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雨烈自己也不记得,他是怎麽将载着沫宇的机车骑到了沫宇家门口。他停好车後,沫宇跳下机车将身上的雨衣脱下还给他。把唯一的雨衣让给沫宇,雨烈第一次体会到雨打在身上的痛觉,打在身上的雨变成看不见的瘀青,在他的全身晕散开来。
晕散开来的,还有从骨头扩散至皮肤的痛觉。但那痛觉他无法分辨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他的双脚感觉泡泡的,像是踩在水里一样,触感轻柔却又沉重的难以迈开一大步。
他记得当时在花墨砚的房间,接到医院打来的通知的那一刻,也有如此一模一样的感觉。那时他的身体与意识轻飘忽幻的彷佛悬空,直到下一秒突然清醒过来,才从空中坠落而下。摔落至坚硬的地面,全身被大石压着站不起身。
而後他发现,他的身子已滑落至花墨砚那紫色的床沿。
他不懂为什麽,明明他的身体并没有皮开肉绽的血流不止,但却痛得无力站起。
雨烈完全忘了自己是真的站起来,还是用爬的爬到门口。当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开了门的那一刹那,花墨砚惊讶的表情映入他的眼帘。
他的眼睛直视着花墨砚眼里的星空,「我爸去世了。」他说,彷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语气,断断续续的。
「走吧。」花墨砚说着,然後将他拉起。
「於是她带着我去处理我爸的後事。」沫宇觉得,雨烈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仍然是从遥远的地方飘忽着过来,乘着风却脆弱的差点被风吹散。
此时他们坐在沫宇家客厅的沙发,与那时花墨砚与雨烈并肩而坐的位置相同。沫宇想起当时的情景,突然有些不自在。
「事情都处理完了吗?」话刚出口,沫宇就後悔了,主动提起别人的伤心事,似乎有点失礼。
但雨烈并没有在意。「处理的差不多,原本我爸欠下的债务,也因过世而一笔勾销。」他自嘲似的笑了笑。「但我也没有继承到他的财产就是了。」
简单来说就是,负债比遗产多的意思吧?沫宇不是很懂民法的部分,但她明白如果只靠雨烈一个人,是没办法处理这麽复杂的部分。果然,是因为花墨砚在旁边,雨烈才能从煎熬中走出来。
真的已经走出来了吗?沫宇观察着雨烈的侧脸。总觉得过了一个月之後,他变得比之前还要成熟许多。或许该说是苍老?沫宇也不是很确定。总之,原本雨烈的眼睛下方只有卧蚕的地方,却多了微微的眼袋。
那是忙碌而操烦留下的轨迹。
「对了,我已经满十八岁了。」雨烈「呀」的一声往後陷在柔软的沙发中。「所以才能骑机车载你。」
沫宇想了想,以认真的神情转头看向倒得不成人形的雨烈,开口缓缓说道。「你骑车的技术稳得不像初学者。」
雨烈听了之後顿时语塞。隔了一些时间,他才冒着冷汗说:「对,我以前偷骑过。」他不好意思的抓着头。「你最近常跑去EVENNIGHT喔?刚刚那句话有点像陆炜或彦玖会说出来的话。」
「嗯,常去。」
「去那做什麽?应该不会酗酒成瘾了吧?」
「去等你。」
沫宇这话一出,雨烈又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了。似乎感觉到一波异样的气氛流动於他们两个人之间,沫宇急忙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她。」
毫无疑问,「她」是花墨砚。
「当然。」
雨烈笑得有些不自然。沫宇思考了一下,这时转移话题最为上策,於是她问道。「你们这一个月住在哪里?」
「饭店。」说完,雨烈停顿了几秒,似乎在考虑是否要说出下一句话,他最後还是决定说出。「只有我们两个人。」
「嗯。」
沫宇淡淡的回答。雨烈没看见沫宇的表情,因为他将头转到另外一边,故意不去看沫宇接下来的一举一动,包括她眼里的情绪。他怕自己会心软得无法下定决心去问接下来的问题,心里还有好多疑问还没解决。
「沫宇,你了解花墨砚吗?」
「咦?」沫宇抬头看着雨烈,但他用後背回应着她。沫宇随即低头,无论是没有回答,或回答不出也罢,她不知道该怎麽去答出这问题的一字一句。
她不了解,也没有尝试过去了解。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是在讨厌花墨砚的情绪下生活,虽然现在并不排斥与花墨砚相处的模式,但她还是无法从讨厌的情绪中脱离。
「我知道了。」雨烈似乎明白沫宇说不出的代表意义,他阖上眼。他知道接下来他要问的事,会是多麽强烈的一场波动,但此时他的心情却异常平静,像是翻开小说时就已知道结局般的平静自然。
雨烈吞了一口口水,然後开口。
「沫宇,那你还记得大地震那天,你将多多刺死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