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封信给你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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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人的时运有高有低,度过了风光灿烂的高峰期後,难免都要碰上一阵子的谷底低潮,只要能够守时待变,并坚持不懈地努力,早晚能再攀上下一波的顶峰,重新站上属於自己的舞台。这些我都再清楚不过,只是我很想知道,这一波波的倒楣日子,究竟要过到什麽时候,才能真正结束?
「我实在不想泼你冷水,但现在怎麽办?」小筝用手撑着下巴,一脸无奈地问。十分钟前,她刚带给我一个糟糕至极的消息。手机上面,显示着一则网路新闻,国内一家知名企业因为董座涉及掏空案,目前刚被检调单位搜索,全案正在调查中,而该公司的所有资金流动,现在几乎全部呈现暂停状态。这种新闻以前在电视上也偶尔看到,通常那与我并没有多大关系,但这次却不一样,因为该公司,就是这次音乐祭活动的最大赞助商,他们挹注的赞助要是在这个紧要关头被冻结,那後果可想而知。
「我只能说,人倒楣的时候,什麽烂事都可能发生。」我摊手。
除了网路投票数依旧低迷,现在又爆出赞助企业的丑闻案,再加上一个刚刚形成,听说很有机会光临台湾的秋台,我觉得这可能是史上最悲情的音乐活动,它要嘛胎死腹中,再不就是举办於愁云惨雾中,而最最凄凉的,是也许它好不容易克服万难地举办成功,但我们「猫爪鱼」却没有上台资格,只能看着别人在舞台上面爽,我们却在台下流口水。
对於这些不可预期的状况,小筝当然帮不上忙,但她也提供了一些意见,反正那个音乐祭是否能办得成,都还在未定之天,倒是她最近有几场活动,其中有些小型演出还需要特别来宾,她说如果我有兴趣,倒是可以谈谈看,酬劳或许不多,然而至少是额外收入,且最重要的,是多了一些露脸机会,对我们将来的发展,总有些许帮助。
我答允了这个提议,也勉强吃了一点早餐。对小筝来说,这可能是她繁忙的一天当中,唯一可以坐下来好好吃顿饭的时间,我很感谢她愿意在百忙之中,还这麽费心帮我张罗工作机会,当然也很感激她始终惦记着像我这样的老朋友。
「你个小天使,现在怎麽样了?」坚持要付帐,把单子拿在手里,一起站在柜台边时,她忽然转头问我:「上次他们跑到店里去,还那麽倒楣遇到警察临检,你们肯定又要吵架,如何,现在该和好了吧?」
「为什麽连你都知道了?」我愣了一下,这件事发生还没几天,知道的人也不多。
「台北能有多大,录音室也就那几家,随便都能遇到几个认识的人,聊一聊不就什麽都聊出来了?」她耸个肩,却让我下了一个决心。
离开早餐店前,小筝给了两个意见,其一是要我好好把握,毕竟,在这麽低潮的状况下,还能有个如此关心我的人,是应该好好珍惜,把眼光放远一点才对;其二则刚好相反,她提醒,如果我还有想再走回音乐圈的念头,最好就跟这些小歌迷们保持距离,尤其对方还未成年,要是闹出事情来,只怕会耽误了前途。
我没有在两个意见当中做出任何取舍,倒是离开早餐店後,迳奔艺晴就读的学校来,社团活动课的时间,校内闹哄哄的,我在警卫室完成资料登记,也问了热音社的所在方向,然後到了他们社窝,一开门,丑猫开心地朝我挥手时,我则朝他吐了一口口水。
「你他妈的要不要把我早上便秘的事情都拿出去到处宣传?」也不管那些学生诧异的目光,我再狠狠揍了一拳。
本来这一点都不关我的事,接受邀请来担任社团指导老师的又不是我,但这只丑猫异想天开,要表演什麽叫做有默契的吉他重奏,所以才用一顿午餐的代价把我找来帮忙。结果帮着弹了半天,他给我的只是一碗福利社里买来的泡面而已。
「老是嫌我不务正业,喜欢到处乱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也不晓得怎麽得到了消息,在社窝的办公桌上吃面时,艺晴忽然从门口边探头,她一副还想吵架的样子,开口就是冷嘲热讽,问我跑来这里做什麽。
「义气相挺,友情支援。」眼看着来者不善,丑猫赶紧想打圆场。
「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还能挺别人,这可真是了不起。」拉开椅子坐下,也不管这是在别人的地盘,艺晴随手拨弄着桌上的文具,冷冷地又说:「你们乐团的问题,现在到底解决了没有?应该还没吧?自己的问题都摆在眼前了,还不快点想办法,却这麽悠哉在这儿吃泡面,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乐团的问题?」愣了一下,丑猫看向我。
