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雨烈双眼盯着血迹如殷红油漆斑驳的地板,心里却莫名的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的感觉一样,他发觉自己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这件事情一直没发生而已。
或许他默默地在等待这件事情的发生。
雨烈脱下鞋子,循着散落诡异图样的血迹,尽头被一扇木门隔绝,那是他父亲的房间。
他打开门,一阵风倏地袭上来,孱弱的喘息声随着那阵风入侵他的耳朵。雨烈冷眼地睨着眼前的一切,父亲身中三刀侧身躺在床上,均是腹部中刀,刀仍插在其中一个伤口上,呼吸微弱却紊乱,双眼紧闭着。他的双手紧握着刀身不放,父亲的腹部染成一片漂亮的嫣红色。
──漂亮的嫣红色。
雨烈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欣赏那片美丽的殷红,他双眼闪烁且目不转睛,一时之间甚至忘了那片殷红是父亲身上的刀伤所致。那红令他目眩神迷,或许早就已经发现,他深爱浓烈狂野的红。所以当EVENNIGHT的经理建议他去染个红发时,才欣然爽快地答应。他的灵魂迷失在那片热情神秘的嫣红当中,走不出去。
微弱断续的气音将他从嫣红中拉回,「……小烈……对不起,没勇气……死……」,雨烈看向声音的来源,目光寒若冰霜。
「想自杀,连心脏都刺不进去吗?」他的心底出现了一个这样的声音,他无法抗拒,不自觉地吐出。
蓦地,他的思绪突然惊醒。
雨烈感到有些恐惧,怀疑自己怎麽会有这样的想法。如身陷迷宫般,他差点走不出去眼前那片靡红,彷佛是突然之间意识到父亲已经身受重伤,他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
──父亲自杀了?
他挣扎着让自己站起,扑在父亲的床边,强迫自己再度确认气息和心跳。明白父亲尚未断气後,他全身的肌肉如绷紧的橡皮筋松开,一阵吗啡般的安慰直冲他的脑门,雨烈感觉到意识有些模糊。
恍惚之间,他不记得自己做过哪些事。
机械式地从口袋拿出手机,按下几个键,无神地等待着。不知等待了多久,几个人冲上来抬起他的父亲,他们要他跟着,坐上洁白的厢型车。
鸣笛的声音让他耳鸣,他逐渐听不清其他人对他说的话,包括穿着一身绿色手术衣的中年男子,对他讲了什麽话,他听不到也记不清。
──一切都是梦。
等到他再度醒来时,看见躺在他面前的父亲浑身包裹着纱布,虚弱地吊着点滴昏睡着,才发现原来一切都不是梦。
雨烈木然地呆坐在病床旁边,脑中的思绪却像跑马灯一样不断地在跑。他记得家里的债务情况已经逐渐好转,经济状况也不像以前那样吃紧,父亲的工作虽非正职,却也渐渐上了轨道。自己工作的薪水负担平日的生活费,不需要父亲担心,让他有多余的钱可以还债。照理来说,没有理由会让父亲失控地刺了自己三刀,让自己躺在病床上。
在他思考的同时,眼睛不经意地瞥向父亲的口袋。而後,雨烈的目光收紧,聚焦在口袋边缘露出一小角被血浸染的纸片。
他伸手将纸片抽出,是一张被摺叠成小正方形的A4纸张。他摊开,读着上面的文字。阅毕,他愤怒地将纸张揉成一球纸团,用力地扔向父亲的枕边。雨烈此时只想揪着他父亲的衣领揍他个几拳,叫他不要再睡了,起来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以为刺自己几刀就没事了吗?
──就这样装死给他儿子看然後摆烂?
雨烈的唇勾起一弯微笑,眼角却无力地下垂,他瞅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歪着头,泪从他的眼角不敌地心引力地滴落。他的目光渐渐冰冷,冰寒到涣散整个视线,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
滑着手机,浏览着电话簿却不晓得该打给谁。
他从电话簿的第一个人滑到最後一个人,满满的一百二十几个连络人,他却一点思绪也没有。
最後,一串数字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喂?』接通,她的声音从话筒传来。
他笑得凄凉,「那天的邀请现在还算数吗?我想去你家。」
『我传地图给你。』她轻笑,挂断,通话结束。
花墨砚的嗓音消失在雨烈的耳畔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