月甄的肉身,与师门规戒抵触,他肯定会不高兴,不定会早早赶我离开。」

何有求望见此景,百感交集,想毛忧的处境也是因自己而起,不由得又引愧疚。但又见她如此依恋肉身,心中仍是惶惶不安,唯恐毛忧会无法定持。

复生笑道:「师祖知道一定很高兴,你别多想。你现在打算做什麽,这几天我替你们想过,不如就带师祖出门走走,我可以陪你们去。」何有求听了大觉不妥,他最大的限度就是容忍毛忧借月甄的肉身在这间屋子走动,若要出门是万万不行,他可无法想像月甄出事该怎麽办。

毛忧摇头笑道:「不用了,我只想陪爷爷做些他寻常在做的事,读读书,说说话,出门反倒不够闲逸。你们不用当我是毛忧,做自己的事就行,我现在就去帮爷爷准备早点。」何有求听言总算松口气。

毛忧迳自去厨房料理早餐,大夥也开始一天的日程,只是偶时望见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还是有些怪异。毛平起床後,大夥仍瞒着这份惊喜,忍住没对老人家开口。毛平梳洗後走进餐厅,望着桌上的餐点,隐隐有些奇怪,月甄向来都煮些清粥小菜迎合他的口味,今儿却是些西式早餐,一早吃过量的油分,会让他肚子有些不适。转念一想,月甄总是年轻人,爱吃这些口味,这些年她迁就自己,偶时陪她吃一天也当是平衡,没多说什麽就入座开动。

毛忧在一旁望着没动口,嘴角却有些窃笑,果不其然,毛平仅吃了几口三明治就委婉推拒自己吃饱。毛忧忍住笑,忙道:「您这样就不吃啦,这很好吃的,再多吃一点嘛。」

毛平挤出笑来,匆匆站起,巴不得尽快离开餐桌:「我昨晚吃的还没消化,不大饿,中午再吃,我先出门运动。」心中却已打算去附近的粥店填肚。

「我陪您去。」毛忧说着也站了起来,挽上毛平的手臂。何有求在外头听见,心口又震了震,频频打量餐厅的景况。

毛平脸色一白,小心翼翼挣开毛忧的手,堆上笑脸:「陪我一个老头多无聊,今天天气好,不如你找些朋友出门玩。」

毛忧垮了脸,不悦地抱起胸,有些埋怨:「师父,您是不是嫌我早点做得不好吃,所以想去外头吃?您可以说的,厨房里我还熬着粥呢。」

「你做的一向都好吃,我是真的不大饿,别多想。」

毛忧扁嘴道:「不相信,除非您吃完我的粥再走。」

「好、好,你熬的粥我爱喝,快端来吧。」毛平笑了几声,摆摆手去让毛忧端来,心中早是松口气,有粥撑胃也省得花钱。

待毛忧端来,毛平用匙子舀舀几勺,忍不住诧然咳了几声。这味儿又腥又怪,一整碗的食材早把米饭给遮没了,黑抹抹的怵目惊心,没一样能完整瞧出到底是什麽东西,不知是不是滚糊了,毛平忍住心惊问道:「这什麽粥?」

「牛肉片粥啊。」

毛平睁大眼:「一大早就吃这麽营养?」

毛忧将粥往前推向毛平,慎重其事道:「当然要了,早餐是一日活力泉源。我里头还加了很多好料,有干贝、莲子,还有切片的鲍鱼,其他的就不提了,总之全是营养的,一样都没少。」

毛平愕道:「所有东西能掺在一起熬吗?」

毛忧听了,眨着委屈的双眼:「师父,我是特地为您熬的,花了我不少功夫。师兄他们想吃我都没给熬,都把好吃的给您了。」复生与颜日诚一旁听着,偷偷扭过头去窃笑,何有求更是用报纸遮着脸,笑得不敢喘气。

毛平只觉得头皮发麻,暗暗绞心,匆匆想着这几天是不是有得罪到她的地方。他望着毛忧委屈的脸,在心中猛叹气,只得硬着头皮舀上一匙,百般踌躇仍没敢鼓起勇气吞下肚。正当毛平闭起眼睛,努力要吃下一口,却听见毛忧一声两声笑了出来,接着笑得连气都接不上,外头的何有求三人也忍不住笑出声。

毛平诧然瞧着他们:「你们整我是吧?」

「不是,只是想让师父开心……」毛忧频频笑着,一会儿却不自禁涌出泪,又哭又笑。毛平摇头笑了,赶忙擦乾她脸上的泪水,「我没生气也没想骂你,好好的哭什麽?别哭了,调皮捣蛋一回也蛮好的、蛮好的,这顽皮样倒像我孙女了……」

「师父,对不起,我们一时贪玩闹您一回,我这就去把粥端出来,您安心吃。」

一会儿果真是几盘小菜配上清粥,毛平安心大口吃着。毛忧心满意足瞧爷爷的吃相,却是惴着一点心思,忍着没把自己的身分说开。她自小受毛平教导,明了爷爷性情,他身为茅山门人,继任掌门这麽多年,纵是见着亲孙女在此,肯定也会碍着道规,尽早要她回去,与其如此还不如借月甄的身分陪伴爷爷一天。

整日下来,毛忧陪着毛平做些他寻常之事,读读书,下下棋,练书法,更陪着他说起这些年云游经历,爷孙俩谈笑风生、悠闲自得,时间不觉就这麽过去。吃过晚饭後,毛忧悉心整理爷爷的房间,平时他总常用的、爱不释手的,全都给整落乾净。待颜日诚暗示时间已经不早,毛忧才不舍与爷爷道别,随颜日诚离去。

毛平送到门边,亲眼见毛忧的身影关在电梯里,这才转身回屋。何有求心知毛忧的顾虑,仍是没将真相说开,静静搀扶毛平回房。灯光一灭,何有求正转身将门带上,却听见毛平压着哭音,轻声说道:「谢谢你们,更谢谢月甄,今天为我做的这一切我永远都会记着,谢谢。」

何有求轻轻将门关上,长叹一口气,想师父终是明眼人,难为他也忍住没说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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