「投票率啦。」没好气地,我只好点头。
「怎麽,没人支持我们上台吗?」他还很诧异。
「当然不是完全没有,只是其他乐团的投票率,稍微比我们高出一点,所以现在呈现小幅度的落後。你们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再想办法的。」我点点头,先把话说完,省得在这些学生面前丢脸,接着我站起身来,也不想再久留。
「你确定只是小幅度的落後?」声音一扬,艺晴还不肯放过我。
「这是我们乐团的事,你管不着。」冷冷地瞄了她一眼,我决定丢了所有的男女私情,乖乖听从小筝的第二个建议。
距离投票截止日,只剩下最後两天,我稍微浏览了一下,总共一百二十四个报名参加的乐团,只有投票数最高的前十个团体,能获得演出机会,而我们目前的排名顺位,却还排到五十二。这意味着,我们每天至少要超越几十个竞争者,才有可能在投票结束时,取得前十强的资格。
但这种事情有可能办得到吗?我把空的香菸盒捏扁,也把打火机丢一边去,却从冰箱里找出喝剩半瓶,早已没气的可乐,狠狠灌了好几口。没气的可乐,没气的人生,真是虚弱到了极点。
最後这四十八个小时,我几乎连睡都睡不着,那种感觉像极了当年,我们的团体要发行第一张唱片时的心情,既怕唱片卖不好,也怕那些乐评人的毒舌评论。一直处在患得患失之间,我不敢打开电脑,就怕看到那个投票数。所以乾脆连家里也不待了,一天到晚在外头闲晃,晃到无处可去时,即使终究不免要回来,但我也绝足不走到书桌前去,洗过澡就乾脆蒙头大睡。
「奇怪耶,你这人到底有什麽毛病,电话不接,网路上也消声匿迹,是不是打算隐居去了,还是你要六根断一断,剃度出家算了?」最後,一脚踹开我的房门,把我从床上拖下来的,是我乐团的那三个家伙。丑猫一把扯开我的棉被,确认我还活着,忍不住就骂了脏话。
「两三天没消没息,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新兵卫看看我脸上凌乱的胡渣,还有一脸惺忪的样子,摇头叹气,「不过我看你现在这样子,跟死了也没多大差别。」
「你们到底来干嘛?」我皱着眉头,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也不晓得现在是几点。
「来确认你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没死,那就要庆祝一下。」胖虎嘿嘿一笑。
「庆祝什麽?」我还在纳闷中,胖虎话刚讲完,一旁的丑猫已经直接把我电脑打开,开启网路页面,还点进了那个投票画面。
时间原来已经过了十二点,投票结束,结果也在稍早就公布於网站上,他们就是看到了,所以才接连打了好几通电话,但我始终没接,一群人以为我可能发生不测,所以乾脆跑了来。
「是要庆祝落榜吗?你们也太没良心了吧?」我搓搓眼屎,跟丑猫要了一根菸,然而还没点着,才刚看到萤幕上的入选名单,那根香菸就差点被我咬断了。
「你不想让我们担心,所以没把投票率太低的事情告诉大家,这我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但如果你是用不法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我可就无法认同了。」丑猫指着上面的数字,问我:「老兄,你到底花了多少钱,去买通了些什麽人?」
「我没动任何手脚呀……」目瞪口呆,连香菸掉了都没反应,我看着那数字,只有傻眼而已。
「没花钱?难道你是去陪睡吗?」新兵卫也摇头不信,胖虎还问我是不是去了哪里拜拜,有哪个神明显灵了。
但我完全无法回答,脸上的错愕表情,只让他们知道,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更加处在状况之外。隔了半晌,就在我们都一头雾水之际,一直搁在书桌上的手机忽然传来震动声。
「你有没有认识什麽厉害的中医?」劈头就问了个怪问题,艺晴的声音有气无力。
「怎麽了?」我皱眉,问她是不是感冒,如果感冒伤风的话,按理说应该找西医比较快吧?
「不是感冒啦,我整个手腕都好痛。」
「为什麽手腕会痛?」我觉得很疑惑,但艺晴没有回答,却反而问我,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专门用来作弊的电脑程式,叫做信箱产生器。
-待续-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乐团再不是四个男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