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四星指数
其实刑斌是一个十分坦率的人——他喜欢女人,跟女人上床;喜欢男人,就跟男人上床。就算水灏或文斐然公开他的情慾录音或短片,他也无所畏惧:他是做过那些事,就不怕承认。所以他挂了文斐然的线後,跟水灏说:“我想清楚了,你要是把录音发给任何人,我都没意见。总之,我不会跟你做那些事。你们一个个把我当成什麽东西?有求必应的小叮当?或是一个连钱都不用付的男妓?说要跟我做,就要我奉陪……”
水灏听完,也像清醒了,跟刑斌道了歉。只是临走时,要求再跟刑斌吻一下,下次见面还能做好兄弟。刑斌知道他是不会心死,就勉强答应,跟水灏去了就近的男厕,躲在一个厕格里,任水灏把他压在门板上热吻。
刑斌跟过数不清的女人接吻,但跟男人——认真的话——也就只跟过两人。他半张着眼,看着近在咫尺,一脸迷醉的水灏的脸,内心没有任何激情,也不觉恶心,只是单纯活动着唇舌,配合对方的亲吻。交替角度亲了几次,水灏附在刑斌的颈侧吸吮,这才使刑斌感到一阵酥麻,就推开了水灏,低说:“你说只是吻吻而已,不包括这个。”
水灏这才回神过来,摸着自己湿润的嘴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刑斌抹了抹嘴,说:“玩够了,你们都玩够了,我要回去。”
刑斌落寞地插着裤袋回家,觉得自己今天——或者说是这一年来——过得可真冤。本来就打算放手,知道文斐然根本不可能喜欢他,可是当文斐然开始对他执着,就使他有种不切实际的期待:没准这样就能成事。
他们刚发生关系的那段日子,刑斌很怕:固然由於文斐然当初的粗暴和禁锢,但更深一层的害怕,是文斐然有天会跟他说:对不起,我睡了你,可是我还是较喜欢女人,我无法接受自己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文斐然的确是喜欢刑斌的——现在。就连刑斌也不肯定,对方究竟是喜欢他,还是只是不想心爱的玩具被人抢走。可能如文斐然所挂在口边的那般,他们只是好朋友。所谓喜欢,只是幻觉,只是文斐然因为不想失去跟刑斌的关系、而对自己所下的心理暗示。日子一久,那种错觉便会消失。
刑斌是个男人,没什麽吃亏不吃亏的,也不会很像女人般,不能挥霍太多的青春。可是,他会受伤,会痛,会不安。当文斐然过了大半年,还是不愿承认关系,刑斌也想退却了。他想从现在开始结束这段关系——肉体又好,情感又好。
文斐然根本不懂得爱一个人,他只晓得占有,而不愿坦承。就算这次能逼得他承认,那下次呢?什麽时候能逼文斐然在所有朋友、家人面前承认他们的关系?他会认吗?为什麽他刑斌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就要这麽下贱跟委曲,永远见不得光,不断付出跟倒贴另一个根本不喜欢他的男人。
所以刑斌开始说服自己去相信一件事:文斐然不喜欢刑斌,一点都不喜欢。他对文斐然霎时再也没有期望了。或许一开始就没有期望。所以他才端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乐得文斐然不承认他们的关系,因为他怕把事情挑明之後,就确认自己什麽也得不到。
刚刚给文斐然打了那麽一通爆炸性的电话,想必文斐然已去了刑家找他。这大半年来,他们一出了什麽问题,就用上床来逃避。刑斌知道,如果他现在回去,结果还是这样。但也不能像上次那样突然消失——上一次他跟文斐然还未发生关系,後者尚有如此大反应,若他这次玩人间蒸发,後果堪虞。可是刑斌现在不想见文斐然,特别是对方才刚刚在电话说出那麽过分的话。
他给弟弟刑诺拨了一通电话,原来文斐然在半小时前就到了刑家。刑斌一愣,这家伙今天应该要上课,难道是跷课了?文斐然是个规矩的人,就属没了刑斌的那段日子过得最出轨,抽烟、喝酒、夜归、跷课都做了。
“算了,阿诺,你跟爸妈说声,我最近要赶报告,要在学校过夜,不回来了。我身上有银行卡,你现在给我把手提电脑带出来,参考书我可以回大学借着看。”
“你们又来!”刑诺忍不住怨气大爆发:“你们两口子吵架就吵架,不要老是拿我来当磨心!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不接文斐然的电话,他就来烦我,当我也不听他电话,他就直接跑过来要人。你们要是适合就老老实实在一起,不适合的话就不如分手,爸妈也是这样说……”
“慢、慢着,你说……”这下子换刑斌结巴了,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麽两口子?”
“别再装了,”刑诺说:“你跟文斐然在一起的事,我们两家人都清楚不过,不然你以为文家怎麽每次肯留你在他们那儿过夜?”
“是怎样知道的?”
刑诺心想,文斐然生病时谁也不见,单是知道刑斌去探望他就肯下楼迎接他,这事两家人也知道;较早之前,刑斌搬到外面住,文斐然失魂落魄的样子,大家有目共睹。再到现在,刑斌跟女友出外後,若是被文斐然知道了,就把刑斌关在房里好几小时才出来,要想像他们在里面做过什麽事,不困难。
但他故意说:“你别忘了,我的房间就在你的旁边。每当文斐然在你房里过夜时,就吵醒我,害我一整夜睡不好。”这也不算是假话,就算刑斌有时忍着呻吟声,但他们的动静还是大得像打架一样。
刑斌吓得胡言乱语:“你、你、你别误会,我们就是啊……嗯……在摔角,比试武术而已,什麽都没做过、没做过!”
“这笔就算了,你又打算不回家?文斐然气炸了,在你房里不知抽了几支烟,我作为你兄弟就奉劝你一句,想保命就及早回来。”刑诺只是夸大事实,文斐然根本没再抽烟,因为刑斌说过不喜欢他身上有烟味。他只是把自己关在刑斌房里,等他回来。
“但是爸妈不是十分反对我喜欢文斐然的事吗?”
“是没错,但看到文斐然一没了你在身边就这麽失常,要是他对你做什麽事,岂不是害了别人家的儿子、又害了自家儿子?他们又见文斐然对你挺上心的,渐渐就看开了,不然怎麽老是让文斐然住下来。”
刑斌感到一阵荒谬,忽然全世界也赞成他们在一起,但偏偏,就是文斐然在逃避现实。原来这麽多人都看得出来,文斐然喜欢刑斌。为什麽文斐然就是不明白?
他真的觉得很累。就算文斐然现在说喜欢他,他也没力气再去回应。於是正色说:“阿诺,平时大哥待你不薄,这次你替我挡一下,我不管如何也要出去住几天,或者一星期。文斐然那边你给我摆平,要是他死缠烂打,你就跟他说……”
如刑斌所料,文斐然直至晚上也不愿意走,刑诺把他叫入房里,将刑斌发过来的一通语音短讯播给文斐然听:“文斐然,我受够了,我要分手,你以後别再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