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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上海分开之後,除了哥哥的婚宴,有好一段时间,我没有和姊妹淘联络。
我想我们各自都需要空间和时间。
然而就在这个让我最犹豫不决的时刻里,妮妮来了电话。
妮妮辗转从许多人口中得知,你的父亲,曾经也深深疼爱我的陈伯父,在董事会和股东大会上一再表明立场,也许是因为邱佩琦的父亲说了什麽吧。
「谈什麽男朋友、女朋友的,在我陈某人眼里,女人只有三种,一是同事、二是朋友、三是老婆,仅此。」你的父亲在董事会上,完全否认我们之间,不要说未来和现在,就连过去,也被彻底地给抹去了。
一切就好像未曾存在过一样。
我和邱佩琦,我们各自的人生里,真真切切只见过对方两次面。
我和她太刻意地避不见面。
而我和你,又不刻意地不躲避见面。
我只是想着,想你为了我,哪怕一次也好,万劫不复我也不怕,却是你不能。
你的勇敢只够让你拉着我,而不是宣示你爱我。
你的勇敢不够你承认你想要跟我走一辈子。
你不能。
我应该怎麽做,逼你吗?
如果就这样,恣意放任我们的人生这样走下去,我们又会变成什麽难堪的模样?
我找不到你。
我去了你会去的所有地方,你没有再出没,健身俱乐部也是。
不得已,我跑到你公司去,上至秘书下至总机每个人都拦着我。
最後非得要逼得特助出现,亲口说出你没有时间见我,我才离去。
我不知道为什麽,要让自己变成这样的笑话。
只是我心里面,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
只要问自己想不想要幸福,只要问对不对得起自己。
也许我不该到你家去,但我想找到你,这麽多年来拉拉扯扯,为什麽我们的结果会是躲躲藏藏?
怎麽样都好,至少你得给我一个答案。
所以我还是跑到你家去了,警卫支支吾吾地想打发我,後来还是管家出来劝说,推说你不在家,在别的地方忙碌公司事宜。我能说什麽,强硬进入,和你父母亲甚至别的客人打照面?
我不能说什麽,我只能抱歉、只能谢谢,只能笑笑地说打扰了,然後转身离开。
你家坐落在郊区,我坐出租车来的,但我在你家里耗太久,出租车自然已经走远。或许散步也好,就这样走着、走着,会走到哪里去呢……,此刻我没有想法。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脚真得酸到没有知觉,我无奈地看看脚下肇事的高跟鞋,又抬头望向飘着毛毛雨的天空,正想坐在步道和柏油路面间的渐层,就看见你。
不知道为什麽,你没有开车,你居然也是走路上坡往你家的方向。
你突然抬头,看见我,眼神定住的同时脚步也停顿。
不过最後你还是走向了我,将伞笼罩住我。
三月天的冬天气息还是存在着,空气湿湿凉凉的,天空也阴阴地飘雨。
我们就站在一棵树底下,而至於是什麽样的树,说实在我也不明白,不会太大棵,就只比你再高个五十公分左右吧,如果搭配黄澄澄的背景就意外合适的那种树。
树底围着简单的几何图形,里面用草覆盖满了颜色,占据步道大概三分之一位置。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的右脚无意识地去踩踏、踩踏草皮面,一下又一下的,泥巴被水积得太烂,发出一点噗滋声音,好像想要缓颊什麽。
你眼睛一直盯着我,不是责备也不是不悦,而是无可奈何地悲伤。
你一直看着我,什麽也没有说,什麽也没有问。
我不知道这样下去,究竟要僵持多久,我们又会因此多放不下彼此,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速战速决,速战速决掉我们的这段,她所谓的不良感情。
「如果,我希望你,放弃她呢?」可能闭着嘴巴太久,此时拉扯声带有点紧绷,带了些沙哑。不过幸好有沙哑,才能掩盖紧张。
「……我不能。」是呀,你不能。这是我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的结果了,你不能。但这并不是我要的答案呀。我只要你承认你爱我,我只要你面对我们俩的感情。只有爱或不爱,你却依然只回答你不能。
「为我,就为我勇敢一次,也不能吗?」我很想问,真得想问,你愿意为你爱的人付出多少?我当然无法期待你和我有相同答案,但难道我们的爱,不能给予你足够支撑的勇气吗?
「我们,难道真得就要这样过一生吗?」我看着沉默不语的你,我知道你的挣扎。我知道你在挣扎,只是都走到这里了,你就不能面对它、亲口承认它吗?
