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跟颖芯说这件事时我着实被念了一顿。
我知道是我的错，但我没有勇气跟卢进尧道歉、也没有勇气，面对被我伤害的他。
我还是什麽动作也没有，但我的脸就像踩到黄金一样的难看。
偷偷将小面镜子摆在铅笔盒与课本之间，透过镜子的照映我看见坐在後面的卢进尧正认真听课。
他什麽也没对我说，如同当初他承认他喜欢我而我装作不知情。我们还是一如往常，只不过面对他的时候我总是乾笑，自然不起来；或许他也跟当初的我一样，不喜欢接受事实之後的尴尬所以选择装傻。
下课，我将课本还有镜子收进抽屉准备起身到隔壁班找颖芯。
「童佳叶，你刚刚上课干嘛用镜子偷看我？正大光明看没关系啊，我知道我很帅的。」卢进尧一脸得意地看着我。
「我哪有啊你少自恋了谁要看你？我是、我是在看我额头上的一颗痘痘啦！」他怎麽会发现啊？丢脸死了好想挖洞钻进去！
「是吗。好吧不想承认就算了我自己知道就好。」
他贼笑，认定他看到的事实。
而我，完全笑不出来。
「喂你干嘛啊，我开玩笑的你看不出来吗？吃错药喔你！」
卢进尧很明显地慌了，他以为我是因为不知道他在开玩笑而心情不好。
可是不是。
他明明有听到那句话，为什麽还愿意跟我说话？明明我是坏人，为什麽他还能装做什麽都不知道地跟我相处？
为什麽要对我好？为什麽不乾脆不理我？为什麽不反驳我甚至赠恨我？若是这样我的愧疚感还能少一些。一直以来伤害你的人都是我啊！
他轻轻地叹口气，轻到不能再轻，若没有仔细听的话它就只会变成吵杂声的一部份。
「你啊……别想太多好吗？没事的。」他的手覆盖在我的头上，掌心传来的温度竟然暖的让我想哭。
仰起头我看着他的脸，扬起一抹浅笑他的双眼毫不避讳地与我对视，很真诚又不容忽视，然後我撇开头。
能不能，不要再对我这麽好？
这样我会──
#
「喂你听说了吗？卢进尧喜欢上别人了！」
「蛤？他不是喜欢童佳叶吗？」
「听说不喜欢了，说现在喜欢的是隔壁班的赖颖芯。」
「真的假的啊？她是童佳叶的好朋友耶！」
「──」
午餐时间偶然听到斜前方一群女同学的对话。我呆愣了很久，後来她们还说了些什麽我完全没听进去，直到回神时再听她们早已换了话题。
一种不安感油然而生，然而我却找不出为什麽会有这种感觉的理由。好像知道，却又不知该从何表达，已经乱套了。
甚至不敢断定真假，毕竟只是「听说」，但光这两个字就已经把我心情和脑袋弄得乱糟糟了。
只觉得很闷，非常闷。
我该跟颖芯说吗？她似乎还不知道这件事，要不然早开口问了。
看着走在我旁边的她愉悦地和她斜後方的谢崇佑聊天，我想着，再怎麽说颖芯也算当事人，她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颖──」
「吼！原来是你把雨伞挂在我书包上，我还以为我不小心踢到什麽咧！」
「呵呵真笨！」
「你说什麽！」接着卢进尧挨了颖芯一记手刀，眼看另一记要下去时卢进尧赶紧哀声求饶，颖芯瞪了他一眼这才收手。
原本正想开口但因为突然插入的状况剧使我被打断了，状况剧结束後内心出现一种奇怪的感觉，跟中午时的心情相同，而且越来越强烈。
我突然不想跟颖芯说了。
脑中莫名浮现这个想法使我感到惊讶，但我还是打住了说出口的意念。
「佳叶、佳叶！」
「啊？」
「你刚刚是不是有叫我啊？怎麽了吗？」
也许是时间点太刚好，我居然觉得有些反感。
「没有啊，只是想跟你说雨伞挂在你的书包上而已，不过你提早发现了。」
「这样啊！」
颖芯朝我微微一笑然後将头转了些角度继续方才跟谢崇佑的对话。
与其说是反感，不如说是厌恶。我不知道为什麽我会有这样的情绪，连我自己都感到讶异，但是那样的感觉是存在的而且好一会儿消散不去。
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对於她。一直以来我们无话不谈，但却各自有着不愿说出口的秘密。我知道颖芯有，除了对李靖和的感情之外，还有她们家的家庭问题，她绝口不提，顶多我们约出去的时候她才会说她回去问问爸妈，仅此而已。
而我也是，表面上看似和乐融融事实上家庭问题一直存在。我们都很有默契似的不提，给彼此有个能喘息的空间，除了这些的我们什麽都说。
不过现在，就那件事，我不想说。
