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幸福。
每次外出,他都会牢牢捉紧她的手,牢牢捉紧⋯⋯那份专属於他的幸福。
他以为自己今次终於抓住了幸福,怎料⋯⋯幸福再此於他的指缝间流走。
当他在闹市中感应到那个他的存在时,他就有这样的预感了。
「那边……发生什麽事?又有人投掷镪水弹吗?」
「或许吧。」他敷衍应话,眸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人群聚集的地方。
「诶?」
她微尖的叫声猛然扯回他的注意力,他慌忙别首察看她的状况,却对上了她的连衣帽。
看来,她在他不小心出神时把连衣帽拉过发顶。
她以为这样子就能挡住镪水吗?
他该笑她可爱,还是该笑她傻?
然而最傻气的始终是那种又要怕又要捺不住好奇心驱使探头探脑的态度。
「不如去看看那里发生什麽事噜?」
他应该劝她离开的,应该马上带她离开的,可他却在两道好奇的眸光底下说不出半句话来,仅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越过他,拉着他往人群的方向走去——
被途人围观的是一抹跪伏着的紫色身影。
一抹他不会感到陌生的身影。
身影主人顶着一头紫色的头发,留着长辫垂在右肩,他穿着一袭夜行衣、双脚踩着黑靴子,两臂套着金属钢爪,左银右金,三块钢片的长度约十寸。
身影主人双膝跪地,银爪抓石地,而金爪下的右手则抓着左胸衣料,他头颅低垂,哮喘似的猛喘,乍看起来,犹若一头正在承受着莫大痛苦的猛兽……
这样的画面,他从不感到陌生。
从不。
连同深植於内心深处的恐惧感,从不感到陌生。
「啊,是不是TVB拍剧?」
「不对,TVB不会这麽新颖古装搭紫色头发——」
「一定是角色扮演——但扮演什麽?哪个动漫人物是这样打扮的⋯⋯」
非但不陌生,还熟悉如初,皆因那份恐惧感总是如只大手掐紧他的心脏。
自他来到她的世界前已存在了,一直埋藏於心底里悄悄地发芽。
毕竟那个他的出现意味着他所担心的还是来了,逐步迫近⋯⋯
「⋯⋯我弟。」
「卧底?不是紫义吗?怎看都像玄武巫女里头的紫义呀——」
还没想到该怎样回答她的提问,身影主人突然抬首,睁着一双充斥着杀意的紫色眼睛朝他旁边的她看。
?!
敏锐的察知她整个僵住了,额际还渗着冷汗,他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慌忙来到她身前挡住她的视线,已以最快的速度挡到她身前——
奈何还是为时已晚。
方瞥见她宛若被冻结般全身僵直的时候,他便明了这一点。
那一瞬,呼吸为之一窒,肺叶里的空气几乎被抽光净尽。
森冷的恐惧几乎要填满胸腔,他强逼自己深呼吸,将恐惧抑压下来,镇定地解除面前的危机,但内心的恐惧仍是如一张细密的网把他的心脏给綑绑住。
没事的,于子麟,没事的,只要你冷静下来,她就不会有事——
一定会没事的——
紧绷的神经方放松开了些许,他立马想要冲出去制服那个促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惊恐的发现对方已不在原处了。
那一瞬,恐惧感几乎达到顶点。
但他还是强逼自己赶快镇定下来,处理当下的状况。
他慌忙擒过她一只细腕,拇指用力按摩她的虎口,并俯首屏息凝视她那双混浊的瞳眸。
握紧,牢牢握紧她的手,牢牢握紧那触感冰冷的肌肤,牢牢握紧那随时会消逝的幸福。
牢牢握紧,即使五指因为极度紧张而渗汗亦不愿放开。
牢牢握紧,一直牢牢握紧,直到指腹下那片凉冰冰的嫩肌回复温度,直到那双熟悉的眼儿恢复明䀿,直到她恢复意识,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才得以着地。
「咦?」
「好了些吗?」他忧心忡忡地问,并微讶的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嘎得难听。
「好⋯⋯我刚刚怎麽了?」
眼看她又如常睁着一双好奇眼儿东张四望,绷得极紧的神经才松开些许。
才能让他将临时编好的谎言逸出双唇。
「没什麽⋯⋯大概是这里的人太多太局促,使得你有点中暑迹象吧⋯⋯」
「诶?是这样啊?经你这麽一说,又真是有点刚刚中了暑的感觉⋯⋯」
并柔哄她返回安全范围。
「嗯,你身体不舒服,今天早点回家休息好吗?」
但他很清楚知道这不是件易事,就在她螓首低垂,拿头顶对着他的时候,他便证实了这一点。
「但是⋯⋯我们买了的电影票,还要是震椅的⋯⋯」
不忍看她失望的模样,他微蹲下来,伸手探向她稚嫩的左颊,暖声柔哄:「你的身体比较要紧,明晚才看吧,好吗?」
「诶?那买好了的票要怎麽办?很浪费呢⋯⋯」
耐心地把那个能让他放心的美丽笑容给引出来。
「明天换票便可。」
「下?但网上订的⋯⋯能换吗?」
耐心地创造属於他们的点点滴滴。
「能的⋯⋯不能就再买吧。」
「是啊?那你记住买了!要选震椅的!啊,还要记住选走廊位置的!方便我上洗手间啊——」
「知道了,老婆大人。」
窝心的点点滴滴。
「不如回去看国定杀戮日?第二集都上映了,但我还未看第一集呀⋯⋯」
总是夹带了点无奈的点滴。
「你需要休息呀⋯⋯还看这麽刺激的⋯⋯」
「不刺激呀,家里的梳化又不会震的——」
「好吧⋯⋯」
也是偶尔会挑起他深层恐惧的点点滴滴。
「还是你怕看完会害怕有变态杀手找上门追斩我们?」
几乎是出於本能的,他掩住了她那张总爱三不五时诅咒自己的嘴巴。
「呜⋯⋯你、怎麽了?」
从那双茫然困惑的大眸可看出她刚刚只不过是惯常地口不择言,但他还是犹若惊弓之鸟,不住开腔轻责她:「不要乱讲这种话。」
「咦?为什麽?」
在两道不解的眼光注视底下,他极欲将内心的恐惧和盘托出,但欲出口的话语却於最後关头勒停,滚回肚子里。
「⋯⋯」
尤其是她调皮地不把他的担忧当成是一回事的时候。
「你真是怕会突然冒个变态杀手找上门啊?」
他真是半个单音都哼不出来。
「不会有啦,这里是香港,又不是美国——不对,那出戏的设定是假的,别自己吓自己啦——好端端不会有杀手找上门的——啊不对,上次真是有杀手找上门⋯⋯无论怎样也好,你都能摆平的,有你在就不用担心这麽多啦⋯⋯」
真是半个单音都哼不出来。
「怎麽了?」
因为,任何言语都没法准确表达他心中的激动。
「⋯⋯你就这麽信任我?」
没法表达,正如他对她那份深沉的爱一样,都不是单靠言语能够表达的。
「你是我的老公来的,我不信任你信任谁呢?」
不能,即使他向她允下多少遍承诺也好。
「我不会再让你有事的。」
「真的?」
都不足以表达那份不曾随年月褪减分毫的爱恋。
「真的,我保证。」
「老公,背我回家呀。」
「好呀。」
那份总爱挂在他背上的依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