「雨大了,我送你回去好吗?会着凉的。」你伸出手想要触碰我,又缩了回去。你的模样,实实在在令我感到难过,就算到了最後,你还是,选择要逃避。
回去?
回去,回去哪里呢。
回不去了,这件事情,早早就有很多人说过了。
张爱玲在半生缘里面,让曼桢说:「世钧,我们回不去了。」
人间四月天里面,林徽音说一句:「下雨了,你回去吧。」劝他回到家人身边,徐志摩却是回以这句痛彻人心的:「下雨了,再也回不去了。」
不管是这两个层面之中的哪一个,都能够代表我们的,
不管是哪一个层面,我们的的确确,都回不去了。
「你爱她吗?」我问着,眼睛是不容质疑。
你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一双手不断地前进、又後退。
「如果你爱她,我就接受你的决定。」
你犹豫着、挣扎着,雨越来越大,於是你终於握住我的手。
你握住我的手,拉着我要移动步伐。
「如果我今天走了,你和我,就不再是我们。」抽回被包裹在你温暖手心里的手。
我走开你撑起的伞盖,宁可在大雨下颤抖。
我推开你的手,拒绝你的伞盖,我不要你这样的温柔,我不要这样纠缠的悲哀。
我不要,我不要我们在一起到最後只能是彼此相爱却彼此伤害。
越是深爱,就越是伤害。
「对不起,如果没有再见面,如果我没有走向你,如果我克制得住我自己……。」你开始道歉,说着许多以前发生的、现在发生的,你说着也不管我要不要听。
「不是你。是我,是我天真以为,我们都能面对这份爱情,我以为我们能承受。所以我来打破我们的心知肚明,很多事情我明明知道,也早就已经和你有共识。但是我害怕,我好害怕有一天我会痛恨这份遗憾,所以我来。只不过,选择是两个人的,不是我一个人的,既然得不到,没关系,我放掉就好。」我觉得我的眼睛好像失焦了般看不清你,嘴边好像轻轻在笑着,笑你、笑我,笑我们。
没有这麽多如果,如果,只是一种无法挽救的藉口吧。
这一切是注定,是神给我们的惩罚,祂要我们看清楚,我们从来不属於对方。
就算我们再想要、再渴望……。
「宁羽……。」我向後退一步,你又向前走一步。你想拉住我,却又勾不着。
「我放弃了。跟命运争什麽呢?」我笑开了,真是愚蠢呐,怎麽会想要改变命运。为什麽呢,都走到这里了,为什麽我们要这样?
你拉过我的手,想将雨伞交到我手上,只是我的手,再也使不出任何一点力气,雨伞直接摔落在地面。好像我们牵连在一起的心,被摔在湿冷又泥泞的路面。
「对不起。真得对不起,宁羽。」然後我视线所见的那双鞋子,就这样消失。
在大雨里,你留下一把雨伞,留下我,就这样转身。
我只能虚软地瘫坐在地上,我应该追回你的。
我应该要追回你的,我曾说过的呀,不管怎样,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不怕。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麽都不在乎。
我怎麽会,只能看着你一步、一步,远离我。
「如果没有你,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求求你,求求你回头看看我。」泣不成声,此刻我只能这样形容自己,朝着你,我用尽所有力气叫唤着。
但是你还是一直走,一直往前走。
我不知道要怎麽样才能留住你,才能留下你。
相爱呀,我们相爱呀!
但为了什麽我们竟然得彼此伤害到这样一种程度?
「陈睿濬!」不管我已经叫喊得再没有声音,你还是走了。
你还是走了,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
没什麽好道歉的。
我知道的,睿濬你,没必要对我说对不起的。
相爱怎麽会有对错呢,两个人互相爱着对方,怎麽会有谁对谁错呢。
你不残忍,你这样离开并不残忍。
我没有一点力气往前去追,间隔距离中,我感觉得到你的眼泪,你的眼泪并不会比我少流,你的眼泪,绝对不会比我少流。
每一步,你越走离远我一步,我都能多看见一道血痕,拖印在路上。
每一步的後退,都是你深爱我的、越深爱我的力量,才足以移动。
同一个人,同样是你。
两次的结果都一样,终於你还是选择了放手。
我不应该再给自己机会的。
陈睿濬、陈睿濬、陈睿濬、陈睿濬、陈睿濬、陈睿濬、陈睿濬、陈睿濬、陈睿濬,尽管你的名字就像石刻一样,怎麽抹都抹不掉。然而,
这一次,我放弃了。