每看见颖芯一次就对她有一种歉疚感，就因为我没对她说，但我更不会因为觉得歉疚於她而对她说出实情。
王晏君依然做着时不时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工作，不过最近她似乎更吵更烦人了些，还常莫名奇妙的找我陪她去厕所或是其他地方，通常觉得她烦我总会找理由拒绝她。更进阶化了吗？无论如何我还是不想跟她有更深的牵扯。
这天中午不晓得脑袋哪里不对劲，我陪她去了福利社。一踏进福利社眼前一望都是人使我不禁皱眉，我开始後悔当初答应王晏君，应该午休後再来的。
正这麽想着时眼角却突然督见卢进尧的身影，我转身朝他在的方向望去，他和谢崇佑站在饮料柜前，大概是在思考要喝什麽吧。
最近我们没什麽互动，顶多讨论作业的时候会说话而已，他下课待在教室的次数似乎很少，也许是很忙吧所以没有时间嬉闹，我也没有去打扰他。
之前这家伙总吓我吓得高兴，看见你出现在这里想必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这次就让你体验一下被吓的感觉！
缓慢的走近正拿出饮料的他，正伸出手想拍他的肩，倏地他侧身，我以为是被他发现我要吓他於是我本能的屏息，但结果不是如此。他走向面包区，停在一个女孩後面，伸出方才从饮料柜里拿出的冰凉饮料的手往女孩的脸颊贴近，在饮料罐与肌肤触碰的刹那女孩的身子明显的抖了一下，卢进尧开心的笑了。
将这一幕看进眼里的我瞪大双眼，始终不敢大口呼吸，只是很轻很轻的换气，深怕我的呼吸声会打扰他们。
那个女孩是颖芯，我最好的朋友，赖颖芯。
大步走出福利社我用力呼吸，用尽全身力气却还是觉得呼吸困难。我没有去打招呼，也不想打招呼，心里很难受，莫名的酸楚正侵蚀着我，鼻头也感到一阵酸意。
「佳叶？你怎麽会在这里？」忽然背後出现的声音让我短暂的遗忘那难受的心理。这个声音我认得，是声音的主人让此刻的我变得如此狼狈。
「没有啊，」吸一口气让背挺直，在转身之前已把微笑挂上，「陪王晏君来的。你呢，怎麽会来？」
颖芯有些羞怯的笑着，「我太晚盛饭了，要盛的时候几乎都没有了，所以……」她拎起手中的面包晃了晃，替代了她後面未说完的话语。
厌恶感瞬间爬满整身，做作、很做作。
我不想听！
「咦？颖芯也在啊。」彷佛是救星般的声音，王晏君朝颖芯笑了笑。
颖芯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但随即恢复笑脸并简单的回应和客套。
我想离开、非常想离开。
「啊，」像是为了逃离王晏君的纠缠，她突然转向我，「卢进尧也在里面，你有看到他吧？」
身子一僵，勉强扯了扯嘴角後摇头，颖芯简单说了他们方才在合作社遇到的经过，我只是陪笑。
其实我知道他在里面，也看到你说的经过，但我不想说，也不想听，更不想看！
为什麽要特意告诉我？然後呢？你想表达什麽？生气？因为他拿饮料闹你？开心？因为你遇到他而我没有？故意？跟我炫耀你们刚才发生的经过？
好恶心。
「我的头有点痛，想先回去了。」
「还好吗？」颖芯露出担心的神情，但在我眼里却觉得虚伪，「我陪你去保健室休息。」
「不用了，我──」
「卢进尧你快来，佳叶她不舒服！」王晏君突然的声音吓到我，顺着她眼神的方向我看见隔着五步、她口中喊的他的名字。
卢进尧。
他朝我们走来，仅仅五步的距离，我慌乱地想该怎麽办，我现在不想看到他，更不想看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站在我面前！
「我没事，去保健室躺一下就可以了。」敛下眼我没有勇气看卢进尧的表情，心里的酸涩感越来越强烈，快要控制不住了。
「那我陪你去。」
「我自己去没关系。」颖芯着急的脸一直入我的眼让我觉得很是刺眼，然而我的语气很坚定，我不想跟她单独相处。
然後我转身走了，毫无保留、毫无犹豫。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那里没有值得我留步的理由。
保健室阿姨拿了绿油精在我的太阳穴位置涂抹，阿姨要我休息一下再回去。躺在病床上我向阿姨道谢，头好痛，阿姨说是着凉了，但我想我只是脑袋运转过度，我没有纠正她。
盯着雪白色天花板我开始思考，颖芯、我、卢进尧，三人之间的关系。
