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不得尿急,匆匆抓起放在玄关的大门感应器和钥匙,连袜子也没穿,直接把脚塞进帆布鞋,追了出去。门外的走廊空无一人,陈漪澈已经先一步搭电梯下楼了。
我握紧拳头,冲到电梯面前狠戳下楼键——我、一、定、要、拆穿他的真面目!哇哈哈,陈漪澈,你给我等着!
到了一楼,电梯门才刚开,我已经手刀冲了出去。左右张望,正好瞥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前的转角,我赶紧追上,和他保持一段距离,蹑手蹑脚地走在他後面。
陈漪澈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纸袋。他没往大厅去,反而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後门,笔直穿过花圃的小路,我回头,看见一条应该是车库的通道。他显然常走这里,陈漪澈熟稔地推开一旁开车住户进出的铁门,继续往外走。
天色仍旧昏暗,还下着毛毛雨,清晨气温有点低,我环住手臂,边打哆嗦,走在他身後。
这附近是近郊的大型住宅区,两旁都是高耸的住户大楼。陈漪澈走得很急,我追得有些吃力,只能勉强跟着他的影子,每隔几步路便以路灯作掩护,尾随他走过陌生的街道。
他到底要去哪里?
此刻的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人行道旁一整排商店的铁卷门都还拉下,尚未开始营业。放眼看去,眼前的景象十分清冷,有些空荡。
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不会真的半夜跑出来做什麽危险的事吧?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想起,关於陈漪澈,我对他完全不了解,一直以来,他过着什麽样的生活、曾经做过什麽、心里在想什麽,我全都不知道……
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让一个高中生,必须这样成天三天两头半夜翘家偷溜出家门?去见朋友?和黑帮兄弟厮混?难道是前去幽会不被世俗允许的恋人?
啊…还是,他根本参加了什麽可怕邪教的秘密组织……
我背後忽然一阵发冷。
不知道是因为清晨的低温,还是因为我终於想起来要害怕。
前方的陈漪澈往旁转了个弯,身影消失在交叉巷口的尽头。我踌躇着,慢慢地往前走近,手扶在转角的墙上,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发现的秘密。而人们为了保护那个秘密——往往会选择说谎。
这点,其实我也是。
我的小腿後面,忽然被一把小小的力道给轻推了下。
「喵。」
「噫——怎、怎麽会有猫咪?」我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看见一只白毛灰纹的猫咪,正仰着头,十足高傲地盯着我瞧。
我就像做坏事被人逮到一样,莫名心虚,连忙往旁退了几步。猫咪又喵了一声,很不屑地抖了抖胡须,翘直的尾巴,昂首从我面前走过。我跟在猫後往前走,一转身,我看见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我永远记得,当时的情景,就像画一样。
巷子旁的公园立着一盏路灯,暖黄色的光线泻洒而下,被雨淋湿的柏油路面,粼粼反射来如糖霜般淡淡晕染开的光晕——就像独脚戏上的舞台聚光,打在那个蹲在路边的少年身上。
我差点忘记呼吸。
陈漪澈的侧脸,在灯下朦胧得有些透明,他穿着白色雨衣,一颗颗雨滴,顺着帽沿往下淌落时,时间彷佛静止。
他从大袋子里拿出饲料和罐头,和几个装食物用的器皿,依序放在路灯下。
公园外围的矮树丛一阵细微的骚动,探出几颗略带戒心的小脑袋。牠们嗅了嗅,四处张望确认後,才慢慢靠近。
聚集在他身边的流浪猫越来越多,还有只看起来还很小的小猫咪,亲热地用脸轻蹭着陈漪澈的手背。
「喵~」小猫发出呼噜呼噜的撒娇声,胡须微微颤抖,大眼睛圆滚滚的很无辜,雪白的毛色看起来也软绵绵的很好摸。
好、好可爱的感觉啊!我躲在旁边偷窥,可恶,我也好想摸……
陈漪澈用我从没见过的温柔表情微微一笑,轻拍了下小家伙的头顶,「好了,别撒娇了,先吃饭吧。」
他蹲在那里,托着脸,目不转睛孩子气地看牠们狼吞虎咽。
「对不起,最近都特别晚。」他对着猫咪轻声说着,「家里来了个客人,太早出门怕像上次一样被她发现。」
他、他说的客人,难道是在说我吗?我想起上次和他那回不打不相识的初次见面,原来那天他也是偷溜出门跑来喂猫吗?
陈漪澈似乎很习惯像这样和猫咪们说心事。他愁眉苦脸地摸着右手的虎口,心有余悸:「上次她咬得我手都破皮了……真是可怕的女人。」
他指的那个人,也就是当事人我——不自禁咕噜地咽了口口水,嘴巴张大完全忘记闭上。
这个时候的他,毫无戒心地对着野猫自言自语时的模样,和平常那副浑身是刺,嘴贱又嚣张的欠扁嘴脸截然不同。
呜哇,不妙!
一定是我没睡饱眼睛花了,为什麽我现在竟然会觉得这家伙那别扭的样子……看起来有一点给他……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