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漪澈脸上仍呈现瘫痪状态,可他眼底却闪过一丝阴森的怨气。
我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忙堆起笑脸道:「唔,我的意思是…还真是有深度的名字欸。你听听看,涟漪的漪,清澈的澈,多古典多优雅呀,这麽诗情画意的名字……」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欸同学,你朋友难道都没有笑过你名字很假掰吗?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我内心真正的想法,陈漪澈冷笑两声,「有没有人讲过你话很多?」
我猛然住嘴,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四个字——恼羞成怒。
可恶,为什麽我觉得这人真的特别难相处!
我在心中消音了无数遍的问候他脏话後,才想起自己目前是寄人篱下的处境,迫於万不得已,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强逼自己冷静下来,重归重点:「不管怎麽说……你还好吧?」
清晨的空气犹带着点凉意,我特别喜欢风中那种湿润的气味。
他表情没多大变化,只是有点稍纵即逝的困惑,「什麽意思?」
「呃,就是刚才你的手啊,肚子啊……」那些被我攻击过的地方。我顿了几秒,支支吾吾地开口,「欸顺便问一下,你和你爸感情不好喔?」
陈漪澈很冷地瞥了我一眼,「没你的事——」
我飞快地打断他:「其实你不要太介意啦。父母嘛,对小孩的期望总是比较高,他们也不是真的想骂你,只是有时候…你知道的,他们也是人嘛,人都是有情绪的。」
我用力伸了个懒腰,趴在阳台栏杆上,「我比你大一点,也算是一个过来人,以後你总有机会要站在和他一样的角度去看事情,那个时候,你会能理解他的。」
我不期望他现在就懂我的意思,但我还是想告诉他。否则当真正失去的最後才明白这道理的话,实在太残忍了。
那小子沉默半晌,语气相比刚才,竟温柔了约零点一毫米,「嗯。」
我松了口气,微微一笑。觉得相比刚才,我们间的距离忽然拉近很多。
「不过,说吧——你刚到底去哪里?」我摸摸下巴,眼睛闪过一道犀利的光线,「半夜偷溜出家门吼?」
「你到底想知道什麽?」陈漪澈很不耐烦地瞪着我,发梢在风中飞扬。他仰起脸,侧面在泛青的晨光间描边出光的朦胧轮廓,「我们根本不熟吧?」
我插腰,非常理直气壮的口吻:「就是不熟,才要问清楚啊!而且这跟熟不熟没关系吧,你知不知道就算是同居的室友,去哪也至少要交代一声吧。」我冷哼一声,「这叫尊重!同居一个屋檐下的基本尊重。」
他侧脸看了我一眼,「你话很多。」
「小子,这是跟姊姊说话的态度吗?」我非常恼火,「现在台湾的小孩吼,一点长幼辈分观念都没有。」
「你不也才高中毕业吗?」陈漪澈耸肩,「说什麽姊姊,自己又没去念上大学,摆什麽大人架子。」
「你!」到底是哪里冒出来一个如此嘴贱的死小鬼,害我气到快脑充血,「陈漪澈你太没分寸了吧?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根本还不熟耶你就这样跟我说话……」
「我说的是事实,」他很欠扁地微微一笑,「而且就像你说的,这跟熟不熟没关系吧?」
「呃……」
「我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所以你也用不着多管闲事跟我装熟。」这混帐小子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我跟你这种回来度假的大小姐不一样,我等下七点还要去上学,得先回去睡了。」
虽然只第一次见面不到一小时,但我对这家伙已经是恨到彻底牙痒痒。
「每天都睡这麽少,祝你长不高。」
他立刻瞥了我一眼,「你说什麽?」
我一脸无辜拚命装死,「嗄?什麽都没有啊?」
他看着我,一副小大人似的摇摇头,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我看向隔壁阳台,这家伙刚站的位置旁边,居然摆了盆绿绒绒的盆栽,看起来还照顾不错,挺欣欣向荣的随风轻轻摇曳。
啧啧,看不出这小子还有种植花花草草的喜好啊……
原来是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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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踱步走回房里,手机里有着三则十分钟前传回来的讯息。
还是他传来的,顾衡轩——他就像我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却比真正亲兄妹还来得亲。至少,他在他人面前,总是这样笑着说。
顾衡轩先是稍来一个惊叹的表情,写着:「怎麽突然想回台湾?」
後一则写着:「这个时间还没睡,小丫头,不怕长不高喔ˋˊ」他总是这样,把我当成一个永远长不到的小女孩。
我像傻瓜一样对着手机萤幕苦笑,避重就轻地给他解释着:「时差调不过来,睡不着」
才刚传送,他便很快就回覆了。
我觉得很不习惯——此刻我和他,明明相隔了半个地球远的距离,数着相反的时间,分隔的那麽远,我却感觉和他如此的靠近,就像一如从前的关心,「记得每天夕阳时出去晒晒太阳,时差比较容易调过来」
「嗯,谢谢你」
「丫头,跟我客气什麽?」顾衡轩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让我想起他的笑容,一样的灿烂,一样的耀眼。
那麽温暖,我却始终触摸不着。
因为那永远也不会属於我。
「对了,你现在在哪里?」我犹豫,却还是按下了发送——我又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只是关心,就像兄妹间一样最平常的问候关切。
「在洛杉矶出差,刚下飞机就赶着开会,忙得连饭都来不及吃。」他话锋一转,「好羡慕你在台湾,一定有很多美食能吃。」
我想起几小时前那顿居心叵测的晚餐,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大概吧。」和这家人继续面对面下去,希望不会消化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