颖芯是我的好朋友，而卢进尧是我的同班同学；卢进尧先是喜欢我，後来听说喜欢上颖芯；颖芯对他的喜欢好像不是男女之情，我没有问过她，但从她看他的眼神之中就感觉得出来。但为什麽我会对她的行为感到不满？又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我不知道。
忽然有种我才是局外人的错觉，都是被通知的那一个，融不进他们的世界，我只能站在边界外远远的看着里面的你们，听着你们说我听不懂的语言，然後笑着。
有些忌妒，卢进尧好像被谁给抢走了似的。
──忌妒？
对於脑中突如其来出现的词感到震惊，为什麽……
倏地天花板像是投影片一般，开始放映着属於我和他的画面，从相识、相处、他的告白、我的拒绝、还有……他惯有的温柔……
两行温热自眼尾流出，伸手触摸映入眼帘的是水，泪水。
我哭了吗？
想抹去那痕迹但却像流水似的不断填补上新的痕迹，越涌越烈、越来越无法控制。
不要哭啊、有什麽好哭的呢？
为什麽……要哭呢……？
「呜……呜呜……」
双手掩面我开始哭泣，不敢放声大哭怕惊扰到护士阿姨，我将唇闭紧咬着牙只敢发出几个单音，心很痛，又酸又痛。
其实我知道的啊，早在认识他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了啊，只是一直不承认，但浅意识却比自己还要诚实几千倍几万倍。
是我搞砸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我破坏了你对我的感情，是我执意、是我固执，自欺欺人的以为只要是朋友就好、只要你还喜欢我就好了……
但现在能怎麽办……已经来不及了……他心底的那个人不是我了……
不再是我了……
我喜欢他。
我喜欢卢进尧。
#
「你好一点了吗？」
「嗯，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干麻道歉啊你又没错，你好就好啦。」颖芯的笑容在我眼前绽放，使我的嘴角也不禁上扬了起来。
我为什麽会讨厌她？她对我是那麽的好、用真心待我这个好朋友，替我忧、替我愁、替我感到不舍，我为什麽会讨厌她？
瞬间满满的罪恶涌进我全身，我很愧对於她。这些日子以来我被忌妒蒙蔽双眼以致於无法分辨，只是一昧的赠恨、吃醋。
这样可耻的我，还有资格做你的好姊妹吗？
「颖芯。」
「嗯？」
「我们还是好姊妹吧？」
「你在说什麽啊，」她一脸疑惑，「一直都是啊！」
我温柔的笑了。
你的宽宏大量、你的无限温柔，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弥补的。
谢谢你是我的好姊妹。
也谢谢你愿意让我当你的好姊妹。
「颖芯，我喜欢卢进尧。」
「什麽？等、等等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
这天放学，当剩下我们俩的时候，我向她坦白了。
颖芯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真是意料之内啊，我笑着：「我说，我喜欢他。」
她的表情从疑惑、放空到开心、兴奋，是那样的丰富，但这就是她。
「那你赶快去跟他说你的心意啊！」颖芯喜悦的表情全写在脸上，好像她才是我一样。
「但……」深吸一口气，我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自然，「听说他好像喜欢你。」
「什麽啊？你在开玩笑吗？怎麽可能啊！」
她一脸我有问题吗的表情回应我，我笑而不答。
怎麽可能吗……
怎麽不可能呢……？
眼前多了些雾气，颖芯没有发现我的异状继续说着她今天发生的事，而我静静的听着。
结果到最後我还是什麽也没有做，不是我没有勇气，而是我不想破坏现状的美好，我不想因为我的坦白而坏了一直以来我们所建立的情谊，不管是友情，或爱情。
所以这样就够了。
童佳叶你做的很好，你做的选择是对的。
是你不够有福气，让爱情从你身旁溜走。
是你不够有福气，让你放弃幸福的机会。
这一世，你的爱我守不住。
来生一瞬，我会努力让我们的爱都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